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國慶假結束,宋書瑤回到舞團。

王琉主持召開每月的項目例會。

霍町作為《昭君》負責人，和宋書瑤一同出席例會。

沈如絲也在，只是最近同《夢如長安》總編舞鬧得不太愉快。雙方座位間隔很遠,彙報工作時也只是冷淡點頭。

「對了，宣布一個好消息。」

臨散會時，王琉突然道,「書瑤的首席名額已經審批通過，讓我們恭喜書瑤。」

去年舞團首席因病離職后,宋書瑤被挖到當代藝術舞團，平時演出待遇同首席一致，只是宋書瑤暫時沒有當代藝術舞團的出演作品，遲遲難以挂名。

但現在《洛神》舞劇成功上映，宋書瑤的首席名額也正式通過舞蹈協會的審批,她的名字將被記錄在冊，正式掛牌成為當代藝術舞團的首席演員。

王琉話音一落,眾人鼓掌。

宋書瑤心情十分愉悅，請眾人下午茶。

沈如絲神色灰敗,極不甘心，但也咬牙鼓掌。

宋書瑤瞥見，神色愈發得意，像一隻驕傲的孔雀。

結束例會後,其他人結伴去吃飯,只有宋書瑤拎著三明治回到舞房，繼續摳動作。

《昭君》舞劇總共分為七幕，編舞設計以女主王昭君為絕對主角,每一幕基本都有昭君獨舞,難度極高。

宋書瑤今天挑戰的是第四幕,也是全劇的高.潮部分——《昭君曲》。

這一幕的故事線承前啟後，講述在見到單于、確定遠嫁和親后王昭君的所思所想。

開場動作難度極高，飾演昭君的宋書瑤需要穿著形制繁複的漢服，獨自俯躺於舞台正中央。

待輕靈幽遠的吟唱聲響起，宋書瑤起身垂手，將腰肢背肌彎到垂直。這個動作對舞者中段核心力量要求極高，宋書瑤練了一周才堪堪達到及格。

心知更不歸，著盡漢宮衣。

沉重的鼓點聲響起，宋書瑤伸展雙臂，再度俯身於地，用腹部核心旋轉一圈後腳背起身，用至強之軀展現出至柔之美。

等宋書瑤徹底摳完這將近十分鐘的獨舞，已經是三個小時后。

練舞服已經被汗水浸透，體力嚴重告急，宋書瑤坐到角落，灌了半杯水，又拆開一包餅乾。

看著其他同事在舞房練習，宋書瑤自覺無趣。

於是拿出手機，開始給時琛發騷.擾消息。

【宋書瑤：貓貓暗中觀察.jpg】

【宋書瑤：時琛，我一直很不確定自己喜歡什麼類型的男生呢。】

【宋書瑤：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呀？】

她已經抄好了網上的模板作業——

不論時琛說什麼，她的答案都將以時琛的性格對號入座，最後還要感嘆一句「不知道這樣的人會不會出現」，成功拉扯一波。

小作精撩人計劃通！

時琛那邊過了五分鐘才回。

【時琛：？】

【宋書瑤：哎，就是問一問，給我參考嘛。】

【宋書瑤：哼，你要不想說就算了。】

很好，成功撒嬌，鞏固了一下小作精人設。

宋書瑤充分給予自己肯定，捏著手機，開始敲自己準備的答案。

等敲完一大段土味情話，時琛的消息也回了過來。

【時琛：我說了。】

【時琛：你就會變成我喜歡的類型嗎？】

宋書瑤：？？？

等等！這是什麼回答！

這和考前重點範圍不一樣啊！

宋書瑤盯著聊天框的兩行字，迅速刪掉抄好的作業。

只是看著時琛的回復，宋書瑤臉頰有些發熱。

她不願承認，自己有被時琛的反問撩到。

練舞房人來人往，宋書瑤躲在角落，掩飾性輕咳一聲，淡定打字。

【宋書瑤：你猜一猜。】

【宋書瑤：我會不會變成你喜歡的類型。】

【時琛：那你不如猜一下。】

【時琛：我喜不喜歡你這個類型的。】

【宋書瑤：？？？】

最終，宋書瑤還是沒忍住，發了一串問號過去。

不！對！勁！

時琛很不對勁！

她還想再發消息，看看時琛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

但有電話打來，宋書瑤只得退出聊天框，按下接聽鍵。

是王曉鶴女士的電話。

「瑤瑤，我發你見面地址了，你怎麼不回我？」

「什麼？」

宋書瑤下意識擰眉。

「就給你介紹的那個……人啊。」

王曉鶴含糊道，「今天晚上七點，人家定好飯店地址了，你一定別忘了。」

「媽媽，我不想見。」

宋書瑤十分不高興。

「不想見也得見。這人是我和你爸拜託你顧伯伯介紹的，你得給顧伯伯一個面子。」

「……嗯，行吧。」

掛斷電話，宋書瑤悶悶不樂，把手機丟到一邊，深深嘆了一口氣，拿起毛巾擦了把臉，拎著水杯和餅乾盒起身去更衣室。

——

今天是工作日，西餐廳人並不多。

聽王曉鶴說，相親的男人叫徐成，今年三十歲，學歷極高，目前在一所高校擔任副教授，家庭條件十分優渥。

看到宋書瑤出現，徐成眼中劃過一抹驚艷。

他的視線不自覺掃過宋書瑤的身體，上下打量一番后，唇畔笑意有些輕佻。

宋書瑤對這樣的視線極為敏.感。

皺了皺眉，手臂擋住自己的胸.部。

徐成察覺到宋書瑤的動作，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

「書瑤——我可以叫你書瑤嗎？」

宋書瑤扯出一個笑。

「徐先生，朋友們都習慣叫我全名。」

徐成也不惱，招手給宋書瑤拿了菜單。

「書瑤，聽說你們當代藝術舞團的團長是女的？」

宋書瑤點了下頭，眉心輕擰。

「嗯。」

「嘖，我有朋友做這行的，說難怪你們舞團的項目比不上首藝，國家劇院那些大舞團。還說你們這個行業的各種亂象和娛樂圈那些明星差不多。不過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女人確實很難成功……」

宋書瑤戳著一塊牛排，突然有些沒胃口。

她看向徐成，徐成面容清俊，神態卻自信十足，帶著某些男性特有的腔調，讓人十分不舒服。

他沒有察覺到宋書瑤的視線，依舊侃侃而談。

「書瑤，你的年齡也不小，明年就26歲了。雖然一線城市女人晚婚很常見，但能遇到的好男人就少很多了。一定要在適當的年齡做正確的事情。」

宋書瑤放下手中刀叉，抱臂看向徐成。

「再次重申，我十分尊重像你這樣的職場女性。但不得不說，許多『大齡剩女』都是心比天高，追求浪漫的愛情，把青春徹底耽誤了。」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這個和找工作差不多——我們都想要錢多事少的工作，可是這樣的工作能看上你嗎？同樣道理，這個世界上當然有愛情，但對方又憑什麼看上你呢？」

「我覺得感情和婚姻都是一樣的，要腳踏實地過日子。男方有不足，女方也有缺點，大家互相包容，互相體諒。我的父母是這樣，身邊朋友也是這般。」

這時，徐成打量著宋書瑤的神色，引出自己真正想說的話——

「所以書瑤，我理解你現在心高氣傲，比較排斥相親。畢竟你長得漂亮，又是舞團的首席，習慣了眾星捧月的生活。」

「但你也有缺點吧，你這種漂亮的女生性格都傲氣，也沒什麼生活常識，不是那種賢惠持家的女生，談戀愛可以，但結婚就不行。」

「當然，我也有不足，我習慣做學術研究，經常出差，陪伴對方的時間很少，這也是我單身到現在的主要原因。」

「不過我很欣賞你，我們的家庭條件也足以匹配，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徐成的話沒有說完。

