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棺木
無名門后一片昏暗寂靜,只有三人走動響起的腳步聲。
「嘀嗒,嘀嗒——」有清脆水聲響起,由遠及近,幾人動作一頓,心上頓時拉起了警鈴。
門后的暗道越走越窄,到最後成了只容一人過那麼大的道,納吉走在最後,他打了個寒顫,總覺得身後有些涼颼颼的。
看了眼身前二人,納吉有心想喊,但又有些猶豫,這一路走來他沒做過任何貢獻,倒是拖了好幾次後腿。
若是連這點冷風都怕,指不定那少年還怎麼嘲笑他呢,納吉哆嗦了下,壓下內心恐懼,只當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白池走在中間,還要時不時注意著身後納吉的動向,見他還在,也並未有任何異常,她這才放下心,緩緩抬起頭來。
晉尤緩步往前走,只留了個高大的背影,他的黑髮被玉冠高高束起,走起路時來回搖晃,倒頗有些少年氣。
不知不覺間他加快了步子,白池頓了頓,疑心是他發現了什麼奇怪之處,但卻未見他言明,猶豫了下,也略提了速跟上。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白池覺得越往裡走越有些呼吸不過來,她拿起劍比劃了下,竟是橫放不進去,這暗道……又窄了幾分。
沒了法子,白池只好微側著身往前走,她身形瘦弱,平日里穿的衣裳也有些空,還被晉尤說過,此時倒也託了福,不至於太過憋悶。
身前少年步子越來越快,白池起初還試圖跟,但後來卻幾乎跟不上了,白池腳步一頓,看著少年走遠,直到身影消失不見。
「怎麼不走了?」身後納吉疑惑問道,他聲音有些較於平時不同的喑啞。
「錚——」
太和劍陡然出鞘,措不及防間便橫上了他的脖頸,白池抿了抿唇,並未多言。
「您……你這是作什麼?」納吉的聲音有些涼,他垂著頭,看著長劍,面上表情模糊不清。
「非要逼我動手嗎?」白池側眸,淡淡說道。
身後人悶笑了一聲,頗有些說不出的詭異,他緩緩抬起頭來,眸中有些古怪的火熱,「您……是怎麼發現的?」
既然被發現了,他也不裝了,索性直接乾脆利落的攤牌,甚至還饒有興緻的問她,「是我哪裡漏了什馬腳嗎?」
白池皺眉,才發現他口中對他的稱呼一直是「您」,她不動聲色看了那東西一眼,「沒露馬腳,我的直覺罷了。」
它輕嘖了聲,緩緩打量著白池,眼中是說不出的讚賞,「不愧是我……」
它後面似乎說了什麼話,又好像沒說,咕噥不清的,白池依稀聽見什麼「……靈族中人」。
「靈族?」白池眸子瞬間睜大,不可置通道,「什麼意思?」
她的娘親……也是靈族中人,她問,阿爹卻不肯說,整個歸元宗上下也噤若寒蟬閉口不提。
這是她第一次,從他人口中聽到這二字。
那東西搖了搖頭,面上呈現出幾分笑意,還煞有介事地眨了眨眼,豎起手指橫在唇邊,「噓——」
「這是秘密。」
見它不說,她也懶得糾纏,如今之計,還是要尋得晉尤納吉二人,她怕這東西將他們分開,是想對他們不利。
她手中長劍又近了幾分,墨黑的眼緊盯著它,逼問道,「我的朋友們在哪?」
那東西搖了搖頭,只嘆了句,「還不到時候。」
「裝神弄鬼。」白池冷斥道,握緊手中劍,欲有動手之勢。
可下一秒,那東西卻逕直消失不見,幾里開外,一陣黑氣聚攏,它又幻化出了身形。
「往前走吧,」帶著啞意的聲音響起,其中還夾雜了些笑意,「他們二人的命,可就全掌控在你手中了。」
它拉起斗篷一角,彎腰行了個優雅的禮,彬彬有禮道,「祝您好運。」
話音才落,不等白池反應,黑氣便兀的消散,那東西徹底沒了身影,消失不見。
「等——」白池的話斷在了嘴邊。
什麼意思?往前走?他們的命……掌握在她手中?
白池抿了抿唇,收起劍,看了眼前方來時路,再轉身,去路昏暗幽長,似是藏著數不盡的秘密。
繡鞋輕輕抬起,她大步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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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有點怕。」納吉實在忍不住了,他抱著雙臂,牙齒都在哆嗦,身後越來越冷,就是在遲鈍,他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身前白池晉尤二人還照舊往前走,似是沒聽到他的話,納吉有些狐疑,他猶豫了下,看著身前二人,試探道,「你記不記得……我們當時走烏沙關時,撿到了只貓。」
白池動作微微一頓,半側過臉,若無其事笑道,「當然記得啊。」
騙子,他們根本沒撿到什麼貓。
納吉腳步驟然一停。
「怎麼不走了?」白池疑惑問道,她才要轉身,卻見納吉撒腿就跑,不過是一瞬間,便沒了影。
「去你的,又來這招是吧?」納吉忿忿,進烏沙關古國時他便著過道,長著記性呢,怎麼還會在同樣的坑裡再跌一次?
