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終章（上）

白雪壓枝頭,梅花一半被白雪覆蓋，一半還保持著原來的紅色，謝之臨帶著溫雯順著一旁的階梯走上了亭子。

片片花瓣飄落,溫雯感覺走上台階就與這些花瓣近在咫尺,她伸手想去接，卻發現實際相隔甚遠,紅色的花瓣隔著空間和她的手掌在某個虛空重合，然後又旋轉著落地，溫雯收回了手,跟在謝之臨身邊到了亭子里。

雪斜斜地飄進來，亭子一半都被白雪所覆蓋,溫雯站在沒被白雪覆蓋的一邊往外看了看,頓時成片的梅花林盡收眼底，梅花林前邊的還未完全結冰的河水中模模糊糊地倒映著梅花的影子。

溫雯有些可惜自己忘記帶相機,她搓了搓剛才露在外面的手，還沒放回去手就被謝之臨給牽住了。

溫雯安靜地靠在謝之臨身邊看著遠處的美景，身側卻突然傳來謝之臨有些猶豫的聲音，「雯雯，你想去面聖嗎？」

溫雯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剛想詢問，耳畔又傳來他的聲音，「雖說以往每次上交各種東西都未說是來自異世,但聖上或多或少都猜到了，這麼久以來幕後也一直有聖上暗中支持。」

「作物豐收,各地迫於嚴寒因饑寒交迫而死的人少了很多百姓吃飽穿暖,生活豐富了起來；邊關將士不再裹著累贅又不耐寒的衣物作戰,受傷之時你之前視頻里教來的縫合救了很多人；玻璃製品遠銷別國,國庫豐盈，還有各種受到啟發已經開始製作的物品，如此甚多種種在目，聖上不無視有功之人。」

所以問她想要去面聖嗎的意思是聖上想要給她獎賞？

謝之臨這樣說，說明他根本不擔心聖上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或者說知道聖上會順著他後設擬給她的身份進行獎賞，無論是哪種，其實都不是溫雯她現在擔心的事情，溫雯只擔心一旦接受獎賞，謝之臨那邊就會像之前幾個世界一樣，瞬間斷聯消失在她的世界。

溫雯靜默了一會兒，看向遠處山徑，飛鳥在河面劃出一道水痕，河面泛起漣漪，「這裡的獎賞都是身外之物，我不想要什麼獎賞，所以我也不想去面聖。」

她的話是真的，但不是完全真的，她確實不想要太多的東西，對她來說沒什麼很多的用處，在現代自己也可以賺，謝之臨也相信她不想要賞賜不想要面聖，但是這背後的原因卻絕不是單單因為獎賞沒用，謝之臨知道她是怕自己這裡像之前幾個世界的人一樣消失。

花瓣迎風飄落，盤旋，落地，消失，謝之臨很想說些什麼的，但是他根本不確定愛慕之情算不算新的羈絆，他喉嚨有些發澀。

屋內的暖氣吹得溫雯頭有些發暈，她回到自己家之後想了很久，雖說她和謝之臨之間有未知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斷開聯繫的危機，但是她卻絲毫不願意就此放棄，反而更想把他帶到自己生活的每一處，讓所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室內只開了一盞小燈，昏暗的燈光下，溫雯的臉被手機屏幕瑩瑩的光照得有些清晰，像是下定決心般，溫雯按下了電話。

那邊很快接起，像是疑惑她大晚上打電話似的，溫柔又朦朧的女聲在那邊響起，「雯雯，怎麼啦，大晚上還不睡覺嗎？還是有什麼別的事情？我們馬上過來。」

「媽，沒有什麼別的事，只是我想和你說一件事。」溫雯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響起。