嘩啦一聲。

一杯水悉數潑了他一臉。

「宋書瑤！你瘋了嗎！」

徐成有些氣急敗壞。

宋書瑤抱臂，眼神冷冷，盯著落湯雞般的徐成。

「徐先生，我給你留面子，但也希望你長點腦子。你憑什麼認為我這樣的年齡，這樣的工作，就遇不到一段美好的感情？就憑你和你那些失敗的朋友家人嗎？」

徐成抹了把臉，冷笑一聲，反唇相譏。

「宋書瑤，我看你是被那些輕浮的男人們捧慣了，你也不自己照照鏡子——一個馬上26歲的女人，還吃著跳舞這樣的青春飯，整天夢想著嫁給愛情。」

「請問這麼多年您遇到愛情了嗎？為什麼還要聽家裡安排被、迫、跑來相親？」

徐成故意咬重「家裡安排」和「被迫」兩個詞，嘲諷宋書瑤。

宋書瑤怒急，抬手抄起旁邊的涼杯。

但徐成反應更快，身子一偏，提前躲過。

徐成抄起椅背上的西裝，勉強維持著最後的體面，招來服務生簽單。

臨走前，他看著宋書瑤，語調譏誚。

「宋書瑤，你可以問問那些追你的男人，他們是願意娶你，還是願意和你談戀愛。」

宋書瑤氣得臉色煞白，頭腦血液嗡嗡作響，心跳非常快。

緩了片刻，她反應過來，直接追了出去。

徐成正在前台結賬，服務員將列印好的□□遞給他。

他看見跑出來的宋書瑤，斜睨一眼，態度冷淡。

宋書瑤從包里拿出一疊鈔票，朝著徐成臉上甩了過去。

她常年練舞，準頭一向不錯。

紅色的鈔票正中靶心，散落一地。

「徐成，如果我有讓你不滿意的『缺點』，不好意思，我不會改，你聽清楚了嗎？」

「你這麼喜歡當普信男你就當吧，畢竟你有這個權利。」

宋書瑤神色冷冷，眼中閃過一抹厭惡。

「只是拿著你的臭錢滾遠點，這頓飯我請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讓餐廳的客人們聽得一清二楚。

