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第2章 第2章

白瑰沒有惱,也沒有理,只是輕輕揚了揚下巴:「退下。」

陳昭眉沒料到白瑰是這樣回應,但卻也沒有糾結,點了點頭,便依然轉身走出了浴室,全然沒想到僕從退下是不能轉身的。

看著陳昭眉破綻百出的禮儀行為,白瑰再次選擇不批評指正,只自顧自地走入浴池之中。

陳昭眉跑出去之後,便在沙發上坐下,開始重新審視自己。

他或許犯了所有地球男人都可能會犯的錯:自以為是。

也許,他誤判了白瑰的性格。

過了不久,洗浴過後的白瑰冒著溫暖的水汽走出來,頭髮半帶濡濕,神情有幾分懵懂與脆弱地看著陳昭眉:「我不知道吹髮器在哪裡。」

「那玩意兒叫吹風機。」陳昭眉沒好氣地答道,隨後又立即意識到自己語氣不恭敬,便亡羊補牢地添上一句,「我的公子。」

陳昭眉趿著拖鞋站起來,帶著白瑰公子回到乾濕分離的浴室里,使他在藤椅上坐下,拿出吹風機給白瑰吹乾那一頭烏黑的秀髮。

陳昭眉心裡卻仍想到:白瑰剛說知道他在幹什麼,到底是什麼意思?

白瑰剛剛冷冰冰地叫他退下,現在又像無事人一樣,真叫人摸不著頭腦。

白瑰只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腰背挺得肅直,好像尺子畫出來的。

他儀態端莊得將近失去人性,卻更能使他精緻的皮囊增添幾分神聖。

陳昭眉從來學不來這些,學著禮儀都只有東施效顰之效,做起事來也粗手粗腳,唯獨在貼身照顧白瑰的時候還算精細。比如給白瑰吹頭髮的時候,動作還是相當輕柔的,替白瑰更衣的時候,也很妥帖。

倒不是陳昭眉在這方面比較擅長,只是白瑰的頭髮絲綢似的,好像手指多點繭子就能擦破,白瑰的皮膚豆腐似的,好像用點氣力就會捏碎。因此陳昭眉服侍的時候便不自覺地放輕力度,頗有幾分猛虎嗅薔薇的難得細心。

白瑰看起來就像是一朵溫室里培養的花,柔弱無害,連刺兒都被細細剪取,只剩一節柔軟瘦削的桿兒配著那傾城花容,搖曳生姿。

陳昭眉撥動白瑰頭髮的時候,能聞到几絲幽香。

不過,陳昭眉可不像是那些被色相迷惑的女人一樣以為美男就會有體香。白瑰這些氣味,不過是長期使用各種保養品給腌入味了。

她們肯定想不到,在地球上,很多男人身上都散發著一股令人不快的酸臭味。

其實吧,沒有人是天生香的,也沒有人是天生臭的。

白瑰把雙腿放床上,抬頭看他一眼,說:「從今你安分些。」

陳昭眉臉露不解:「我怎麼不安分了?」

白瑰輕呻一聲,答:「你自己知道。」

陳昭眉笑著追問:「公子說的是什麼意思?僕人愚鈍,真的聽不懂。如果我有什麼服侍不周的地方,還請公子好好指點!」

白瑰倒是笑了一聲。

白瑰很少笑。

陳昭眉見他笑,心一跳,只說,他確實應該少笑些。

他的笑,太好看,好像雲朵里跳出太陽,讓人眼睛都要閃上一閃。

白瑰說:「你好像從來沒有正確地退下過。」

陳昭眉怔了一怔:「什麼?」

「僕人不可以背對著主子退下。」白瑰和顏悅色地指出這一點。

陳昭眉有些尷尬地看著白瑰:「這……」

「你確實是從男僕學院畢業的嗎?」白瑰問。

陳昭眉咳了咳,瞅著到了這一步,也不能含糊,便索性承認了:「不是……」說完一句實話,他便又開始扯謊:「我……我確實是沒處可去了。如您所見,我是一個草民,沒有知識,也沒有教養,什麼都不懂……想找正經工作謀生也很難,確實是……是迫於無奈,才偽造簡歷……」

「嗯,這樣的事情也不少。」白瑰確實理解,一些貧民連飯都吃不上,更別說花錢去讀男僕學院了。也有很多人冒充男僕學院畢業生去富貴人家打工。這都是常有的事。

白瑰卻道:「可是,你為什麼要勾引我呢?」

他說「勾引」二字,毫無羞恥之意,彷彿在說吃飯喝茶,毫無感情波動。倒不像某些未出閣的名門閨秀,連說這樣的話都要臉紅的。

陳昭眉故作無知地眨眼:「公子在說什麼?我們都是男人,如何勾引?」

白瑰答道:「你別當我什麼都不懂。」

這話倒把陳昭眉逗笑了,也叫陳昭眉頗感意外。白瑰養在深閨,足不出戶,見的人也少,怎麼能知道同性的事呢?

