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場面僵硬極了。
卿和一隻手還按在雲冉冉腰上,另一隻手剛剛揚起,準備給小孩兒一點教訓,一切竟發生了如此變化。
雲冉冉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此時此刻只想死了算了,還是卿和反應過來,一把將她撈進懷裡,這便抱著快速往他自個兒的房間去。
進屋、反手甩上門,一氣呵成。
他抱著她走到床榻前,將她往床上一擱,伸手扯過被子,便將她蓋住。
小姑娘咕嚕嚕滾進被子里,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蜷縮成一團,悶成了一隻小蝦子。
自閉了……
卿和坐在床榻前,猶豫半天,輕聲道:「我……其實沒看到什麼……
那拱起的一團動了動,縮的更小了。
卿和安慰道:「雖然衣服撐破了,但到底還蓋在身上,也就隱約……」
被窩裡再次動了動,傳出了哽咽的悶聲:「出去。」
卿和想了下道:「要不要我去幫你取件衣服……」
話音剛落,被子里驟然伸出一個細白的小手,抓著一個枕頭便砸了過來。
枕頭軟軟的從他胸膛落下,被他接在懷裡,他輕咳一聲:「那我出去,你睡一會兒。」
腳步聲很快響起,門「吱嘎」一聲開了又關,房間內重新安靜下來。
雲冉冉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羞窘的全身發紅。
太羞恥了,她不要活了……
·
暮色降臨,晚風下的粉白花瓣帶著靜謐悠然飄落。
小柒和無玄已經下了三盤棋,棋盤上落滿了花瓣。
小柒丟下棋子,擰起眉心:「冉冉還在睡?她平日可不曾如此嗜睡,我去瞧瞧。」
卿和正喝茶,這會兒輕咳一聲:「別去。」
無玄摩挲著手中的白色棋子,問卿和:「你欺負她了?」
卿和嗆了一口茶,低聲道:「沒有。」
無玄看向房間,疑惑道:「那是病了?這麼久了,總要去看看。」
無玄起身便打算往房內去,那方面吱嘎一聲竟開了,隨後小姑娘低著頭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她已經變回來了,這會兒換回了自個兒的衣服,暮色之下,看不清表情。
小柒驚喜道:「冉冉,你變回來了?什麼時候?怎麼不叫我?」
他這幾句話簡直快要把雲冉冉的恥度全部點燃,她臉頰又開始滾燙,含糊道:「下午的時候。」
她剛說完,便察覺到卿和投過來的目光,整個人都不好了,剛想找個借口溜掉,藍藻帶著秦子期走了過來。
秦子期縮在藍藻身後,低垂著眼睛,害怕的發抖。
這是她帶回來的,得對人家負責,於是她整理好自己破碎的情緒,笑著走到秦子期面前,輕聲道:「別怕,在這裡沒事兒的。」
秦子期看見她,更害怕,她這才想起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兒了,想著他混混沌沌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解釋通,便乾脆道:「我是接你回來那小孩兒的姐姐,我叫雲冉冉。」
秦子期瑟縮的看她一眼,又飛快的垂下目光。
雲冉冉將秦子期引到眾人面前,經過卿和身邊的時候,像一隻受驚的貓,立刻繞道往小柒和無玄那裡走,離卿和遠遠的。
她站在兩人中間,卡了一個視線差,將卿和完全擋在後面,這才對兩人道:「這是秦子期,我先前瞧見他站在流放之地外,說自個兒丟了東西在裡面,才把他帶回來的,你們給瞧瞧,他這是怎麼回事?有失憶的癥狀么?」
無玄道:「他心緒不穩,時常處於混亂中,氣血堵塞,的確有些問題。」
小柒在後面瞧了半天,一直抿唇不語,這會兒忽然抬起手,拍了拍秦子期的肩膀,剛打算說什麼,秦子期卻忽而渾身一顫,驟然向小柒跪倒,連連磕頭。
雲冉冉嚇一跳,伸手要扶他,他卻情緒激動,雲冉冉費了大力氣才把他扶起來。
小柒擰起眉心:「怎的反應如此大,到底經歷過什麼?」
雲冉冉道:「他是一個流浪漢,我遇見的時候因為偷東西被幾個青年打,那時候就這樣,可能這些年一直被如此對待,所以變得比較脆弱敏感。」
無玄道:「那要重新變得正常可不容易。」
秦子期這會兒又變得髒兮兮的,因為方才下跪太猛,膝蓋都磨破了,磕頭的時候撞破了額頭,有鮮血順著額角流下來。
剛洗好澡乾乾淨淨的人就這樣又變得狼狽起來。
雲冉冉只好叫藍藻再陪他去整理一下,好在藍藻人溫和,秦子期沒那麼怕他,乖乖跟著走了。
院子重新變得安靜。
雲冉冉渾身不自在,就在這時,卿和站起身,朝她走了過來。
她臉頰一紅,立刻逃也似的往自個兒房間跑去。
卿和這才走到小姑娘的位置,她已經跑的沒影了,他眼眸黯了黯,重新坐回去喝茶。
·
雲冉冉熟睡一夜,起來想起昨天的事兒還是不能釋懷,心情亂七八糟的,她暈頭暈腦的拉開房門,便瞧見院子中坐著一個白衣公子。
她反手把門帶上,縮了回去。
又在屋子裡待了半個時辰,這才小心拉開房門,發現院落中已經沒了人,鬆了一口氣,正要邁步,身前的光線驟然被擋,抬眼一瞧,卿和。
他正站在她面前,目光努力和藹的望著她。