眾人視線紛紛停留在徐成身上，神色鄙夷。

宋書瑤說完，心中那股鬱結之氣散去一些。

沒有理會跳腳咒罵的徐成，揚長而去。

——

走出餐廳后，宋書瑤下樓，漫無目的閑逛著。

徐成的話像一根惡毒的尖刺，在宋書瑤堅固的保護殼上鑿出一個小洞，緩緩推了進去。

大腦嗡嗡作響，心跳微微加速。

滾燙的血液不停奔流涌動，宋書瑤覺得自己身體在發抖。

這個社會對女性的惡意似乎總是要大一些。

在一些人眼裡，女人們熱愛的事業不值一提，只是「吃青春飯的行當」，獲得的成功必然參雜著曖昧的「以色上位」；

超過二十五歲還單身的女生已經是恨嫁的老姑娘，性格必然是有所缺陷，心比天高；

追求一份三觀契合的美好感情，一定是痴人說夢，異想天開。

宋書瑤明明沒有做錯什麼，也沒有傷害他人。

卻總被一雙雙戴著有色眼鏡的「眼睛」曲解。

徐成經過父母和中間人的精挑細選，物質條件極為優越，尚且能說出這樣的話。

難道她註定只配與這樣的人相處嗎？

很快，眼中水霧氤氳，喉嚨像是有一團棉花堵住。

宋書瑤努力眨了下眼睛，努力避免眼淚流下來。

心裡委屈卻源源不斷，像是扎破的水球，轉瞬淹沒了整個心房。

宋書瑤的自尊心很強，不想讓認識的人看到她脆弱狼狽的樣子，也不想要其他人同情憐憫的視線。

短暫思考後，她乾脆坐到商場的長椅上，看著來來往往的陌生行人。

偶爾抽一張包里的紙巾，小心按著眼角。

手機鈴聲響起，是媽媽的電話。

看清媽媽名字的瞬間，大滴大滴的眼淚湧出來，滴落在手機屏幕上，委屈傾瀉而出。

宋書瑤按掉電話，打開微信，努力打下一行字。

【舞團臨時通知開會，等下回你。】

王曉鶴果然沒有再打電話追問。

還回了一句【好的。】

看見消息，宋書瑤卻哭得更凶了。

察覺到過往行人打量的視線，宋書瑤起身，順著人流的方向走著。

就這樣漫無目的走著，等到沒有新的眼淚冒出，只是眼尾微紅，眼睛仍舊霧蒙蒙的。

宋書瑤張了張嘴，鼻尖泛紅，說話有些鼻音。

情緒整理的差不多，宋書瑤重新構築好自己的防護殼。

她打開手機，準備給王曉鶴回電話。

這時，手機界面彈出來電提醒。

備註是【時琛】。

看清名字的瞬間，宋書瑤有些怔愣。

兩人從來都是微信聊天，還沒有打過彼此電話。

在習慣聊天軟體的時代，文字遊戲的曖昧已經足夠。

他們都沒有越出小心翼翼的界限。

電話接通。

時琛的聲音輕鬆，含著笑意。

「你在做什麼？」

宋書瑤有些開心，不過聲音出口，卻是抑制不住的哽咽，「時琛，這是你第一次給我打電話啊。」

時琛聽出宋書瑤的鼻音，沉默片刻，聲音低沉，「你在哪裡？」

宋書瑤瞟了眼路旁商店，撒謊道，「在舞團呢。」

「一個人？」

「和同事在練舞，怎麼啦？」

「抬頭。」

時琛的聲音很好聽，沉穩有力。

現在正是晚高峰，商場人流洶湧，十分喧鬧。

宋書瑤下意識抬眼。

將近十米距離的地方。

時琛拿著手機，穿著駝色風衣，靜靜站在原地，神色溫柔。

這是一場近乎不可能的奇迹。

兩人視線相交，朝彼此的方向走來。

原本握住手機的手指慢慢滑落。

宋書瑤看著時琛，慢慢道，「你怎麼在這裡？」

時琛抬手，擦掉宋書瑤的眼淚，「因為想見你，就見到你了。」

事實上，時琛也有些不可思議。

結束應酬后，聞溪打電話，纏著讓他去看一款皮包新品。

從商店出來，時琛一眼就看到人群中央的宋書瑤。

聽到不著調的回答，宋書瑤終於破涕為笑，「騙人。」

「嗯，是在騙你。」