陳昭眉忍不住滿臉稀奇地問道:「那您是怎麼懂得的?」

白瑰竟然老實回答:「我只是不出門,又不是不讀書、不上網。」

陳昭眉只覺好笑:「那公子真是足不出戶盡知天下事!」

白瑰知道陳昭眉揶揄自己,卻也不羞不惱,只是看著他。

陳昭眉傾身貼近白瑰。

陳昭眉其實並不精於此道,誘惑的姿態稍顯矯揉做作,但偏偏很好看。

他作出的美,卻比他自認的美,更勝十分。

「公子。」陳昭眉身體微傾,眼神里揉雜著一種粗野卻美麗的人才有的風情。就像是在粗糙石頭縫裡綻出一朵野牡丹,肆無忌憚熱烈庸俗美麗。此種天然,卻對精緻的人頗具吸引之力。

白瑰看著陳昭眉的眼神里,竟然真的有了幾分溫度——不再像是從前那種看一塊石頭似的冷漠。

陳昭眉自以為得勝在望,卻聽得白瑰冰冷的嘴唇吐出一句:「退下。」

陳昭眉正想說「偏不」,非要欺上去,卻忽感手腳麻痹,一時不得動彈,連呼吸都幾乎要暫停。

他睜大眼,迎上白瑰看自己的眼神——往下望著,如同神像俯瞰羔羊。

陳昭眉雙手雙腳彷彿被扯住,處處關節如同被無形的繩索勒緊,一股奇怪的力量將陳昭眉往後牽拉。陳昭眉僵硬且不由自主地身體倒退,一步一步,往後走到門邊,手往後拉了拉門把,將門旋開,腳又往後踏一步,踏出卧室。

方聽得白瑰空靈似的一句話傳來:「這才是合乎禮儀的『退下』。」

說罷,卧室的門便無風自動地在陳昭眉面前關上。

隨著門「嘭」的一聲合上,牽住陳昭眉四肢的無形繩索也彷彿應聲而斷。陳昭眉脫力地倒在地上,不自覺已冒出一頭的冷汗。

——是巫術。

陳昭眉的心在腔子里急促地跳動,出於驚愕。

他早就聽聞,白瑰懂巫術,不輸給任何女人。

可他其實不太當一回事。

因為,他已見過太多巫術師。

他認識一個很愛裝酷的女孩,就愛顯擺自己的火系巫術,說三五個字,然後點燃手中的煙,僅作耍帥之用。

陳昭眉也見識過真正殺過人的女巫,她的手指里伸出灰綠色的毒藤。當她握住一個人的咽喉使,便可以隨心所欲地選擇到底是讓這個人被勒住全身窒息而死還是中毒七竅流血而死……

可是……

他從未見過像白瑰這樣的。

輕盈,優雅,簡潔,但迫力比他見過任何一個刀口舔血的巫師都強。

而且,陳昭眉也沒想到,白瑰是真言師。

所謂真言,就是會成真的言語。他不需要記憶任何詰屈聱牙的咒語,也不用那些稀奇古怪的吟唱,他只需要淡淡說一句話,就能使人身不由己地服從。

當然,越複雜的真言需要越高深的力量。如果妄圖使用超越自己能力的真言,還很可能反噬自身。

即使是女人,也很少能夠掌握這門高深古老的巫術的。

更別提先天不足的男人了。

白瑰……

大約真的是一個罕見的男天才。

陳昭眉很快就從訝異里緩過來。

他一邊自省,一邊笑道:他早該知道的。

如果一個男人能被稱為「不輸給任何女人」,那可不好惹。

就像在地球上,如果一個女人被說「不比男人差」,就是牛逼壞了的意思。

【今夜沒見月光。冰一般的月輪掛在棉一樣的雲后,如同在室男將自己冰清玉潔的身體包裹在象徵貞潔的白袍之中。

那件袍子,從上而下都是雪白,不可以有一絲污點。高高立領,遮得住男人特有的喉結,兩袖修長,蓋住男人骨節分明的十指,衣擺曳地,訓示男人該規行矩步。如此聖衣,便穿在白瑰身上。

白瑰著這男德白袍,正襟危坐在床榻上,眼睛微閉。

卻見陳昭眉捧著一盞紅酒,往床邊來:「公子,請用。」

話音未落,陳昭眉「啊呀」一聲,掌心的杯盞翻倒,白瑰那件雪白的袍子上立時染上血色酒污,觸目得很。

陳昭眉跪在地上:「公子恕罪。」

白瑰微微睜開眼,目光從酒污掃過,落在陳昭眉的臉龐上:「我知道你在做什麼。」

陳昭眉把頭歪了歪,帶幾分天真並幾分邪氣道:「就是要你知道,那才有意思呢。」

白瑰臉上仍是那冷漠之色,眼神卻似簇了一團火,突然伸手抓住陳昭眉腦後的長發,迫他仰視自己。白瑰冰冷地說:「舔乾淨。」

真言——

陳昭眉不得不張開嘴……】

白瑰猛地睜眼,從床上驟然坐起,推窗一看,見外頭明月高懸,陳昭眉正偷懶打瞌睡——剛剛一切,彷彿只是一場詭異的夢。

這場夢頗為可怕,它使得白瑰身上有了一種糟糕的反應。

幸虧陳昭眉是一個非常不稱職的貼身侍從,否則,他一定會發現,並且取笑白瑰:「原來這麼貞潔的男人也會做春夢?」

然而,比這個更糟糕一百倍的是,白瑰知道自己做的,不是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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