「嘖。」
那東西輕笑了聲,搖了搖頭,袖中手一動,納吉便倏然停在了原地。
「為什麼不能乖一點呢?」它語氣親昵,似是向親近之人抱怨,可下一刻,納吉便腦中一黑,暈倒了過去。
閉眼前一秒,他依稀看見風吹起那東西的斗篷,露出滿是白骨的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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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尤很早便發現不對勁了,幾乎是在幾人剛被分開的那一瞬間,但他沒說穿,只是依照著那東西的意思,緩緩向前走。
他在白池身上留了痕印,若是有什麼生命危險,便會第一時間替她扛下,因此倒也不是很擔心,只是習慣了待在一處,此時分別,心中有些說不出的焦躁。
至於納吉……他的痕印只能保他不死,其他的,自求多福吧。
少年綺麗面上有些漫不經心,手指無意輕捻動,似乎察覺到還殘留著些溫軟觸感,他不由得眸色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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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不遠處有白光閃爍。
白池動作一頓,隨即便加快腳步走去,片刻后,終於走到了出口。
眼前……竟是個石室。
和他們方才所待的長的一模一樣,空蕩蕩的,並無什麼異處。
白池站定,伸出腳輕落在石室中,輕踩了下,毫無動靜。她又從儲物間中摸出顆玉石,丟向牆壁。
除了玉石落在地上發出的輕響外,毫無動靜。
她心下這才微松,腳才放了上去,只是還有些謹慎,於是小步緩行。
腳下踩著的那塊地面忽然一輕,白池瞬間縮回腳,連連往後退去,背靠著牆壁,面上滿身警惕,可是已經遲了。
「轟隆——」
一道巨響,偌大的石室中央地面一陷,隨即有一塊平台升了上來,煙塵瀰漫。
白池捂著口鼻悶咳,待煙塵散去,她這才看清那其中的東西。
那竟然是……一副棺材!
棺材也不知是用什麼製成,上麵灰塵滿布,可卻依然完好,棺木上還以硃砂繪著奇異的符文。
妖邪至極。
白池心下一緊,雖不知這寶地之主將她引來此處是做甚,可在看見這棺木的一瞬間,她卻倏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這棺材分明古怪至極,可就在她看見的第一瞬間,心裡升騰起了詭異的渴盼,就像是行走沙漠乾渴至極的旅人終於見到了救命的水源一樣。
心中那道呼喚陡然強烈了起來,「快過來啊,過來啊……」
白池心中警鈴大作,她握緊了太和劍,緩緩往後退去,明明知道這東西危險,可不知怎地,她的眼睛卻牢牢看著,怎麼也不能移開。
就像是……著了迷一樣。
袖中手驟然一縮,指甲掐進肉里,刺痛傳來,白池這才勉強清醒,她倉皇移開目光,大喘著氣,像是掙脫了什麼束縛。
她低著頭,再不肯抬頭看那棺木,只伸著手摸索著,一步一步往後退去。
白池動作忽然頓住了,只因……她手所觸碰之地一片冰冷。
她記得清清楚楚,來時分明就是從此處進的,可怎麼此時摸到的,卻是冰涼的石壁?
心裡劃過某個不好的預感,白池驟然回頭,卻見……果然如此。
進來時的石門不知何時,關閉了,而石室中,再無別的出口。
她被困死在了石室中,和這副詭異的棺材一起。
「你抬頭看一看……」心中那道聲音又響了起來,還是一樣的溫柔輕和,只是多了幾分聽不出的迫切之感。
白池深吸了口氣,強行平心靜氣,心中默念清心經。
「你看看我啊……」
「抬頭呀……就看一眼……」一迭聲的呼喚在她心下盤旋,似是魔音繞耳,怎麼也甩不開。
白池心中罕見的憋了幾分鬱氣,一時不防,竟真叫那魔音鑽了空子,它似哀似泣,「娘很想你,阿池……」
白池心中一震,驟然抬頭看去,但就是這麼一眼,她便再也移不開目光了。
「好孩子,」那聲音嘆了句,似是終於如了願,它又喚道,「來娘這兒呀……」
白池眸中一片死寂,她身子僵硬,拚命抵抗那股好似本能般的吸引力。
「嗒——」
她抬起了腳,踏上了高台。
「對,就是這樣……」呼喚柔和至極,哄勸道,「娘的好阿池,過來吧……」
白池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步伐格外的僵硬沉重,似是在拖延著什麼,她雙目無神,任由心中如何焦躁都沒法——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這段路不長,所以不管她如何拖延,到最後,也還是來到了棺木前。
白池聽見一道咕嚕咽口水的聲音響起,似是有些說不出的饜足,在這空曠的石室里,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