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相遇
陸霜葉面上本是驚懼擔憂俱存,但就在看清許輕音手勢的一瞬間,她愣在了原地。
陸霜葉認出來了,許輕音使的,分明是青霞宗的秘法。
此秘法詭秘莫測,只有下一任宗主才有資格修習。
也不知許輕音是何時學得的,陸霜葉眸色有些沉,心中更是複雜,她沒想到,竟然還真被她學會了……
她和大師兄二人,是年輕一派中的表率,經長老們商議后選定出的人選。
可就算是他們二人,修習幾年,都只略得一二。
但就是這一二分,讓她成功一躍而上,成了宗中翹楚。
「輕音,」陸霜葉長睫微顫,她低著頭,嗓音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你使的,是什麼招數?」
宗中人人皆視她和大師兄為年輕弟子表率,可無人知道,她內心的壓力。
作為大師姐,她不能有絲毫行差踏錯,不能大聲說話,不能張揚大笑,不能……
「……斷霞!」許輕音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她絲毫未察覺到身後人眸中深幽的光,只解釋道,「此招名為斷霞,我從師姐你放在房中的圖紙上看到的,並非有意偷看,只是它被風吹落,我撿起時無意中瞧見了。」
二人同為山下孤女,又一齊被青霞宗收養,二人感情極佳,自然是同吃同住。
陸霜葉再也忍不住了,長睫猛的一顫。
那張圖紙,是她在禁地修習時因著始終參不透,所以背著長老,偷偷照著石壁畫下來,帶回了房中。
那是她第一次,違背師長之命。
夜裡輾轉反側,第二日,她便因耐不住心中煎熬,毀去了圖紙。
所以……許輕音竟當真就只看了一次。
她陸霜葉日夜修習,三年來不敢有片刻停歇,勤奮刻苦鑽研的東西,竟被她無意中的一眼,就學會了。
陸霜葉抿了抿唇,緩緩沉下了眸,心中頗不是滋味。
她幽幽看著眼前的青色身影,腦海中,卻忽然浮現出了這些年勤修苦練的自己。
陸霜葉不是天生勤奮刻苦耐勞的。
她也曾像許輕音一樣,天真爛漫,愛憎分明,愛嬌愛懶。
但是後來,村子遭邪魔肆虐,除了她和鄰家的輕音,無一生還,她曾眼睜睜的,看著父母慘死在面前。
娘親仰躺在地上,睜著眼彷徨失措,在被邪魔掏出心肺的瞬間,還在看著她的藏身之地,哀哀切切,求她千萬莫要出聲。
陸霜葉縮在坍塌的地窖中,睜著黑漆漆的眼,瞬間失聲,有溫熱的血濺在了她臉上。
她茫然摸去,原來……是娘親的。
自此以後,陸霜葉一夜長大。
她日夜兼修,不管是風霜還是雨雪,她修習從來不曾斷過,外出歷練,她向來受傷最多,宗門大比,她拚死也要贏,天賦不夠,沒關係,她靠勤奮來彌補。
一次不行,那百次千次呢?
陸霜葉花了十幾年,終於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外門弟子,爬上了現在的位置。
她一直堅信,天分不夠,就靠勤奮來彌補。可就在此刻,眼前這眼睜睜的例子卻打破了她長久以來堅信不疑的道。
三年來,他們二人勉強參悟到的一二分,雖為師弟師妹們交口稱讚,但師長們卻很是不滿,認為他們二人實在愚笨。
大師兄是宗主愛徒,無需去爭去搶,所有的一切自然有人捧了到他面前。
但她不一樣。
她豁出了半條命,才爭取到這次機會。
如若師長們知道,還有像許輕音這樣驚才絕艷,天賦驚人的弟子,不滿已久的他們必定會捨去她,轉而選許輕音……
不過是一瞬,種種念頭便自陸霜葉心中轉過。
「師姐,」許輕音揚聲大喊,汗水自額上滑落眼中,有些咸澀,她強忍著不適,催促道,「快走啊師姐,我快撐不住了!」
她衣發皆濕,似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面色慘白,身子搖搖欲墜,但還在竭力硬撐,但群蛇卻越來越多。
也不知怎地,陸霜葉腦海中忽然浮現出自己伸出手,將她推向蛇群的畫面。
許輕音橫起劍,手上飛快掐訣,她只恨平時修習為何不多上些心,不然此時也不會搜腸刮肚,腦子裡只想的出個斷霞了。
這本是因為那幾日師姐常常走神,情緒低落,又日夜顛倒修習,她過於擔心,在無意中瞥見后試著修習了一下,誰料竟然突飛猛進。
許輕音高興極了,興沖沖的去尋師姐,本打算將自己的感悟傾囊相授,誰料看見她被師長訓斥……
她躲在樹后,親眼看著師長拂袖而去,師姐一言不發,繼續修習,還拒絕了大師兄的勸導,看似溫和有禮,實則孤高氣傲。
她這時便明白,以師姐的自尊心,恐怕是不會接受她的。
許輕音陪了她許久,直到夜深才離去,第二日晨起,她便像從未見過斷霞一樣。
再不提及。
「師姐……」
