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時值社交季,各家公子都要打造奇珍頭飾、裁製華衣美服。
尤其是外地來的貴公子,他們不是京城店鋪的熟客,權勢也比不得京城本地人,所以他們一般都要先提前一年半載付定金排期,等來到京城之後,再按照號碼順序親自到店裡量體裁衣,加急出貨。
在半年前,季夫人就先幫白瑰訂好了設計師。到這兩天,那位知名設計師的隊終於排到了白瑰。
拿到號碼后,白汝嫦便帶白瑰一起去設計師品牌門店試裝。
白汝嫦已知道,李翎羽對白瑰百般針對,所以,她早就打聽了日子,專門挑李翎羽在的時間段與白瑰一起光臨門店。
李翎羽是京城本地官家公子,已經是這個門店的VVVIP,當然不用像白瑰那樣排隊。不僅如此,他還有優先權,可以隨便插隊。
在寬闊的VIP貴賓房裡,李翎羽對著昂貴高端的衣服首飾挑挑揀揀,彷彿是在菜市場挑蘿蔔一樣。
就在這時候,房間的門被敲響,一個模樣乖巧的服務員走進來,對李翎羽說道:「李公子,白小姐想見您呢。」
「白小姐?什麼白小姐?哪個白小姐?」李翎羽沒好氣地問道,「我不認識什麼姓白的女人。」
服務員只好解釋說:「就是白瑰的長姐。」
「白瑰的長姐?」李翎羽聞言坐直了身子。
服務員點頭:「是的,白小姐和白公子來看衣服了。白小姐說想要跟您和解。」
「和解?」李翎羽輕嗤一聲,「他們也配用這個詞?什麼和解!是乞憐吧?」
說起白瑰,李翎羽就氣不打一處來。只是,李大人三令五申,不準李翎羽再去找白瑰麻煩。李翎羽才勉強忍氣,沒想到白家的人自己撞到他的槍口上來,這可怪不得他了!
他抄起手,笑道:「好哇,好哇,那就讓他們來見本公子吧。」
服務員聽到李翎羽的話,就離開貴賓房,前去白家姊弟所在的標準間。那個標準間自然是比貴賓間要小的,但也比在樓下鋪面更具私密性。
普通顧客只能到門店選購,而好一點的貴賓,則能來標準待客間。這兒有獨立更衣間,大片試衣鏡,沙發、電視、茶几一應俱全,更會擺上茶點飲品,供客人享用。
服務員拉著一冊子的衣料在旁推銷介紹。
樣衣其實是不必要的,因為所有成衣都是男德長袍,款式大同小異。未婚男子不應該花枝招展,所以呢,這些衣服都是白色長袍,唯一能夠做文章的就是面料和花紋。因此,設計師需要和顧客溝通的也就是衣服使用的材料和一些花紋、紐扣、圖案以及配飾的細節。
其實,無論多麼有巧心的高級定製,在大剌剌的巫星直女眼中都是「一件男人穿的白袍子」。她們根本不在乎、也很少能注意到袖口有多少細節,又或者盤扣採用了什麼時興的打結方式。如果哪個女人能夠看出這些微妙的區別,都會被取笑「爺們唧唧的」。
——在巫星,「爺們」是貶義詞,可以用來諷刺女人猶豫不決、尖酸刻薄、愛吃醋等等等等。反正說一個女人「爺們」,就是十足的侮辱。
同理的,如果說一個人很「娘們」,那就是誇讚的意思。
因此,也有不少男子想表示自己不拘小節,就會說自己是一個「純娘們」,或者說自己是「男妹子」。
白瑰從不表示自己是「男妹子」,他就是柔情似水的美男子,爺們唧唧的小男人。
看著設計師介紹樣式和面料,白瑰溫和點頭,絕口不提反對意見。設計師看著白瑰這盤正條順的模樣,就知道自己隨便設計一個麻袋,都能被他穿得很好看。
設計師便笑著問:「你對我的想法有什麼意見嗎?」
白瑰搖搖頭,笑道:「您的想法很好,我沒有意見。」
說實話,白瑰也不在乎自己的衣服到底是什麼樣式,那些五花八門的長袍,在他眼裡都一樣是「穿起來不舒服的白色的袍子」。
設計師點點頭,又問了一下白汝嫦的意見。白汝嫦身為女人,當然不會對男人的服裝有什麼意見:這樣太爺們了。
和白家姊弟確認后,設計師便拿著完成的方案離開房間。
待設計師離開后不久,一個服務員便敲門進來,對白汝嫦說:「白小姐,李公子說想見你們。」
白汝嫦臉上露出喜色:「那太好了。」
白瑰站起來,問道:「是哪位李公子?」
「還能是誰?不就是李府公子嗎?」白汝嫦一臉熱心地解釋說,「我知道你們有些誤會,所以特地去講和。你也知道,男子的美德是柔順,你和他吵吵鬧鬧的,對你影響也不好啊。」
