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123章
「我知道天衍劍仙的秘密,想同你做個交易。」
洛玉說完,便不緊不慢的等著,唇角的笑容愈發艷麗。
本能告訴雲冉冉不能聽,聽了一定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但洛玉倒的確沒騙過她,她多是明明白白告訴她陷阱,讓她主動跳。
見雲冉冉半晌不語,洛玉便道:「我不騙你,我拿命魂立誓。」
這話說出來,雲冉冉便知道自己完了,洛玉是篤定自己逃不過,既然如此,關於天衍的事情一定很重要,於是她便不再猶豫,乾脆道:「說吧。」
洛玉瞧瞧遠處的凌絕峰,又去看隱在雲霧中的滄瀾府,隨後壓低聲音:「你知道天衍劍仙也修滄瀾劍么?」
雲冉冉眉心一挑,驚訝不已,天衍劍仙修滄瀾劍?原本她覺得不可能,劍仙那樣的人,怎會走這種歪路,但她想起劍仙的冷漠和寡情,倒又有幾分像。
洛玉又道:「那你知道他的主人是誰么?」
雲冉冉抬眼瞧她。
洛玉笑:「哦,我就問問,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功法大成之日,會去斬斷第十條天道鎖鏈。」
這消息太震撼,雲冉冉一時間愣住了。
洛玉意有所指:「你說,好好的天衍劍仙,為什麼要去送死?難道是他主人命他去的么?」
順著洛玉的思路,豈不是蒼珏正是天衍的主人?蒼珏逼迫天衍修習滄瀾劍,又命天衍在劍訣大成之日為他斬斷鎖鏈,聽上去十分合理。
雲冉冉看向洛玉,洛玉亦大有深意的望著她,臉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容。
雲冉冉盯著她瞧了一會兒,忽然道:「主人不是蒼珏。」
洛玉臉上的笑容一僵,旋即問答:「你怎麼肯定,那人什麼事兒做不……」
雲冉冉想起在結界中見過的所有蒼珏分魂,道:「逼人練劍譜這種事兒,以他那性子,大概懶得做吧。」
洛玉冷笑:「就是這種可笑的理由,所以覺得不是?」
雲冉冉道:「不可笑,我了解他。」
洛玉便問:「那天衍為蒼珏斬斷鎖鏈之事,要如何解釋?總不能他心甘情願吧?」
雲冉冉卻未回答,而是問:「這種事兒你為何要告訴我?」
洛玉頓了頓,轉而說起另一件事:「我在逍遙宗結界中就看出你同蒼珏關係匪淺,你難道不想放他出來?」
雲冉冉狐疑的看向洛玉,她一定有目的,她乾脆不想了,等她自己說。
洛玉便道:「你慣常多管閑事,天衍同你交好,蒼珏亦同你交好,你不想幫忙么?」
雲冉冉沉默不語。
洛玉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我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你要不要聽?」
果然……
她知道不該聽,但還是道:「說吧。」
「你知道寂空仙尊么?在所有人都想將蒼珏殺之後快的時候,是他力保,他慣常惜才,當年十二宗封印蒼珏之時,他亦參與其中,留了些慈悲之心,只要蒼珏尚有一絲善念,便可脫困。」
「他在他的那份天道之力上留下咒誓,只要能令蒼珏魂體波動的人,將自己的血液灑在鎖鏈上,他的那道天道之力便會消散。」
「天道之力消除一部分,天道鎖鏈便不完整,這樣天衍劍仙即便斬斷鎖鏈,也不會耗盡所有,至少能保有殘魂,便有生機,而蒼珏亦能脫困。」
雲冉冉問:「令蒼珏魂體波動的人是什麼意思?」
洛玉笑:「大概就是他挂念的人,寂空仙尊認為,一個人心有所屬,便總能拉回正途,所以才會立此咒誓,你知道他挂念的人是誰吧?」
雲冉冉自然知道,就是她自己,他的每個分魂都想同她在一起。
把血塗抹在天道鎖鏈上?有洛玉在,不死也活不了。
洛玉望向她的平靜的臉,直白道:「沒錯,我想要你死,你若去,必死。」
「我告訴你的,也全都是真話,我可是拿命魂起的誓。」
「天衍劍仙功法大成便在明日。」
「所以,你去還是不去?」
雲冉冉只道:「我知道了。」
洛玉笑笑:「你慢慢想,我在第十條天道鎖鏈處等你。」
雲冉冉轉頭看向凌絕峰,那裡圍滿了十二宗的長老和精英,法陣初成,第十條天道鎖鏈漸漸浮現,粗壯的鎖鏈符文閃動,蘊含著令人生畏的力量。
這就是她的殺局吧?一切明明白白,沒有絲毫遮掩。
她曾想,她又不傻,明知道洛玉會殺她還要踏進死局,現在看來,卻全然逃不過這宿命。
她不知不覺走到滄瀾院,這裡依然紅楓勝火。
洛玉告訴她天衍修滄瀾劍,她還怎能不明白,天衍便是失蹤的雲諫吧……
那個朝陽一般的少年,若他決定去斬斷鎖鏈,一定也是磊落坦然,他這樣的人,不會被任何人攜裹,除非心甘情願。
他總是為別人心甘情願,那誰來為他心甘情願?
