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身大佛

唐兮對自己姐姐的悲慘遭遇哀慟不已，決定親自前往龍華寺為姐姐抄經誦佛祈福一日。

稟明了唐賢昌，唐寧帶著寶珍和幾個武功高強的侍衛駕車前往四十裡外的華龍寺。

馬車從清晨出發，用了近一個時辰才趕到華龍寺所在的山腳。

上山的路狹窄，容不得馬車通過，唐兮一行人只能臨時停靠在路邊，換上唐佑臨行前特意為她準備的一頂小巧精緻的軟嬌。

座椅柔軟舒適，轎子內壁四角都貼心的包了軟墊，以防她磕著碰著，角落放置了香囊，淺淡的香氣散布在整個軟轎內。

幾個侍衛輪番兩兩抬轎，穩穩噹噹的朝龍華寺坐落的半山腰走去。

轎內悶熱，唐兮揭開窗帘透氣。

山路狹窄，宛如掛在山壁上的一條白蟒，路的邊緣是陡峭的懸崖，望不見底。

唐兮眺望遠方，青山疊嶂，雲霧飄渺，仿若人間仙境，似是真有仙人居住在這裡一般。

唐兮看得正出神，一匹挺拔雄健的黑馬突然闖入她的視線，擋住了她幾乎全部的視野。

唐兮視線上移，先看到了搭在馬腹的一柄如霜似雪的劍，有點眼熟，沒細想，再往上移，便看到穿得熨帖的黑色暗綉錦袍，包裹住男人健壯偉岸的身軀，接著，唐兮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黑眸。

唐兮胸口一震。

居然是簡遲瑾。

她唰一聲甩下窗帘，隔絕掉簡遲瑾的目光，坐在光線昏暗的軟轎內，腦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那夜宮宴的場景，她頓感腰上隱隱作痛。

他怎麼會在這？

轎外傳來簡遲瑾低低的笑聲，唐兮聽著格外刺耳，咬了咬牙，她拔下頭上的一隻珠釵，攥在手裡，掀開窗帘，看著距她僅有一臂之搖的馬。

只要她把珠釵插在馬身上，馬吃痛一定會亂跑，山路只有這麼寬，連人帶馬墜下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我的這匹馬是皇上親賜，傷不得。」簡遲瑾垂眸，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輕飄飄的道。

唐兮抬了抬下巴，傲嬌冷哼，「將軍多慮了。」說罷扯下帘子。

簡遲瑾眼角含笑，輕挑眉梢，不置可否。

馬蹄聲一直不緊不慢的跟在轎子旁邊，不是一匹，而是很多，唐兮疑惑，掀開另一側的帘子，寶珍一直候在那兒，「小姐。」

「後邊跟的是什麼？」唐兮詢問。

寶珍回頭掃了一眼，「小姐，是一尊大佛。」

「大佛？」

寶珍點點頭，認真道：「皇後娘娘信佛，這尊大佛不久前剛完工，皇後娘娘就派寧遠大將軍護送到華龍寺。」

「真不巧，」唐兮低聲呢喃，「早知道他來，今天我就不來了。」

「啊？」寶珍沒聽清，湊近耳朵，「小姐在說什麼？」

「沒什麼。」唐兮搖搖頭，又打量四周，看了天色，「還需多久才能到華龍寺？」

「快了，」寶珍指了指前邊，「我已經看見塔尖了。」

那就好。

唐兮安心的放下帘子。

簡遲瑾聽力極好，主僕兩人的對話一字不漏的進了他的耳朵，他垂眸看著眼下這頂精緻玲瓏到不可思議的轎子，想象到裡邊的小丫頭此時一定坐卧難安，巴不得趕緊擺脫他的樣子，心裡一陣好笑。

終於捱過這一段距離，軟轎穩當的放置在地上，寶珍上前掀開轎簾，攙扶著唐兮下轎。

入目是百十來級青色石階，綿延到天際，從下往上望去，只能看到寺廟頂的金黃色琉璃瓦，還有飛揚的屋脊上栩栩如生的仙人。

「這座寺廟是皇後娘娘為了宣揚佛法而建造，來往供奉的都是達官貴人、皇室宗親，所以才能這般輝煌。」

唐兮側頭看向說話的男人，此時他仰頭望著那高聳入雲的屋脊，眸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麼。

