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時月影緩了一口氣,「陛下不如封她為美人?那也不必為她穿什麼衣裳而煩惱了,自有宮人太監去辦。」
語氣真摯,看起來沒有一絲一毫嫉妒。
元景行扯下她的手腕,心緒紊亂,咬牙切齒道,「皇后倒是賢惠!只是郭茹她天性散漫,不愛拘束,封美人就算了!」
時月影掙脫手上束縛,淺笑道,「橫豎是陛下與她之間的事,陛下想怎麼做,臣妾沒有異議。」
目的達到了,好像又沒有,渾然背道而馳。
時月影坐到木榻上,翻開賬簿繼續看起來。她沒有嫉妒郭茹,她還好心提議封她為美人了,所以一切都還從前一樣,就像元景行寵幸那個番邦獻上的美人,她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妒意。
咳--
時月影輕咳了一聲,殿中的暖爐滅了,宮人們沒有將炭火續上,此時寢殿冷得如同冰窖一般。
「這麼冷的天,你沒事去後山散什麼步?」元景行訓斥她。
她不理他。
元景行急火攻心,看她又穿得單薄,揪起不遠處她褪下的狐毛大氅往木塌上扔,「穿好。」
好巧不巧,這氅衣落到了她手邊,原本就磕傷的手臂疼得她眉間微蹙。
她側額,幽怨地看了皇帝一眼。
「穿好衣裳。」元景行強勢走近,揪著狐皮大衣往她肩上蓋。
她被激起了逆反心理,「陛下不是要帶郭茹外出公務么?快去吧。」
元景行抿了抿唇,她就因為他讓郭茹當御前宮女,就斷定他喜歡郭茹。
可是她自己呢?這些年他待她如何,樁樁件件,她心盲么?只當沒看見還是對他的愛意視若敝履?
她騙他失憶,至今他不拆穿她。可她回頭又與元清交心相談,將他完全屏蔽在外。他這幾日如同受刑一般煎熬。
男人垂眸看著她倔強執拗的小臉,她左右晃動肩膀不肯披上狐裘。
緊緊攥著的手緩緩鬆開。
「時月影」他喚她的名字,咬牙切齒地問,「你到底想要什麼?」
最後一絲底線也沒有了,他問她要什麼,他想她滿足了,總就不會繼續冷待他了吧。
時月影手臂疼得鑽心,但她不想告訴他,只是覺得很委屈。
她抬頭看他,漂亮的眼眸黑白分明,問他,「臣妾要什麼,陛下都答應么?」
一切又重回她在宮裡重病那夜,她說她想出宮,她想回到父母身邊。
不、別說、不要捅破這層窗戶紙。
她的一句話令他心間突然升起一股子懼意,倘若她坦白恢復記憶,哀求他放她離開,那就什麼都完了。
男人瞳孔驟縮,緊緊抿著唇,望著眼前絕美而清純的皇后。
「住口,不要再說了!」
他置身懸崖,她輕輕一推就會令他粉身碎骨。「朕今日在外過夜!」留下這話轉身就走。
時月影坐於木塌,眼睜睜看著元景行消失寢宮門口。腰身癱軟,往後縮在木塌角落,抱起膝蓋。
下頜抵著膝,抬手摘下鳳簪扔到一邊,任由青絲傾斜,濕潤的眼眸泛著淡淡憂愁。
元景行他就只會欺負她一個。
***
時月影不想再在寢宮待著,元景行出宮去了,她腦子裡全是他與郭茹策馬同游的場面。
既然皇帝今夜不回行宮,她想帶元清要出去遊玩,侍衛不准她就硬闖,蕭伯霆奈何不了她,便換上一身常服隨身保護。
有前車之鑒,蕭伯霆自他們上馬車開始,就不錯眼地盯著時月影,像是生怕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蹤。
