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陸瑾之快馬加鞭趕回京城,數萬兵馬稍有滯后。
他總有種十分不詳的預感,整日眼皮直跳。
又無法收到侯府的消息,自是憂心忡忡、歸心似箭。
陸清與陌陌,以及數十心腹精銳緊跟其後。
陸瑾之此番是以「攻打突厥」為名出征,他又突然歸來,且還是無召返京,靖帝很容易找到合適的理由治罪。
故此,在入京之前,陸瑾之命人提前將假捷報送入皇城。
他此番計劃周密,從幾個月前就已經開始部署,靖帝派出去的探子,不出意外都被他埋伏在路上的人處理了,也就是說,靖帝與突厥那邊的消息網直接被他斷開。
就算靖帝起疑,也只能一葉障目。
假捷報送入皇城的當晚,就連陸清也知道時局的緊張,他對陸瑾之,道:「四哥,如此一來,咱們陸家別無選擇了。」
陸瑾之頷首,目光望向蒼茫暮野。
他已經幹了好幾樁欺君之罪,沒有回頭路了。
若是不繼續走下去,陸家更是死路一條。
眼下還不知道侯府情況,陸瑾之的手搭在了陸清肩頭,語重心長,「老五,入京之後,你直奔侯府,切記將之前的錦囊一一交給衛家、宣王府,以及沈玉玉。」
陸清心慌極了,「四哥,我……我曉得了!」
他不敢多問,只能照著四哥說得做。
陌陌走了過來,「算我一份。」
陸瑾之看著這對不久之前才剛剛情投意合的二人,不忍心讓一場良緣毀在他手裡。
陸瑾之道:「冀州兵力隨時準備出發,咱們的人就在後方,真若出事,未必沒有勝算,不必害怕。」
陸清點點頭,站立筆直。
陌陌必然是不怕的,她長到這麼大,從未怕過。
*
捷報送入宮廷。
靖帝一屁股坐在龍椅上,闔眸嘆氣,左手緊握成拳,抵在了額頭。
按著他的計劃,陸瑾之不可能順利前去漠北,就算是他命大,能一路毫無阻礙趕赴漠北,但也不會那麼快就戰勝歸來。
更讓靖帝疑惑的是,他派出去的那些殺手呢?
為何無一人回來稟報?!
許久之後,靖帝睜開眼,對御前立侍,吩咐道:「派人去城門口迎接,見到陸侯,就說……朕宣他入宮。老太君、蕭氏,還有瓊華,都在宮裡等著見他。」
靖帝疑心過重,如今看什麼都覺得可疑。
他這是毫不信任陸瑾之了。十年前,陸家人反對他,陸瑾之的父親還在先帝屍首前自刎了,可見,陸家只忠於先帝。
立侍會意,「是,皇上。」
*
同一時間,被困皇宮的祖孫三代,皆是臉色沉穩。
雖是不能攜帶匕首入宮,但老太君出門之前,就自己插上了一隻靈芝竹節紋玉簪,也給兒媳蕭氏插了一隻。
蕭氏明白婆母的意思。
她吃齋念佛數年了,早就想去黃泉路找自己的夫君,真到了這個時候倒是從容不迫。
但她二人如今都有些擔心楚宜修,尤其是她腹中的孩子。
眼看著月份越來越大,老太君與蕭氏對楚宜修的態度比此前更是殷勤。
不同的是,以前是裝的,眼下卻是真心實意。
老太君拉著楚宜修的手,「好孩子,委屈你了,若非是因著陸家,你也不至於淪落至此。是陸家對不住你。」
蕭氏以前看楚宜修不順眼,可自從楚宜修懷上了她的親孫子,蕭氏只覺得自家兒媳是天底下最可人的女子。
蕭氏把手腕上傳家的鐲子退了下去,戴在了楚宜修手上,「無論如何,我與你祖母定護你周全。」
楚宜修看得出來,老太君與蕭氏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她心裡怪不是滋味。
她在今日之前也是虛情假意。
楚宜修莞爾,「祖母,母親,夫君定能將我們接回去的。」
她倒是半分不著急,畢竟上輩子,陸家所有人皆安然無恙。
楚宜修小腹已然隆起,四個月的身孕看著不顯懷,但她面容較之以前,豐腴了些許,嫵媚華貴。
她安撫老太君與蕭氏的態度,十分乖巧溫柔。
到了這一刻,老太君與蕭氏還以為,她就是一個毫無心機、身子孱弱的單純女子。
老太君長嘆一聲,傻孩子啊,靖帝是不會放過陸家女眷的。
蕭氏紅了眼眶,只恨自己當初眼皮子淺,被仇恨迷惑了,卻不想,兒媳婦是個如此識大體的孩子。
老太君與蕭氏為了不讓楚宜修憂心,強裝鎮定。
而楚宜修自己則是當真是毫不憂心。
宮人每次送來吃食,她驗毒過後,就安心的享用美食,半點不受影響。
讓她唯一好奇的是,她那個長公主母親為何遲遲不來搭救她?
