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夜深了。
秋風吹動落葉,發出簌簌的聲響。
安靜的病房中,枕邊的手機忽然振動起來。
低低的嗡鳴聲驚擾了男人的睡夢,齊然不耐地睜開眼,伸手在黑暗中摸出了手機。
方寸的屏幕上,來電顯示備註的是兩個字——
昭昭。
男人神色微動,原本準備關機的動作一頓,手指下滑按下了接通。
「我在藍夜,你來接我。」
頤指氣使。
齊然許久沒有聽到有人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一時間有些新奇,原本涌到唇邊的起床氣變成輕飄飄的一句,「你是?」
對方愣了一下。
緊接著語氣更沖,「齊然,你在玩什麼把戲?」
「是你求我不要在外面過夜,說隨時隨地都可以來接我,現在這是什麼意思?反悔了?」
齊然呵了一聲。
他扯起唇角,稜角分明的側臉籠罩在屏幕的幽光里,朦朧又模糊,看不清神色。
他笑了聲,「蘇子昭,別裝了。」
「上次的男孩不是第一個,你過沒過夜,和多少人在一起過,我裝作不知道,難道你自己心裡也不清楚嗎?」
他的語氣淡淡的,帶著點輕微的嘲弄,根本談不上質問,卻叫青年心虛了一瞬。
不過轉眼又變得理直氣壯。
蘇子昭冷笑:「齊然,你這話也未免太可笑了。」
「難道你要告訴我,這麼多年你就只和我上過床?」
沉默了片刻。
男人扶著額,低低地笑了一聲,「是很可笑。」
「蘇子昭,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這麼多年,我竟然真的只有你一個人。」
他停頓了一下,「以後不會了。」
說完這句話,齊然掛斷了電話。
蘇子昭拿著手機,怔愣地站在夜風中,藏在衣袖下的手掌被風吹得冰涼。
他最不喜歡秋季的夜晚,討厭乾燥的寒風,可是此時卻不知道怎麼挪不動腳步,男人的最後兩句話在他的耳畔反覆回蕩,掀起了巨大的迴響。
這麼多年,只有他一個人……
以後不會了……
這是什麼意思?
蘇子昭站在街邊,雙眼失神地望著一旁繽紛絢麗的霓虹燈光,心裡忽然生出一點罕見的茫然。
**
另一邊,掛斷電話的齊然沒有了睡意,把蘇子昭的聯繫方式刪除之後,將他的號碼放進了黑名單。
他看了眼時間,凌晨一點二十三。
系統疑惑地看著他的一系列動作,提醒道:「宿主,按照資料庫計算推斷,你方才的行為會把目標推的更遠。」
齊然聞言,頭也沒抬一下。
他翻出記憶里曾使用過的私人偵探的聯繫方式,給對方發了封簡明扼要的加密郵件,才問:「現在可以查詢目標的好感度?」
系統否認:「不行,我們只能查詢目標的初始好感度,之後除非完成任務,否則無法查探。一切還是需要宿主自行努力探索。」
齊然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他並不覺得意外。
如果系統可以隨時查詢好感度,顯然是多了一個金手指,他大可以通過數值的波動來尋找出最適合攻略對方的方法,但既然不行,齊然也沒覺得有什麼。
畢竟……
男人輕輕地勾了下嘴角,在系統察覺之前收住了發散的思緒。
這個晚上,蘇子昭沒有再打來電話。
或許是為了賭氣,又或許是對自己太過自信,他沒有回家,故意用齊然的副卡在藍夜開了個包間。
他一股氣地點了很多瓶酒,招了幾波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些往常讓他十分喜歡的大男孩,使盡了渾身解數,也提不起蘇子昭的一點興趣。
他煩躁地靠在沙發上,食指不安地摩挲著手機。
冰冷的金屬外殼被摩擦升溫,逐漸變熱,蘇子昭的情緒也愈發煩躁,他盯著安靜的手機,不時就按亮屏幕,看到沒有任何消息通知后又憤憤地按滅。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明明對齊然只剩下一腔恨意的自己,在今晚聽到那樣一番話后,心裡卻忍不住生出一點隱秘的幻想。
就如同當初那個天真的自己一樣,竟然真的以為齊然會被他的真心感動。
蘇子昭的臉上閃過仇恨,就著男孩的手一口乾掉了威士忌。
然而烈酒入喉,卻還是澆滅不了他心底的渴望。
這些事情,齊然並不知道。
他在處理文件的空隙,看到手機里多了幾條消費記錄的簡訊通知,就給公司的秘書發了條微信讓他到銀行把卡給停了。
凌晨二點四十三分。
秘書沒有迴音。
齊然想了想,認為沒有必要為了點小事把人從睡夢中叫醒,就沒再關注。