雲冉冉沒等他開口,便落荒而逃,口裡道:「我有事兒,出門一趟。」說完不等他反應,便慌慌張張的跑出院子。
卿和望著他狼狽的背影,眸色終於沉了下來。
雲冉冉一邊跑一邊崩潰的想,昨天下午才發生,他怎麼就能這麼坦然啊,哦,受到屈辱的可只有她呢……
她還得緩緩,暫時沒辦法坦然自若……
雲冉冉一路跑到河邊的小茶館,涼風習習,不少人坐在茶館里喝茶聽書,倒也熱鬧。
她挑了個座兒坐下,要了一壺龍井,沸水衝進茶碗,將茶葉激的上下翻滾,茶香頓時四溢。
粉白花瓣從天空悠然落下,打著旋兒跌落進茶碗里。
雲冉冉終於從緊張的情緒中緩和下來。
茶館前面的說書先生正激情的說著小將軍拚死守城門,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故事,一眾人聽的津津有味兒。
雲冉冉將那花瓣挑出來,將茶杯送到喉間,將暖茶灌進喉間。
耳邊儘是說書先生激昂的聲音。
「小將軍錚錚傲骨,為拖延時間,替城池爭取援軍,一人出得城去,一柄長、槍,一匹駿馬,直殺入敵軍營中,孤狼一般連挑幾個營地,驍勇善戰,悍不畏死。」
「可終究寡不敵眾,被敵人俘獲,可歷經無數酷刑,終究傲骨不折,脊樑不斷,未曾泄露絲毫軍機,后城池終於等來援手,大敗敵軍,將小將軍救回,瀟洒俊朗的小將軍已體無完膚,筋骨盡斷,可依舊不減豪氣,當即要了酒來,仰頭便喝。」
「何等洒脫。」
雲冉冉想,哪來的小將軍這麼有意思。
可那說書先生說完了又換了一段,開始說無名劍客浪跡天涯的故事,那些無名劍客總是帶著一把鈍劍,牽著一匹瘦馬,挺直脊樑,迎著風瀟洒的從夕陽下路過。
這故事也好聽,雲冉冉聽的正入神,有人在身旁落了座,雲冉冉一瞧,竟是林青釉。
林青釉叫了壺茶,又要了一碟酥甜小點心,同雲冉冉道:「沒座了,我可否與姑娘一道?」
雲冉冉點點頭。
林青釉在她對面坐下,小點心很快到了,他將那點心推到雲冉冉面前,笑道:「姑娘有些面熟,我們是否在哪裡見過?」
雲冉冉還沒回答,林青釉眉心一擰,很快舒展開來,笑道:「是你。」
「你上次怎麼變成小孩子了?是吃了五味糖么?」
雲冉冉不好意思的道:「是的,沒想騙你。」
林青釉道:「無礙,那時姑娘與我素未蒙面,不信才是對的。」
「姑娘在這裡做什麼,聽書么?」
雲冉冉點點頭,便問他:「這說書先生說的小將軍是誰啊?畫本上的么?」
林青釉笑道:「確實有這麼一位,不過也沒這畫本里的瀟洒豪氣,畫本里總能及時得救,再痛也不皺眉毛,可現世哪有如此溫柔。」
「人總是要為衝動付出代價,也總要彎下脊骨的。」
雲冉冉問:「你的意思是,那小將軍經此一難,變了?」
林青釉道:「差不多吧。」
他笑了笑:「雖然失望,但也是人之常情。」
雲冉冉抱著茶杯,若有所思。
林青釉看向她,問:「姑娘呢?姑娘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么?」
雲冉冉想了想,回道:「不知道,人都有恐懼本能,只有真的到了那種地步,才知道自己究竟會做怎樣的選擇。」
林青釉笑:「姑娘很誠實。」
他頓了頓,看向雲冉冉,問:「姑娘會為什麼彎下脊骨么?」
雲冉冉一怔,認真思索片刻,笑著道:「很多事兒吧,我沒原則,又怕疼、怕苦、怕累,一點點苦難可能就妥協了。」
林青釉笑了:「姑娘很可愛。」
「不知姑娘可否賞光,陪在下去河邊走走?」
雲冉冉想,這傢伙那麼多師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就跑出來了,要是給家裡大人知道,總是不太好,她還在反省期呢……
剛要拒絕,遠遠的瞥見一抹白,熟悉的狠……
卿和師兄……
她慌亂中站起身,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林青釉以為她答應了,喜出望外,伸手邀請:「姑娘肯賞臉,實乃林某之幸,這邊請。」
雲冉冉腦子都是漿糊,林青釉一指,她便模模糊糊的打算跟著走,先躲開再說。
岸邊楊柳依依,不時有閑散的旅人。
雲冉冉在前面跑的飛快,生怕被卿和看到,她就這樣悶頭跑,一不小心便撞進一個硬邦邦的胸膛里,鼻尖酸的要命,淚花一瞬間便被逼了出來。
她痛苦的捂住鼻子,剛要說對不起,便聽到那人微涼的聲音。
「躲我?」
她一怔,抬頭瞧,便對上卿和不悅的眼。
該死的,這傢伙怎麼跑她前面去了,她捂著鼻子就往後退,一邊退一邊道:「誰躲你,我有事兒,我先走。」
卿和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居高臨下的望她,薄唇抿成不悅的弧度,那雙眼不帶笑,便叫人有些怕。
林青釉這時候跟上來,便厲聲道:「你是什麼人,快放開冉冉。」
卿和微微偏過臉,看向林青釉,眸中閃過血色。
雲冉冉道:「放開我,我還有事兒同林師兄……」
她話音未落,人便被他一下子拽進懷裡,他俯身湊近她,親昵的親了親她的耳垂,低聲同她耳語,語氣溫柔至極。
「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他。」
「所以乖一點兒,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