唐兮微微頷首，領著寶珍拾級而上。

侍衛跟在她們身後。

簡遲瑾站在原地，望著她爬樓梯的背影，她穿了件藕粉色的長裙，為了防止絆倒，兩隻手提著裙擺，長發披在身後，一陣風吹過，髮絲散亂，纖細的腰肢若隱若現。

還是那麼細，簡遲瑾低頭用手比劃了一下，甚為疑惑，吃什麼長大的，怎麼會那麼細？

提著裙擺走到最後一階，華龍寺內堪比皇宮的裝修映入眼帘。

唐兮放下裙擺，看著眼前的奢侈景象，腦子裡最先想到的是簡遲瑾。

聽說他北征韃虜這些年，時有糧草棉衣供應不上的情況，邊關戰士最大的對手不是韃虜，而是北境冷冽的寒風和填不飽的肚子，他多次上書朝廷，但戶部總以國庫空虛為由推脫。

但實際上呢，唐兮冷笑，皇后蓋一座寺廟恨不得把金山銀山都堆上去。

她回眸，階下的簡遲瑾正同自己的手下一起拖著金光閃閃的大佛一點點的挪動。

年輕的士兵們揮灑著汗水，並不覺得這是件辛苦的事情，相反，大將軍同他們一起拉給了他們極大的鼓舞。

佛像嘴角掛著慈悲的笑，黑寶石做的眼睛閃閃發亮。

簡遲瑾感覺到有人在看他，抬頭尋去，便見唐兮澄澈的眸子里滿是憐憫，但轉瞬間，憐憫消失殆盡，恢復了冷漠，小丫頭一聲不吭的轉身離開。

「將軍，怎麼停了？」一個面容清秀的年輕士兵順著簡遲瑾的目光看去，除了一個金燦燦的屋頂什麼也沒有。

簡遲瑾半臉眼眸，沉默的綁緊手上的麻布，「沒什麼，吩咐下去，幹完這一趟，我親自替大夥向皇後娘娘請賞。」

最後兩個字他緩慢咀嚼，語氣耐人尋味。

高飛衛只聽到了請賞二字，激動的伸長脖子對身後的兄弟們喊：「兄弟們，聽見沒有？幹完這一趟將軍要讓皇後娘娘給咱們賞賜。大家加把力，好好乾！」

眾人瞬間被賞賜激起了鬥志，佛像前移的速度明顯加快。

寺廟內。

唐兮給了些銀子把那幾個侍衛打發掉，帶著寶珍四處亂轉。

她才沒有打算為唐敏抄經誦佛，來華龍寺不過是為了離那母女遠一些，圖一日清靜。

龍華寺為貴族專享，來往之人並不多。

逛到晌午，兩人由小沙彌領路來到廂房，吃了一頓素味十足的齋飯。

午後，兩人在後山閑逛。

一望無際的桃花開得正盛。

微風徐徐而過，吹得落英繽紛。

鼻尖桃香縈繞，唐兮彎腰撿起一片花瓣，在手心把玩，隨即眸光一轉，鋒利的掃向桃林深處。

「出來。」唐兮冷呵。

寶珍護在她身前，小鹿般的眼睛警惕的盯著前方。

四道身影從桃樹背後大搖大擺的走出，盯著唐兮的眼裡滿是貪婪。

這麼美的美人兒，他們以前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現在需要落在他們的手裡，任他們搓扁揉圓，隨心所欲。