聽著白汝嫦說得,好像是白瑰和李翎羽都有錯,而不是李翎羽無事生非一樣。只是面對白汝嫦的說法,白瑰一點兒辯解的意思都沒有。看到白瑰這麼乖順,白汝嫦更安心了:果然,這人是被季夫人給調教成一個傳統男人的樣子了。
想到這個,白汝嫦更覺得自己的決定沒有錯:這樣的男人嫁出去,一定守不住白家的,還是讓我來擔當重任吧。
白汝嫦領著白瑰到貴賓間。但見貴賓間的沙發上坐著趾高氣揚的李翎羽。
看到白家姊弟,李翎羽鼻子里哼一聲,卻不開口講話。
白汝嫦忙上前,笑著說:「我聽說李公子和舍弟有些誤會……」
李翎羽也被母親敲打煩了,現在白汝嫦來遞台階,他也覺得可以順坡下。更別說,白瑰的名聲也被自己喧嚷壞了,也沒有什麼可以供他繼續作踐的空間。因此,李翎羽也沒再說什麼難聽話,冷笑道:「好,既然白小姐都這麼說了,我要是再計較倒顯得我太小氣了,只要白瑰可能跟我倒茶認錯,我就原諒他。」
白汝嫦便白瑰說:「還不跟李公子認錯?」
這件事原本是李翎羽的問題,李翎羽自己開口造謠污衊白瑰清白。要是白瑰認錯,等於自打嘴巴,承認了自己確實清白有損,李翎羽沒有污衊自己。這可是大大的壞事。
但白瑰並不在乎,接過白汝嫦遞過來的茶杯,正要認錯,這時候,卻聽見外頭一聲暴喝:「誰敢欺負白公子?」
李翎羽一聽到這大嗓門,下意識就跳起來,還沒看到人臉就認出:「眉公主?!又是你!!」
說實話,換著個男人,李翎羽就破口大罵了,只可惜對方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公主,他才不敢造次。
卻見陳昭眉一身錦衣走進來,雄赳赳氣昂昂的,像花公雞似的,就差沒咯咯叫。
李翎羽被母親訓斥過,讓他不要和女人鬥氣,否則吃虧的肯定是身為男人的自己。李翎羽便忍了忍氣,心裡默念母親的教誨:現在我的當務之急是嫁出去。以我的條件,只要正常婚嫁,肯定能嫁入大貴之家。到時候,我有了貴女做妻子,不就可以找眉公主報仇了?不用急於一時。
因此,李翎羽也不去看陳昭眉,只對旁邊的服務員說:「請讓這個女人離開我的服務間。」
這也是非常合理的訴求。這是他的貴賓間,按道理來說,眉公主是不能闖進來的。他不直接和眉公主打嘴仗,讓服務員請走眉公主,也是很合規矩的做法。
服務員臉露難色:「這個……」
李翎羽沒想到服務員居然會拒絕自己,他臉上掛不住了:「我可是你們的貴賓!這就是你們對待貴賓的禮數嗎?」
「貴賓?」陳昭眉笑著搖搖頭,「你是不是不知道,我還是他們的老闆呢!」
李翎羽聞言,臉色一變:「老闆?什麼老闆?」
旁邊的服務員小心翼翼地說:「是這樣的,李公子。前不久,眉公主買下了我們的品牌了……他現在就是我們的新老闆。」
李翎羽如遭雷擊:「我怎麼不知道?」
「你是什麼東西啊,皇帝嗎?什麼事都要跟你彙報?」陳昭眉沒好氣地說,「我是看白瑰好像很喜歡這個品牌,我才買的,沒想到你居然也是顧客。真是晦氣。」說著,陳昭眉對服務員說:「聽著了,以後不準讓這個傢伙穿戴我們的產品,不然會對我們品牌形象傷害很大的。」
服務員臉都綠了,他不敢跟老闆叫板,但也不敢得罪李翎羽呀。
李翎羽也是氣得發抖:「你……你……」
李翎羽一跺腳:「不就是一個破衣服的牌子嗎?你讓我買,我還不稀罕呢。整條街都是高定品牌,難道我非要買你的不可?」
陳昭眉說:「不好意思哈,最新一批的頂級天桑絲已經全部被我買了。你要找什麼設計師做衣服都成啊,不過要用頂級天桑絲的話,等下個月吧!」
李翎羽聞言氣得臉色由紅轉綠。
頂級天桑絲這近年最流行的高檔面料,每個季度產出都非常有限。京城公子都以能穿到最新一批天桑絲為榮。如果他要等下月才穿上天桑絲,那可是丟臉丟大發了!
李翎羽氣得渾身發抖,但又無可奈何,只得嚶嚶嚶地跑走,丟下一句:「我讓媽媽把你的店給關了!」
看著李翎羽跑掉,陳昭眉笑了笑,轉過頭對白瑰一臉溫和地說:「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
看著陳昭眉如此深情款款,白瑰還沒怎麼樣,白汝嫦就先瘋了:怎麼回事?怎麼這個眉公主這麼有錢?不是說她只是一個不受寵的野生公主嗎?
白汝嫦可不希望白瑰嫁給一個有財有勢的公主啊!