「後天我想帶男朋友回家。」

很簡短的一句話，卻把電話那頭的溫媽瞌睡瞬間給驚醒，她說出的話帶著些期待般的疑問，「是…小謝嗎？」

即使是那邊看不到，溫雯也很重地點了頭，「是。」

溫雯切換了下心情，語氣輕鬆地說道：「媽，你和爸爸可得做拿手好菜，好好讓他羨慕羨慕我們家，我和他大概10點過來。」

溫雯掛斷電話自己去了謝之臨那裡，他此時還沒睡覺，看著白紙不知道在想什麼，溫雯坐到他的身邊很輕地抱了他一下，輕聲說道：「後日和我回家見我爸媽好嗎？以戀人的身份。」

「好。」謝之臨喉嚨有些發緊，聲音中難得地帶上了一絲急切，他漆黑的眸子閃爍著難以言盡的喜悅，清冷矜貴的臉上帶上了一絲人間煙火。

喜悅之後面上沾上了些緊張，「我應該怎麼做才能表現得像現代人？我那天穿什麼，穿你給我買的西服好不好，伯父伯母會喜歡深色嗎？第一次正式登門送什麼?我送我們這裡的奇珍異玩會不會很奇怪？」

謝之臨很少有這麼多話的時候，溫雯覺得有些好笑，「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就按照你想的來就可以，至於現不現代的問題，那都不是問題，因為我準備和我爸媽說實話。」

「後日巳初我來接你，巳正我們回我家。」

謝之臨仔細記下時間，點了點頭。

「不早了，我得回去睡覺了，明日有時間就帶你去買衣服。」

告別謝之臨之後，溫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睡意無盡蔓延在漆黑的夜裡，溫雯陷入了沉睡。

天策村，大林家。

屋外厚厚的雪積了一地還在不停積，厚度幾乎能夠掩蓋住人的整個小腿，寒風凜冽地呼嘯著，四周白茫茫一片。幾乎看不見人影，只能偶爾看見早起的人家屋上升起的白煙，儘管屋外大雪紛飛，但屋內卻是一片溫暖祥和之景。

大林一家人躺在火炕上，羽絨被把熱意緊緊包裹在身上，大林舒服地升了個懶腰起了床。

他把被角仔細地往身邊睡著的孩子們身下掖了掖，這才起身出了房間。

他們自從開始種土豆之後，很久沒有聯繫過溫雯了，一來是沒什麼事不想麻煩溫雯，二是一直忙碌到大雪封山正式入冬才閑置下來。

溫雯給的東西不僅僅是短暫地解決了他們一家窘迫的生活，同時還讓他們得到了意外的收穫，在種植土豆和各種作物開始推廣之時，他們家就變成了教這一片村莊的人，朝廷按時給他們發錢，同時還讓他們多嘗試不同的種植方式。

珍珍意外想起溫雯之前送來的薯片，讓他們用新的作物新的方式製成了薯片這樣新奇的小食，他們還掉負債，賺到了人生從未想到過的金額。

農官用書里的東西舉一反三，幫助其他作物蓬勃生長，今年各種作物迎來了大豐收，天策村也一改夏日面臨乾旱時每家人的萎靡頹唐，他們吃飽穿暖，面容從乾枯瘦弱到飽滿精神，他們攢攢錢終於可以送一個又一個的孩子重回學堂，他們在冬季到來之前廣儲食物，現在就算是大雪封山也不像以往一樣饑寒交迫。

大林一家前段日子剛存完冬日裡要吃的東西，這一會兒算是久違的閑暇時光，前些日子裡被送去學堂又重新開始讀書的孩子們也已經回到家，大林坐在灶台邊感受著不斷湧出的暖意心生愜意。

灶膛里的雜木噼里啪啦地燃燒，食物的香氣不斷升起，一家人都醒了過來。

娟娘披著外衫坐到了大林的身邊，一家人在桌子上安靜地吃著飯，娟娘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有些猶豫地開了口，「大林，你說我們到底送何物給神仙姑娘。」

前段時間雖然一直很忙，但倆人卻從未斷過要送些什麼給仙人的想法，在不斷的糾結中最後也沒選擇出一個合適的，每次選好買來之後又會反覆思考配不上溫姑娘於是放棄，想給最好的，但是也不知道究竟什麼最好，一來二去，竟到現在也沒選好。