身後忽然有推力猛的傳來,許輕音瞪大了眼,踉蹌著往地上倒去,她不敢置信回頭看去,「你……」
陸霜葉的面容隱在林葉樹蔭下,詭秘莫測,她緩緩抬起劍,指向了許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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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二位出手相救。」
說話之人身著深青色道袍,他將劍橫在身前,拱手道謝。
「不必。」
清潤女聲悠悠響起,白池拍了拍身上塵土,搖頭婉拒。
她今日穿了身繁複秀麗的鵝黃色長裙,烏髮半挽,其餘的都隨意墜在身後,瓊鼻皓首額間懸玉,耳上還綴了零星玉珠,面容清艷,端的一副清潤模樣,如高山上的崖畔花。
道謝之人直起身,面上是數不盡的感激之色,他長長吁出口氣,「若不是二位,我們師兄弟幾人,恐怕就要葬身於此了。」
「二位救命之恩,青霞宗必不敢忘!」
白池忽然停了動作,她重複道,「青霞宗?」
「正是,我是青霞宗中大弟子,關雲浮。」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關雲浮以為救他的道友是不知還有此等門派,連忙解釋道,「青霞宗是歸元宗管轄之下的……」
「等等,」白池長睫微顫,她緩緩看過眾人,最後眼神在關雲浮身上落定,她眼中探究,「你們是不是,與兩位師妹分散?」
「您怎地知道?」他一愣,驚愕問道。
幾個弟子面面相覷,皆是生疑。
「她們恐怕是有性命之憂,」白池直起身,握劍戰定,「就在前方不遠處。」
關雲浮急道,「怎會如此,道友您莫不是開玩笑,我明明將她們託付給了……」
「沈初初,」白池打斷了他的話,「是么。」
關雲浮心下一沉,他緩緩點頭。
「現在去救你師妹還來得及,」白池喚出太和劍,飛身躍上,「之後再說吧。」
「救人要緊。」
聞言,眾人心下一定,見關雲浮點頭,也踏上了各自的劍,霎那間,幾道劍光爭先恐後劃過,眾人紛紛趕往白池所指之地。
「上來。」
白池本是欲走,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伸手朝下方遞去。
少年面上頓時漾起了笑,方才的陰翳一消而散。
片刻后,青色流光也劃破天際,向眾人追趕而去。
-
深林。
陸霜葉抬起劍,利落出手,向許輕音刺去。
「刺啦——」
長劍入體,鮮血四濺,細長的劍身挑著一條蛇,慢悠悠抬起,晃了晃。
許輕音這才鬆了口氣。
原是這條蛇趁她不備,竟暗地裡從側面偷襲,若不是被陸霜葉看見並將她推開,此時恐怕……
許輕音這才感到深深的后怕,身上都有些無力。
陸霜葉彎下腰拉起了她,垂眸問道,「可有受傷?」
她搖了搖頭,就著陸霜葉的力道掙扎著起身,苦笑著說道,「多謝師姐。」
二人此時都未看一眼群蛇,她們已是精疲力盡,但面上卻不顯。
群蛇警惕著,試探著,蠢蠢欲動,就在要再次出擊時,幾道風聲忽然劃過,一陣爆裂聲,將圍在許輕音二人身前的群蛇炸了開來。
「哎呦——」
有人從劍上跌落,翻倒在地,他罵罵咧咧道,「好你個李師弟,竟然玩這一手。」
被稱為李師弟的人捧著圓肚皮慢悠悠落地,他笑的如同彌勒佛,親切問道,「坐我的劍,還嫌我胖?」
「你……」那人本還要再爭,卻在看到他笑的眯起的眼時,立馬弱聲道,「我,我錯了還不行嗎……」
「李師兄,鄭師兄?」許輕音驚喜交加,她失聲喊道,「你們……你們不是遇險了嗎?」
「誰說的?」鄭師兄一聽就不樂意了,他眼一轉,兇巴巴道,「是哪個王八羔子造的遙?」
「我們師兄弟吉人自有天相,自然是活的好好的了。」
許輕音咳了聲,有些心虛。
都怪沈初初,哭的那樣凄慘,害的她都潛意識認定了師兄們遇害。
「不說這個了,」許輕音吸了吸鼻子,紅著眼哭喊道,「師兄救命啊,我害怕……」
她自小到大沒怕過什麼玩意,可偏偏除了這些蛇。
「知道了知道了!」
李師兄笑眯眯應下,和一躍而起的鄭師兄二人一起結印,緋紅色法陣平地而起,困住了不肯離去的群蛇。
「給了機會你們不走,那就別怪我們師兄弟了。」鄭師兄嘿嘿一笑,從袖中摸出個黑葫蘆,打開瓶塞的瞬間,群蛇消失不見。
他晃了晃瓶身,咋了咋舌,滿足的蓋上瓶塞,「這麼多,夠我煉藥了。」
「好小子,竟是不等我們!」
來遲一步的師兄弟們見二人平安無事,這才笑罵道。
見眾位師兄都在,許輕音這才徹底鬆了口氣,她放聲大哭起來,哭聲極為凄慘,還一邊哭一邊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