第39章 相見
「怎麼……如此輕易?」納吉面色恍惚道。
他總覺得……來的太過輕易,有種不真實感。
他們入關以來,遭遇的危險有大有小,多的實在是數不清了,納吉還以為,這梵音國是個硬茬子呢。
白池收起畫軸,傳音道,「他們的態度,不太對勁。」
在單月帳中時,他似是心懷疑慮,問得每句話,都好像是在試探著什麼,句句謹慎。從傳送陣出來時,二人還被拉入了幻境分別試探,來了個下馬威。
可自從穿過了樹洞,入了這梵音王城,一切,都好似變得不對勁了起來。
白池動作一頓,忽然想起來時所見。
綿延百里之外的城牆,黑石上猩紅色的梵音二字,踏上高台時眾人灼熱的目光,以及若有若無,隱隱被窺視的不適感。
「那,那該怎麼辦?」納吉撓了撓頭,面露愁容。
「不管了,」白池將畫軸塞入袖中,輕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她借著收整,餘光不動聲色瞟向四周。
眾人直勾勾的看著她們,眸中是毫不掩飾的灼熱與貪婪。
站在眾人身前的大長老見她接過畫軸,面露滿意,他身後有個年輕人忽然又用古怪晦澀的梵音古族語比劃著開口。
他連比帶划,面上滿是急切與渴望。
白池握著法杖,面容藏在黑袍里,就是不做聲。
「他說什麼了?」納吉好奇傳聲問道。
也不知道白池怎麼就會這梵音古語了,他有些鬱悶,她們交流起來毫無障礙,可他卻一句也聽不懂。
「他說,」白池握緊了法杖,沉聲答覆,「請我們暫且留在梵音。」
「這?」納吉一愣,「可我們不是還要去秘境嗎?」
「是這樣沒錯,可他說,我與你,必須留一個。」
納吉瞪大了眼,「他們方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晦澀的古語又響起,年輕人指了指白池的懷中,語氣有些急躁。
任是誰,都能聽出其中威脅之意。
「沒辦法了,」白池轉過頭,「留便留吧。」
「那秘境……」
白池打斷他,「我來想辦法。」
秘境中危險必不會少,但梵音國變數也多,不管納吉獨自留在何處,都可能會有危險。
而畫軸,也只能在指定地點使用。
她方才探查時,才發現那是幅雙面畫,前面是山水林圖,後面是梵音王城。
「秘境將於明日開啟,而咱們必須得帶著畫軸,從梵音王城進入秘境。」
「我們從秘境出來,也是在梵音。」
「總歸,是躲不過的。」
納吉長嘆了口氣,怏怏不樂。
得找個借口,找個既能留在王城,也能掌握主動權,而不是被當做人質看押起來的借口。
白池思量片刻后,起身上前,從袖中摸出本舊書,遞給大長老身後的年輕人。
她鄭重開口,忽悠道,「此書,為莫爾哈大祭司代代相傳之物,今日,我將它交予你。」
年輕人面色一變,眸中激動之意頓顯。
「我觀你資質,發現你骨骼清奇,巫力感知不弱於我,只是這功法上……」
她搖了搖頭,「這世上,修習巫術之人不多了,你能修鍊至此,已是很不容易了。」
「我巫族振興有望了。今日,我便將我族秘法傳授與你,只望你勤加鑽研,日後,將它發揚光大!」
年輕人心中激蕩,他眸中一燙,熱淚盈眶,終於有人能懂他的辛苦,他便覺得,再苦再累也都不是苦了。
他本是王儲,因愛極巫術一道,不顧族中人反對,他還是一頭栽了進去,無人理解,也無人贊同,直到今日……
年輕人伸出手,顫顫巍巍接過書,用中原話說道,「多謝!」
白池點點頭,沉沉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和王子便暫留都城了,我已近古稀,好不容易看到個巫術的好苗子,若不是教導一番,實在是可惜。」
年輕人面露驚訝,隨即立刻欠身行禮,「呈,謝過閣下。」
「來人,」他拍拍手,招來幾個族人,「收拾好溧塔,請大祭司與王子居住。」
族人低眉,「請。」
白池二人跟著相攜而去。
大長老眉頭一皺,伸手欲要阻止,「之前商量好的……」
「您怎麼……」
呈擺手,阻斷了他的話,不耐道,「一點小事,大長老何必斤斤計較。」
「王也交代我們,不要怠慢了貴客。」
大長老一噎,他斤斤計較?王說的怠慢是什麼意思他難道不知道嗎?
但他也知道呈的性子,左右扭轉不了,大長老一甩袖,氣急走了。
納吉一慣不會察言觀色,但此次,他卻能看出形勢來。
「他們之前,是不是打算困住我們呀?」
白池覷了他一眼,「你說呢?」
態度天翻地覆,只因她拿出了星盤,這樣天下聞名的好東西,誰人能不眼饞?