第二天上午,有人來探望齊然。
因為對蘇子昭的追求佔據了曾經生活的大部分,齊然的身邊幾乎沒有要好的朋友,除了工作以外也少有和旁人接觸,因此知道他發生車禍的人也很少。
江昀飛算是一個。
他是齊然的學弟,名校畢業,江家幺子,因為從大學起就對齊然的能力心悅誠服,頂上又有個哥哥撐腰不需要踏入官場,因此成了齊然的秘書。
除此之外,他也是少數的,知曉齊然和蘇子昭多年瓜葛的人。
他看到齊然昨夜的信息后,即便不解,但還是把事情辦妥了,然後說要來照顧齊然。
齊然拒絕了。
他不喜歡醫院消毒水的氣味,也不準備多待,便讓對方下午直接來辦理出院。
然而出乎意料的,來的人並不是他。
齊然看著推開房門的男人,眸里閃過幾分驚訝。
程余穿著中規中矩的黑色西裝,結實的肌肉把衣服撐出完美的線條。
他不怒自威,在手下搬來的椅子上安然坐下,才眯起眼打了聲招呼:「齊少,好點了?」
齊然對這種隨和的語氣表示不解。
他可記得,過去他和程余的關係很不好。
上個月,奇恆科技在招標時以微弱的價格優勢勝過程家,結下了梁子。
何況在之前,那件事雖然只是他的「父母」自作主張,和程余關係不大,但齊然難免有幾分遷怒,又加之身邊一直有對程余恨之入骨的蘇子昭在,他們雖難得碰面,但摩擦的確不小。
齊然不動聲色地問:「程總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程余低哼一聲,涼薄的眼底露出几絲興味,「當然是聽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想和齊少分享一下。」
齊然挑了下眉,沒有說話。
程余道:「有好幾件,齊少不妨猜猜和誰有關?」
「我不猜謎。」
這麼硬邦邦的一句,程余卻不惱,只是說:「那我就直接問了。」
「貨車撞來的時候,按齊少的反應足以有時間轉動方向盤避開大面積的衝擊,可你為什麼沒有動?」
齊然的面色微微一冷。
他一貫是笑著的,眉眼間張揚肆意,此時唇邊微勾的弧度落下,眸里似乎結了一層寒霜。
他沉聲問:「你動了行車記錄儀?」
程余輕輕拍了下手,不太在意地說:「湊巧而已。」
齊然直視著他,語氣不咸不淡:「或許我只是被嚇壞了。」
程余嗤地笑了一聲,「瞧齊少這話說的,就太沒有誠意了。」
他惋惜地搖了搖頭:「看來我只能繼續說第二件事了。」
「前天晚上在藍夜,似乎有個美人對齊少說了一番很有意思的話。」
「我大膽假設,齊少是不是當真為了他的一句氣話,就選擇了放棄?」
齊然哼笑一聲,伸手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
金屬輪摩擦兩下,火光一閃即逝。
淡淡的煙草味傳入鼻間,程余看著他垂下的眼睫,心裡似乎被貓爪子輕輕撓了一下。
這時齊然開口。
漫不經心的語調。
「程總,以我的身份要什麼樣的人會得不到,為了這樣的一個人放棄自己的生命,你未免太小瞧我。」
程余不信,又似乎被對方說服了幾分:「可這兩年來齊少確實如此。」
齊然慢慢地吐出一個煙圈。
灰白色煙霧在空氣中裊裊升騰,將一點猩紅的火光掩得若隱若現,連面容都模糊了幾分。
他側眸,輕輕彈了彈煙灰。
「柔順可人的看膩了,就想換點不一樣的。」
「玩個遊戲而已,這些事情,程總不會不懂吧。」
程余的目光在對方微張的唇瓣上頓了頓,喉嚨有些發緊。
他鬼使神差地說了句:「可你真的喜歡他。」
齊然輕輕地呵了一聲。
他勾起唇,神態輕慢而冷漠:「逢場作戲罷了,這些海誓山盟從來做不得數,程總身經百戰,難道還需要我來教?」
不知為何,程余聽到這番話后,心裡隱約生出幾分惱怒,語氣也不禁強硬了些:「我不過是關心一句,齊少何必這樣擠兌?」
齊然微微眯起眼,「程余,你是什麼樣的人大家都清楚,這些虛情假意的話也不必多說,演技很差」,他頓了頓,似笑非笑,「直接一點,看我的笑話有意思么?」
「當然有意思」,程余冷笑,「只希望齊少不要再衝冠一怒為紅顏,與我作對。」
齊然按滅了手中的煙蒂,抬起眼,神色淡淡的:「紅顏禍水,他哪裡配得上?」
「不過既然見到了程總」,他稍作停頓,微眯的眼眸彎了彎,「或許有樁生意你會感興趣。」
程余看著他浮在表面的笑意,敏銳地察覺到了深處的波濤洶湧。
他稍稍坐直身子,「什麼?」
「當年,算計了程總和我的人,並不只是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