她在滄瀾院立了會兒,想也許可以再同他見一面。
可等了許久,那人都未現身,她略有些失望,轉身離去之際,一陣風溫柔的撲在臉上,像是一個纏綿的吻。
她禁不住轉身看去,身後空無一人,只余楓葉紛紛而落。
她伸手在臉頰輕按,勾唇一笑,抬腳離開滄瀾院。
就當是,離別之吻吧。
回到宅院的時候,卿和立在院子門口,在一片模糊的暮色中沖她笑。
她快速走過去,他伸手攬住她,往懷裡塞。
雲冉冉悶在他懷裡,忽而道:「我有些想小柒了。」
卿和氣笑了:「在我懷裡說這種話?」
雲冉冉跟著笑:「也不知道他現在清醒了沒,傻裡傻氣的。」
卿和問:「他若是一直不恢復,你要如何?」
雲冉冉驚訝:「一直是個小傻子?那我得養他一輩……」
她說到這裡忽然頓住,猛然看向卿和:「你養!」
卿和滿臉不樂意:「我為什麼?」
雲冉冉道:「你總氣他,若他真成了小傻子,你有一半責任,你要負責,你養他一輩子。」
「你若真不養,那你叫無玄養,或者你們兩一起養。」
卿和眉毛都擰起來:「你越說越離譜,你不養么?」
雲冉冉道:「我當然也養,那我們一起養,你現在立誓,養他一輩子!」
卿和:……
雲冉冉一把推開他:「那我去找無玄。」
卿和一把將她拽回來,按進懷裡,頭痛道:「我立誓。」
雲冉冉仰頭看了他一眼,滿意的笑彎了眼。
她要是沒了,最擔心的就是小柒,把小柒託付好一切都解決了。
卿和沒好氣的立完誓,掐著她的臉:「這下滿意了?」
雲冉冉點頭。
「師兄,我想好了,我們明日便離開太華宗,回去蓬萊。」
卿和道:「明日?我正有此意。」
雲冉冉道:「這一走,恐怕此生不會回來,我有些事兒要同舊日師兄妹說,師兄我們到時候山下見。」
卿和點頭:「我亦有些事兒需要處理,就這樣約定。」
雲冉冉看著他,認真的點了點頭。
卿和卻忽而一笑,低頭親上了她的唇。
很輕,像冰冷的月光,讓她心口莫名一酸。
·
第二日雲冉冉起床后,便沒瞧見卿和。
她迷茫片刻才想起他說自己有事情需要處理,略作梳洗走出別院,便赫然瞧見凌絕峰上空的粗大鎖鏈,比昨日更顯,如數條巨龍盤踞在地淵之上。
心頭一沉,想起洛玉所說,功法大成就在今日。
她來不及多想,立刻往凌絕峰趕去。
將將趕到,便瞧見了站在中心那人,瞧著溫和可親,正是太華,而平靜立在他身邊的人,則是許久不見的天衍。
太華正在掃視全場,查看每個宗門的陣法是否有誤,此刻他停留在煉器宗的陣法中,主持陣眼的是煉器宗的長老,他正將靈力通過眼前的法器不斷的注入到鎖鏈之中。
許是消耗過大,額上沁出大顆大顆的汗珠。
太華檢視過,發現陣法無誤,打算離開之際,身後的天衍忽而凝出一把靈劍,瞬間貫穿了那位長老的胸口。
那長老慘叫一聲,噴出大口鮮血,將陣法染的通紅。
這動靜驚動了所有人,眾人都驚駭的望過來。
太華臉色一沉,憤怒道:「天衍!」
站在他身後的天衍面色平靜,可手腕與胸口卻陡然冒出細小鮮紅的鎖鏈,那鎖鏈瞬間纏上他的身體和手腕,用力一絞,他悶哼一聲,握著的靈劍一松,瞬間崩碎,而他的身體亦在這刻被鎖鏈絞的鮮血淋漓。
煉器宗的人停下法陣,怒不可遏的看向太華:「這是什麼意思?」
太華賠笑:「我教導不周,這就叫他同諸位道歉。」
他轉身看向天衍,瞳孔中驀然化為濃郁的紅色,旋即緩緩道:「天衍,道歉。」
天衍劍仙面容平靜的望著他,神色亦在此刻變得溫順。
「對不起。」
那不可一世冰冷傲然的劍仙如是說。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太華露出了笑容,還算聽話。
雖然方才的操縱讓他消耗不少,需要一定時間恢復,短時間內不能再控制他,可經過這樣的教訓,天衍也會老實一會兒……
可他還沒想完,天衍忽而沖他露齒一笑,反手凝出了一把靈劍。
·
【地淵之下】
卿和重新回到了暗無天日的地下,他踩過腐敗的落葉,穿行在沒有陽光的地方。
他來到自己慣常的休憩之處,瞧見了落滿灰塵的冰冷石椅。
抬手輕撫,轉身坐下。
兩邊是冰冷滑膩的石壁,地上是腐爛枯敗的屍骨,不遠處有一條細窄的光束,不知道從哪裡落下。