納吉皺眉思索,「那個年輕人的身份,應該不簡單,竟然能做的了主……」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啊?」
二人步伐不慢,已將高台徹底拋在了身後。
白池目光不動聲色梭巡著四周,口中敷衍,「站著看出來的。」
納吉一愣,隨即惱怒道,「你!」
-
翌日天亮。
納吉困的有些睜不開眼,他打著哈欠,跟在白池身後。
東西昨日便收整好了,而她也吩咐過呈,什麼時候鑽研完整本書了,什麼時候來尋她。
「你有秘籍,給外人也不給我。」納吉酸酸道
「什麼秘籍?」白池蹙眉。
「昨日,你給那人的!」納吉沒好氣道,「肥水都留外人田了。」
白池瞥了他一眼,「無字書罷了。」
她哪裡來的巫術秘籍,不過是本無字書,匆忙之下翻出來的。
她隱約記得,這書是當年曆練時,從收廢品的阿婆那得的。
納吉膛目結舌,「那,那你說的鑽研出來了再來尋你豈不是?」
他肅然起敬,喃喃道,「厲害,著實厲害啊……」
白池摸出畫軸緩緩展開,「別廢話了,過來吧。」
「哦哦,好!」
畫軸被打開,那幅山水墨畫無風自動,其間竟是隱隱有靈力流轉。
二人雙雙將手放於墨畫上,霎那間,白光大亮。
-
納吉再睜開眼時,是躺倒在一片草地上,他雙眼迷濛,眼前天旋地轉。
頭頂晴空萬里無雲,周身綠水青山鳥語花香。
他閉著眼,鼻間隱隱嗅到了青草的芬芳,有風,打著旋兒,輕巧地從他臉上躍過。
納吉睜著眼,怔怔地看著這一切。
他自小生活在邊關,聽著金戈鐵馬,迎著黃沙長大,從未見過,如此這般景色。
在此之前,他曾想過,如果人間有色彩,那必定是土黃色,黃沙漫天的土黃色。
這是第一次,他見到了,其他的顏色。
納吉眼眶有些酸,他坐起身,忽然笑出了聲。
另一邊。
白池落在了一片谷底。
她今日穿了身白裙,出了梵音國,她便褪下了那身黑袍。
白池進來之前,便已和納吉商議過,如果遇到二人被分開的情況該如何處理,也給了護身寶物,所以,倒不擔心他的安危。
此時最要緊的,是尋到回春草。
白池所在之地,是谷底的陡坡,綠草輕輕,溪水潺潺。
她醒來時便躺在了這處,而周圍荒無人煙。
這樣也好。
白池緩緩起身,從空間里摸出個竹簍備上,朝著前方謹慎走去。
與此同時。
東南西北各處,都有人在同一時間內,找到了秘境進入之法,傳入其中。
「師尊……」嬌滴滴的女聲響起,此時卻顯得格外委屈。
楚珩不動聲色拉下沈初初攀上的手,輕問道,「何事?」
「您都不理我。」
沈初初咬唇,面上泫然欲泣。
她心中有些沉,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師尊這些日子,對她越發疏離了。
楚珩皺眉,學著往常語氣,輕聲斥她,「別亂想。」
沈初初委屈點頭,二人相攜往秘境深處而去。
秘境景色宜人,沈初初也忘了方才不快,跟個小姑娘似的,蹦來跳去,時不時撲個蝶。
「師尊!」她穿著粉裙,如一隻蝶般奔來,眸中滿是喜悅,「我要送個東西給師尊!」
她將手背在伸后,嘟著嘴撒嬌讓他猜一猜是何物。
楚珩眸色一沉,但面上不顯,只不咸不淡道,「我們在秘境里,還是應當謹慎行事。」
沈初初一愣,淚水瞬間湧現,她低著頭,手指倏然收攏,身後藏著的花被掐的殘破凋零。
她聲音哽咽,但還是倔強道,「……是。」
沈初初低著頭,垂頭喪氣跟在楚珩身後,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似的,可憐至極。
楚珩餘光瞥過她,眸中冰冷,但嘴上卻是長嘆了口氣,柔聲安撫道,「秘境本就兇險,表面看著美好,實則底下不知藏了多少殺機。」
「你若不小心點,日後遲早要吃大虧。」
沈初初撲哧笑出聲,這才抹去淚,應道,「是,弟子知道了。」
原來楚珩不是冷落,只是擔心她的安危,沈初初心中甜蜜,那一絲隱憂也被悄然放下。
二人身後,殘破的海棠花被隨意扔在草地上,花身上,還有女子踩過的鞋印。
洞崖深處。
紅衣少年倚在青松旁,閉目養神。
他今日穿了身朱紅,料子低調又難掩華貴,黑色腰帶上有金線綉成的蓮,長發被玉冠高高束起,眉目如畫。
「殿下。」
嘶啞聲音響起,少年漠然置之。
「人已到斷情谷底。」
那聲音的主人低眉垂首,身上黑氣瀰漫。
少年倏然睜開眼,眸子如古井般沉靜無波,他起身大步走到崖邊,果然,見到了日思夜想的那道白色身影。
她背著竹簍,在葯林中尋尋覓覓,偶然側頭露出的頸子,在日光下白的晃眼。
作者有話說:
來了!雖然晚了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