「你們是誰？」寶珍嗓音軟糯，此時夾帶怒意，像是一隻貓爪子，撓的人心痒痒。

四個男人猥瑣的笑起來，起初他們還擔心有那幾名護衛不好下手，豈知這兩人單獨來到後山這麼偏僻的地方，簡直是主動送上門來。

「過會兒小美人就知道了。」其中之一的猥瑣男笑著走在最前面，搓了搓手，嘴裡的葷話不絕於嘴。

唐兮聽著噁心到反胃，出聲打斷他的話，「孫婉容派你來了？」

四個猥瑣男一愣，互相看了一眼，沒想到這麼輕易就被她猜到，也不裝了，「是又如何，反正你們今天別想活著回去。還不如趁現在求求我們哥兒幾個，待會兒讓你們舒服點。」

唐兮冷哼，後退幾步，把戰場交給寶珍。

後背卻忽然抵在一個堅硬的東西上，唐兮驚詫回頭，手裡的銀針就要甩出去，對上簡遲瑾含笑的眸。

唐兮一怔，被他握住手腕。

同時，數道矯健的身影從他身後躥出，跑在最前邊的的赫然是長相清秀的高飛衛。

「你們幾個大男人欺負兩個手無寸鐵的女人算什麼本事？有本事和我們打！」高飛衛揮舞著和自己的外貌極不匹配的大砍刀，「哎，你們跑什麼？」

四個猥瑣男屁滾尿流的往桃林里亂竄。

簡遲瑾班師回朝那一日，他們遠遠瞧了一眼，認得出眼前的人是寧遠大將軍，他們當著大將軍的面幹壞事，潛意識裡就想趕緊跑。

「你身上怎麼這麼多暗器？」簡遲瑾固定著她的手腕，將她手裡的銀針一根根拔掉，才鬆開她的手。

「大將軍怎麼來了？送完佛像了？」唐兮從他手裡搶過銀針，塞進衣袖裡，漫不經心道。

「送完了。」簡遲瑾垂眼瞧她的動作，欲言又止，她難道不怕被扎嗎？

寶珍默默站在兩人旁邊，圓溜溜的大眼睛咕嚕咕嚕的在兩人之間來迴轉動。

「將軍，人都抓回來了。」高飛衛一手拎著一個猥瑣男，另外兩個士兵也像提小雞崽子似的提著一個，將四人全部扔在地上。

四人連滾帶爬的就要過來捉簡遲瑾的衣擺求饒，被高飛衛毫不留情的拽回去，逼著他們規規矩矩的跪下。

「將軍，怎麼處置？」高飛衛神采奕奕的詢問。

簡遲瑾側首，看向唐兮。

「殺了吧。」她冷漠張口。

「啊？」高飛衛抿了抿唇，有些下不去手，撓了撓頭，「不……不至於吧，要不打一頓解解氣？」

「對對對，打一頓就好了，」跪在地上的猥瑣男們朝唐兮猛磕頭，懺悔的模樣哪還有半分囂張的影子，「小姐大人有大量，饒我們兄弟幾個一命，我們也是受人指使，是您母親讓你不得好死的，我們只是拿錢辦事，和我們無關啊！」

唐兮不耐煩的皺了皺眉，仰頭看向簡遲瑾。

那眼神彷彿在說，你行不行啊？不行我上。

簡遲瑾抬了抬手，高飛衛聽令，手起刀落，四顆頭顱滾落在地。

鮮血噴涌而出，濺了滿地。

高飛衛本以為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小姐會嚇得花容失色，卻沒想到她淡定轉身，留下輕飄飄的一句話，「麻煩幫我包起來，送到賢昌伯爵府。」

高飛衛眨了眨眼，上京城的姑娘都這麼兇殘嗎？那他還要在上京城娶媳婦嗎？

「諾，這個給你。」寶珍走到高飛衛身前，將自己粉嫩的手帕遞給他，指了指自己肉嘟嘟的鼻子，「你這兒有血，擦一擦。」

說完，追著唐兮顛顛跑開了。

高飛衛卻眼前一熱，那麼冷酷無情的小姐居然有這麼溫柔體貼的小丫鬟，真是太不容易了，果然姑娘家就得這麼溫柔才好。

他用衣袖胡亂的把臉上的血跡擦乾淨，將手帕整整齊齊的揣在懷裡，他哪裡捨得用這麼香噴噴的手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