大林想起之前曾經買來放著沒送出去的金銀珠寶嘆了口氣，始終覺得這些太過於俗氣，溫姑娘不會喜歡，「我始終覺得之前買的那些都不好。」

娟娘也點點頭，在沉默地進食中，一邊的珍珍突然放下碗筷抹了抹嘴，「我要出去摘花，臘梅很香，姐姐一定喜歡。」

說完之後她又抬起小臉看著大林，「爹，我等下可以把花放以前我們家那個外面也有花花圖案的花瓶里再送給仙女姐姐？」

珍珍的話讓大林有瞬間的疑惑，然後臉上又出現了像是想起珍珍說的什麼之後的恍然大悟。

一旁的娟娘也在瞬間想起，倆人視線在虛空中交匯，對視中好像帶著肯定。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倆人同時點了點頭，娟娘摸了摸珍珍的頭，開口道：「珍珍真是好孩子，那我們就送花。」

大林抱著珍珍去了外面摘花，而娟娘則是把當初差點餓死都沒捨得當掉的傳家花瓶給拿了出來。

娟娘在埋在屋子底部的泥地里把裝著花瓶的盒子挖了出來，乾淨的白布把花瓶給仔仔細細包裹了起來，娟娘揭開了包裹著的布料，露出了裡面印著花的花瓶。

等到娟娘仔細擦拭完花瓶之後，大林也抱著手拿臘梅的珍珍回到了家。

珍珍從大林懷裡下來，幾步爬上了桌，興奮地說道：「就是這個花瓶！我來裝進去。」

她一邊說著一邊要往花瓶里插臘梅，娟娘看她動作有些不平穩，生怕她打碎，只能捏著她的手一起把臘梅放進去。

棕色的瓷瓶上勾勒著紛繁複雜華麗的花朵，瓶口處灰黑色的枝丫不斷延伸而上，黃色的小花顯得瓶身更加古樸。

在把花瓶放進去之前，林天找來了放在屋子裡的筆墨，一家人會寫的不會寫的都把自己想說的練習后寫了上去。

溫雯是被渴醒的，嗓子有些癢意，她迷迷糊糊起了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昨天晚上夢裡都是最近讓人煩惱的事，她感覺自己沒睡好想再眯一會兒，吃過午飯再找謝之臨去買衣服也不遲，可她剛放下水杯，準備躺的時候，視線卻突然看到筐子里出現的花瓶和臘梅。

溫雯掀開被子下了床，不知道為什麼，她直覺這不是謝之臨送來的東西。

沒敢輕易把花瓶拿起來，溫雯先起了筐子里的信。

和之前收到的泛黃粗糙的信紙不一樣，這次大林家用的信紙變的白凈細膩了許多，溫雯感覺他們這段時間應該過得不錯。

信上好像有4個人的字跡，有的工整有的潦草，但是一筆一畫都寫得很認真，溫雯仔細地把裡面的內容一一看過，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動，現在他們一家也過上了很好的生活，不再是之前看到的窘迫的樣子，溫雯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隨後又把放在筐子里的花瓶拿了出來，古樸的花瓶插著淡黃色的臘梅，沁人心脾的香味逐漸蔓延開來，溫雯把花瓶放到了房間的小陽台上。

她試著聯繫了下那邊，果然已經斷開了，溫雯有些泄氣地坐在陽台小桌子邊看著臘梅。

現在能夠聯繫上的世界越來越少，溫雯昨日還已經下定的決心此時卻有些動搖，她很怕謝之臨也像這樣突然消失。

溫雯想見謝之臨的心情有些急切，來不及換衣服，她就踏進了筐子。

謝之臨還在置辦明日去溫雯家要準備的東西，東西雜七雜八放了半個院子，就在他挑選的時候，一股馨香卻突然從身後撲了上來，然後就是溫雯略帶傷感的聲音，「謝之臨，怎麼辦，大林一家給我送完花也斷聯了。」

溫雯的聲音縈繞在耳邊，謝之臨心裡猛地一震，他把溫雯從身後拉了下來，正面雙臂緊緊抱著她，他的氣息環繞脖頸，「雯雯別擔心，我們不會分離，只要我在一日，無論如何隔開我都會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