馬車緩緩行在山路上,「皇后預備欺騙皇上到什麼時候?」蕭伯霆開口問道。
「你何時看出來的?」時月影扶著竹簾往外瞧,此時正值黃昏,天邊晚霞滿天。
「臣從未信過皇后是遭人擄至彤城的。其實只要稍微有腦子的人,想一想就能明白,那不過是皇后布局而已。包括太子,也助力皇后逃脫。」
元清坐在一邊,並未否認。
「你是說皇帝沒有腦子么?」時月影問他。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陛下心愛皇后,也願意相信皇后,他知道皇后失蹤之後方寸大亂。反而倒是,皇后不該以此來為難皇上。」
「這天似乎就要下雨了。」時月影岔開話題。
他們進了城,在杭州府最熱鬧的夜裡燈市前下了馬車,天色已暗,此地比起蘇州府更熱鬧更繁華。
小橋流水,遊船畫舫穿梭其間,遊人如織,喧囂聲叫賣聲不絕於耳。
「皇后要不要吃冰糖葫蘆?」元清問道,他這次帶了錢袋子出來,皇后想吃什麼他們就可以買什麼,不必跟在蘇州似的看皇帝眼色。
不多時,她與元清手裡各自多了一串冰糖葫蘆。
天氣寒冷,時月影又買了暖暖的豆沙桂花糕,滋味甚好,又暖手。
還好心給蕭伯霆也買了。雖然這尊大佛一直都是她與元清逃跑路上的絆腳石,但這一路而來盡忠職守,也是為難他了,好好一個御前侍衛,如今攤上她這麼一個皇后。
咀嚼著酸甜的冰糖葫蘆,喧囂聲中,她的憂愁一點兒沒散。明明在宮裡時每每心境不好,吃過甜食就好了,饒是皇帝訓她訓得再凶,她也從未這般低落。
***
元景行從府衙出來,在官員們的跪拜下騎馬離開。
他來了杭州數月之久,直到今日才接見杭州知府等官員。他們早就收到了接駕的密報,誠惶誠恐至今。
本來說好要在此處過夜,明日再審查官員政績,可是他突然害怕,若是自己明日回去,看到的又是人去樓空的宮殿,那他真的會發瘋。
元景行一路狂奔,身後跟著郭茹與十數個御前侍衛。
行宮有蕭伯霆在,她走不了。
寒風令他頭腦清醒過來,方才整整兩個時辰,官員們在說什麼他幾乎聽不進去,腦子裡全是時月影同他說的話。
若就這麼回去,她依舊不搭理他。
「你知道哪裡有賣冰糖葫蘆的么?」他拉緊韁繩,慢下速度,詢問吃力趕上他的郭茹。
「這附近有杭州府最熱鬧夜市,夜市裡就有賣冰糖葫蘆的,我帶你去!陛下儘管跟著我來!」
郭茹掉轉方向,往東行去。
他們在熱鬧集市前下了馬,穿梭在人群里尋找著賣冰糖葫蘆的小販。
這麼熱鬧的地方她一定會喜歡的,不如明日帶她來,就他與她兩人,沒有元清沒有蕭伯霆。
「冰糖葫蘆怎麼賣?」郭茹揪住了小販。
元景行就在這時,在人群之中發現了那三個熟悉的背影,剛買完冰糖葫蘆,正人手一串拿著往前走去。
夜市燈火璀璨,遊人春風滿面,笑聲不斷。
世間一切彷彿慢了下來,她像是從畫里走出來一般明媚。
他一眼就認出她的身影,身披白色狐裘,頭簪金鳳釵,手裡舉著冰糖葫蘆,一邊笑著與元清說什麼話,側顏隱約可見眸光流轉,美得令路過的遊人頻頻側眸看她。
太子在賣書攤前停留,時月影站在邊上,她左手邊就是蕭伯霆,緊盯著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她會憑空消失一般。
鬼使神差地,她回眸看向賣冰糖葫蘆的小販。
再然後,她驚奇地在人群之中發現了元景行。
他跟著她么?