時琛拉住宋書瑤的手，仔細觀察她的神色，「哭什麼。」

宋書瑤低頭，陷入沉默。

時琛等了片刻，將她整個人帶到自己身邊，伸手抱住了她。

時琛身上有清新好聞的味道，他的衣服柔軟而乾爽。

宋書瑤揪住他的衣服，埋頭沒有說話。

兩人外形樣貌十分出色，又在人流量極高的商場。

很快，有不少人紛紛駐足討論，甚至還拿手機拍照錄像。

宋書瑤察覺到周圍動靜，明明應該趕緊離開，但心裡像是有一塊沉重的石頭。

她抱住時琛的腰，將腦袋埋得更深一些，聲音悶悶不樂。

「時琛，跳舞這行是青春飯，風評也不好，你會不會覺得做我們這行的有些丟人？」

「還有年齡，我也不算小了，性格也不算好，我是不是有些煩？」

等了片刻，時琛輕拍著宋書瑤的後背，聲音低沉有力。

「這是你喜歡的事情，不需要其他人的評價。」

「你很優秀，也很好，為什麼要懷疑自己？」

宋書瑤抬眼，鼻頭又有些發酸。

但她硬生生忍住了，背過身，拽著時琛的衣袖，「時琛，我想回家了。」

時琛「嗯」了一聲，牽住宋書瑤的手。

剛上車，宋書瑤就接到了親媽的電話。

王曉鶴的聲音很急。

「瑤瑤，你和徐成怎麼回事啊？聽他和你伯伯說你們吵起來，還動手了？！他沒動手打你吧？你有受傷嗎？到底怎麼回事兒啊！」

宋書瑤沒有開免提，但寂靜的車廂內，王曉鶴的聲音越來越高，分貝直逼女高音。

她敢打賭，時琛聽得一清二楚。

「嗯，我們就是觀念不太合適，沒有動手，爭辯了兩句。」

宋書瑤十分尷尬，打算含糊過去。

「你沒事就好，我和你爸聽到消息嚇了一跳。」

王曉鶴抱怨道，「不過這徐成什麼人啊，怎麼還和相親對象吵架，白瞎那麼高的學歷，早知道我就讓你見許阿姨介紹的那個……」

王曉鶴彷彿打開了話匣子，說個不停，細數她給宋書瑤相看了多少條件優越的男生，沒想到第一個就陰溝裡翻船，看走了眼。

宋書瑤：「……」

她瞟了眼時琛，含糊「嗯嗯」兩聲，飛速掛掉電話。

「可以走了。」

宋書瑤系好安全帶，十分嫻靜道。

時琛神色淡淡，聲音平靜，卻遲遲沒有發動汽車。

「家裡電話？」

「嗯。」

宋書瑤耳朵有些發燙，腳趾開始自動施工。

謝天謝地謝王女士，總能讓她不斷勇攀社死的新高峰。

時琛看向宋書瑤，眼眸沉沉。

半晌，他又垂下眼，盯著眼前的方向盤。

「宋書瑤。」

時琛突然叫了下名字。

宋書瑤下意識看向時琛，時琛也在看著她。

但視線相交后，時琛又主動移開視線。

他的聲音很輕，然而每個字卻聽得一清二楚。

「我們在一起吧。」

宋書瑤愣住了。

但不等她反應，時琛已經欺身上前，低聲道，「如果討厭，你就推開。」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下一秒，時琛俯身，摘掉金絲框眼鏡，低頭吻住宋書瑤。

所有情愫悉數淹沒在吻中。

他長睫低顫，吻得小心翼翼，姿態虔誠。

彷彿在對待舉世無雙的珍寶。

宋書瑤仍舊處於震驚的情緒中，被動承受了時琛的接近。

片刻后，宋書瑤閉上眼睛。

抬手勾住時琛的脖子，將他拉得更近一些。

默默加深這個吻。

作者有話說：

心知更不歸，著盡漢宮衣。——《明妃曲二首》作者：王安石。

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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