她當真是母親親生的么?
當晚,楚宜修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了前世。
陸瑾之一身銀甲,持劍殺入皇宮,她要從東宮逃走時,正好撞在了他胸膛。男人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笑起來有股淡淡的邪,「你想逃去哪兒?」
楚宜修在夢裡無論如何掙扎,最終總是被陸瑾之困在了榻上,她聽見他不止一次在耳畔說,「你我的緣分是命中注定,來生也會糾纏不休。」
來生也糾纏啊……還真是被他說中了。
楚宜修在夢裡睡了過去。
一覺到了天明。
她是被宮人喚醒的。
「侯夫人,侯爺入宮了,且隨奴才去見侯爺吧。」
楚宜修揉著眼,被宮人攙扶了起來,畢竟,所有人至今還以為,她就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弱女子。
宮人沒有給她洗漱篦發的機會,直接拉著她往外走。
楚宜修,「……」
皇帝舅舅當真心急。
好戲就要開場了么?
楚宜修到御花園時,老太君與蕭氏已經落座,她二人身後皆有人挾持。
老太君與蕭氏對楚宜修點了點頭。
楚宜修,「……」點頭也無用呀。
陸瑾之一身銀甲,他入宮時,被卸下了武器,男人長途跋涉歸來,膚色暗了一些,如此,五官顯得更加葳蕤立挺,一雙幽眸自從踏足御花園開始,就直直望向了楚宜修。
顯然,陸瑾之自己也震驚了。
他看著楚宜修微微隆起的小腹,好半晌,唇角忽然揚起。其實,他若是真心笑起來,當真燦爛俊美,宛若有束天光乍現。
老太君與蕭氏對視了一眼,兩人似乎準備好了一會直接赴死,絕不給陸瑾之添麻煩,只要能保下楚宜修就行。
「汪!汪!汪!汪汪汪——」
這時,宮人推著一隻鐵籠子過來,鐵籠子里關著幾匹體格健碩的惡犬,惡犬狂吠不止,彷彿是嗅到了頂級美味。
靖帝坐在上首的位置上,他厭倦了猜忌。十年前,他就沒打算讓陸家人活下去,可惜讓他們跑去了漠北。
此前將陸家闔府召回京,就已下了殺機。
事到如今,靖帝毫不懷疑自己的想法。
陸家就是想反!
靖帝撕破臉皮,「陸卿,你這次北伐倒是十分順利,你既如此能耐,不如再幫朕分憂。這幾匹惡犬是吃生屍肉長大,尤其喜歡靠近有孕的婦人,瓊華是朕賜婚給你的,她如今身懷有孕,朕想試試看,是你厲害?還是朕的惡犬厲害?」
靖帝此言一出,陸瑾之唇角笑意瞬間消散,眸中煞氣驟現。
老太君與蕭氏更是緊張到了極致。
好一個歹毒的靖帝!
楚宜修怔了一下,母親雖然荒唐,但有一件事說得沒錯,皇帝舅舅就是一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