他曾坐在這裡,日日夜夜看那束光。
他想,若是出去了,便將修真界蕩平,要這腐爛踩在光明之上。
要他們絕望哀求,要他們生離死別,要他們為所做的一切懺悔。
他若要出去,便自然能出去。
第八道鎖鏈顏修明,第九道鎖鏈小白,第十道鎖鏈……便是那個叫雲諫的少年……
雲諫太光明,便勢必坎坷,反正活不了,不如物盡其用……
他跟著那個小姑娘下山,目的只在雲諫身上,只要雲諫想起一切,便能想通這其中關鍵,這少年關心的人太多,他略作承諾,他便會為他斬下這一劍。
他從未失算。
他坐在黑暗中,只有冰冷的風帶著腥臭的氣味。
頭頂上吵吵鬧鬧,像是一場荒誕的鬧劇。
鎖鏈粗大顯眼,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天道之力貫穿了他的靈魂,讓他不能輕舉妄動。
他懶懶坐著,等待那少年拔劍的時刻。
半空之上忽而劍芒紛飛,他聽見無數筋骨碎裂的聲響,緊跟著他看見鎖鏈之上站著一個身著玄衣的男人。
衣衫之上有仙鶴,恍若振翅在雲端。
男人鮮血淋漓,細小的鎖鏈洞穿了他每一寸骨頭,身上的血液不斷滴落下來,砸在鎖鏈之上。
無數劍芒咒術箭矢雨一樣朝他射、來。
他避也不避,獨立半空。
即便如此,那雙眼清亮一如從前,他忽而偏過頭,沖他笑了笑。
「我雲諫,要做便做那天下第一的劍仙。」
「今日,便叫全天下人都親眼瞧瞧。」
他說完這話,那些箭矢已經將他徹底籠罩,一道璀璨劍芒驟然揮出,照亮了一整片天空,那些箭矢咒術宛若灰塵一般被輕易撕碎,而男人的身體,亦在這道劍芒之後一寸寸崩碎,追隨著這道劍光,朝第十條天道鎖鏈狠狠斬來。
劍芒如耀眼的日光,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地淵因著這股力量搖搖欲墜。
四周皆是驚恐的嘶吼與尖叫,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就連太華都露出絕望的神色,他咬牙嘗試控制天衍,可剛剛叫他道歉用光了他的神識之力。這才恍然明白,天衍方才就是故意如此,只為了短暫的擺脫控制。
一片兵荒馬亂,宛若人間煉獄,唯寂空立在一片風中,面容平靜。
卿和亦在此刻仰起頭。
罡風將他的衣衫吹的上下翻飛,他一動不動,望著那道璀璨的日光。
那日光濃烈熾熱,驅散了地淵的黑暗。
他曾發過許多誓,踏平修真界,不再相信任何人,放肆任性的活,叫所有人都匍匐在他腳下。
可他還沒開始作惡,就有個小姑娘拉住他的手。
【師兄是個好人。】
好人?
他謀劃了十數年,終於到了功成這一刻,他只要靜靜等著,便可以實現多年夙願,可以踏出牢籠,自由自在。
但是,她說他是好人……
她很傻,可是她在他瘋掉之前拉住了他的手。
他想起她氣呼呼說過的話。
【卿和師兄不懂愛。】
他的確不懂,他只想佔有、毀滅、不擇手段,那他把懂愛的天衍還給她,好不好?
他眼眶一紅,又很快笑了。
天衍所化滄瀾劍斬在天道鎖鏈上,雙方俱毀,在不可抵擋的力量面前,所有規則束縛都會化為無形,滄瀾劍對天衍的約束自然也會消失,只要在他徹底崩碎之前抓住他,將他積蓄多年的力量送給他即可。
那道日光眨眼間便到了眼前。
卿和凝出一把漆黑的匕首,握在掌心之中,目光望向劍芒,等待著相觸的一剎。
只能「砰」的一聲巨響,天道鎖鏈驟然猛烈震動,發出洪亮的梵音。
這是劍芒的尖端撞上了天道鎖鏈,兩道力量正在飛速對抗。
就是這個時候,匕首一個翻轉,對準自己的胸口,就要刺入之時,一抹血紅驟然從眼前劃過。
細弱的血腥味兒順著風飄過。
他指尖一顫,瞳孔猛然一縮。
就見那瞧不清的遠處,巨大的鎖鏈上驀然被噴上了新鮮的血液。
空氣中響起「嗡」的一聲,那原本堅不可摧的天道之力,竟莫名多出了一絲破綻,像是有一部分力量被那鮮血澆滅了。
而那粗大的鐵鏈旁邊,軟軟的垂下了一隻細白瘦削,又鮮血淋漓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