下一瞬她否認了這個想法,因為她看到了元景行身側正在買冰糖葫蘆的郭茹。
原來如此啊,這就是他所謂的公務,其實就是帶著郭茹出來遊玩,還說今夜不回行宮,原來如此。
他之前不肯給她買冰糖葫蘆,現在給郭茹倒是買得勤快。
心口突然升起異樣之感,似是疼痛又似酥癢,虛虛實實的。
二人的眸光越過人群,悄無聲息地對視著,靜靜的恍若世間一切靜止,眸光很淡,誰也沒聲張開來。
時月影在元景行之前收回眸光,與太子往前走去,蕭伯霆並未發現皇帝,跟在時月影身後,生怕皇后太子之中任何一個人出什麼差錯。
時月影覺得,元景行他不可能追上來,被她發現真相,估計躲都來不及。
所以她繼續淡定自如地逛鬧市,想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偏偏心緒已亂。
元景行他是真的很喜歡郭茹。
她對他熟視無睹啊。元景行立在人群之中,眼睜睜看著她轉身,與元清他們一道遠去。
已經有人給她買了冰糖葫蘆,他還買什麼?還急著回去獻什麼殷勤,跟個笑話似的,蕭伯霆竟然敢放她出行宮,看他回去怎麼懲治!
好氣,氣到心口疼,這幾年的糾纏,她對他當真一點兒情意都沒有。
甚至元清、蕭伯霆這些人比起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怕是更重要。
片刻之後,郭茹好不容易追上皇帝,「冰糖葫蘆買來了!」
可是皇帝眺望遠處,整個人看起來,失魂落魄的。
「算了,回行宮吧。」元景行道,他不想同她計較,也不會罰她擅自離開行宮,他什麼都不會同她計較了,只要還能留她在身邊。
郭茹跟著皇帝往回走。
只是才走幾步,皇帝突然再次調轉方向,像是改了什麼主意,風馳電掣一般再次闖入人群之中。
時月影正一邊吃著冰糖葫蘆一邊駐足在戲台前仰著頭看皮影戲,時不時地笑出聲來。
突然被人從后拉扯一把,蕭伯霆立即反應過來,拔劍要砍人,回眸一瞧發現竟是皇帝,又蔫蔫地收起寶劍,「主子!」
元景行揪的正是時月影受傷的胳膊,生生地從人群之中帶拖走了時月影。
「馬車在哪?」
蕭伯霆不敢怠慢,一路撥開人群為皇帝開路,直至皇帝拽著皇後上了馬車,戾聲吩咐道,「都別跟上來!」
馬車漸行漸遠,此時郭茹牽著馬匹跟了上來,預備追著皇帝的行蹤跟上去。
「站住!」蕭伯霆伸手攔住郭茹,「別跟著主子了。」
郭茹回眸怒視,「你就是蕭伯霆?」
她聽行宮的宮女們說起過皇帝最信任的御前侍衛蕭伯霆,一來行宮就整頓行宮守衛,折磨得他們苦不堪言。
「是陛下准許我跟著他出宮的!」
蕭伯霆並未讓開,「你沒看出來皇帝這幾日都在硬撐著么?」
郭茹昨日就發現皇帝與皇后之間不似尋常夫妻那般舉案齊眉,「你是說帝后失合?是因為我的緣故么?」
「少自作多情。」蕭伯霆牽過皇帝的馬,「皇帝皇后時常會有爭執,一經發現,你我這種服侍於御前的人能躲就躲,免受無妄之災。個人忠告。」
寬綽馬車車廂,窗邊竹簾隨著馬車輕晃,車廂外喧囂繁華,車廂里光影浮動。時月影陷在車廂一角,既不反抗也不言語,眸光怔怔地凝視著暴怒的男人。
「元清膽敢帶著你私自離開行宮,朕明日就派人將他送回皇城!」元景行狠聲切齒,他已經在壓抑著心中洶湧怒意。
他原本是打算不計較的,可是沒有辦法,實在沒有辦法,他無法忍受她對著別的男人笑,回到宮中對他則只有冷落。
時月影波瀾不驚,「這關元清何事?他身處太子之位如履薄冰,皇城裡文武百官無不擁立賢妃之子,你我又不在皇宮,陛下這是將他往龍潭虎穴里送。」
「呵,時月影你終於不裝了?!」他怒火攻心,欺身逼近,「你根本沒有失憶!」
作者有話說:
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受害者(臉打碼:不要在皇帝皇后吵架期間,在他們面前亂晃悠,很容易被誤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