她連忙擋在白瑰身前,對陳昭眉說:「謝謝公主。不過女男授受不親,還請公主……」
「走開吧你。」陳昭眉一把推開白汝嫦,一手拉著白瑰的袖子,笑道,「我有東西要送給你。你跟我來。」
白汝嫦沒想到陳昭眉對自己這麼無禮:眉公主這麼喜歡白瑰,怎麼對我一點禮貌都沒有?
她又上前,疾言厲色說:「請你不要對我弟弟拉拉扯扯!」
「你弟弟?」陳昭眉臉色一變,冷笑說,「誰是你弟弟?你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在這兒腆著個臉認什麼大姐?」
白汝嫦沒想到陳昭眉這不給面子:而且陳昭眉說的話,正正刺中白汝嫦的心病。
白汝嫦恨聲說:「眉公主,你不要欺人太甚!」
陳昭眉不理她,只看著白瑰。
白汝嫦也知道,自己和一個公主硬剛是剛不過的,也轉過臉來看白瑰:「弟弟,你說,這個眉公主是不是沒有道理?」
白瑰柔聲說:「世間萬事萬物都敵不過禮法二字。禮法的核心就是尊卑分明。好比您是我的姐姐,長姊為母,我自當順從您。」
白汝嫦聽白瑰這麼說,心氣就順了。
陳昭眉立即滿面不悅,卻見白瑰又繼續說:「而公主是尊,長姐是卑,長姐您也不應該頂撞公主才對。」
白汝嫦:………………
陳昭眉聞言立即眉開眼笑:「是啊,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說著,陳昭眉拉著白瑰的袖子:「來,你快跟我來。我有東西要送你。」
白瑰卻把袖子扯回來,道:「禮法也說了,女男有別。我怎麼能私下和你離去呢?」
白汝嫦這才放心:好吧,我這個弟弟是死腦筋,也是又死腦筋的好處。
但陳昭眉卻不是死腦筋。他笑著說:「你剛剛才說了,尊卑之別是最大的。我是公主之尊,你怎麼能不聽我的?」
白瑰便露出一副「啊你說的好有道理我被你的邏輯打敗了」的懵懂樣子,獃獃的任陳昭眉把他拉走。
白汝嫦哪裡能容忍,立即要跟上去,沒想到,這時候,兩個衙差卻走出來,攔住白汝嫦的去路。
白汝嫦一驚:「兩位官爺,這是怎麼了?」
官差板著臉說:「劫道案的山匪有了新口供,需要你來衙門協助調查。」
看著官差冰冷的眼神,白汝嫦渾身彷彿被淋了一桶冰水一樣,澆了一個透心涼。可是,她又告訴自己:沒事的,沒事的……
她不知道的是,黑老大按照陳昭眉和單維意的意思,潛入了大牢,把那個山匪給揪出來揍了一頓。山匪什麼都招了。
得知原來幕後主腦居然是白汝嫦,陳昭眉氣得要死,在單維意的提醒下,用便攜催眠儀器腦控了山匪,讓山匪在官府把白汝嫦給供了出來。
也就是因為知道白汝嫦做的壞事,剛剛陳昭眉才對她沒好臉色。
看到這樣的場景,白瑰看起來沒有露出驚訝或是恐懼,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他甚至語氣溫和地問:「官爺,這會不會是有什麼誤會?」
陳昭眉張嘴就說:「哪裡能有什麼誤會?」
白汝嫦哆嗦著嘴唇,用求救的眼神看著白瑰:「你……你千萬要相信我!我絕不是……」
「沒關係的,長姐。我當然相信你,你也不必驚慌。」白瑰和氣地說。
官差看著白瑰到現在還這麼溫柔和善,心裡不免感嘆,真是人美心善的好男人啊!怎麼就攤上這麼一個惡毒的姐姐?
衙差因此對白汝嫦更沒好臉色,冷道:「走吧,白小姐!回去老老實實交待!」
白瑰也點頭,對白汝嫦說:「長姐,既然是誤會,就不必怕。好好配合調查,說實話就好。」
聽到白瑰這句話,白汝嫦臉上卻再也維持不住鎮定——白瑰那一句「好好配合調查,說實話就好」……是真言!
白瑰對她使用了真言術!
白汝嫦的嘴唇咬緊,牙齒打顫,渾身抖得跟篩糠一樣——恐懼如潮水漫上她的心頭。
她張了張嘴,發現自己果然說不出任何謊言了……
而發出真言的白瑰表情依舊平靜,就好像只是隨口說了一句安慰的話一樣。除了被真言之力攫住的白汝嫦,在場沒有一個人察覺到端倪。所有人都以為白瑰只是柔聲勸慰這個他親近信任的長姐。
真言之力就像是巨大的手掌,把她從懸崖往前推,地心引力抓著她的身子不斷下墜——她無力而恐懼地睜大眼睛,嘴裡喃喃語道:「是我……是我……」
看著白瑰柔和的表情,白汝嫦的眼卻不自覺地溢出了恐懼的淚水:錯了,我錯了。
她認錯,認的惹錯人的錯,而不是做錯事的錯。
……
白瑰卻也不在意,沒有再施捨她一個眼神,只對陳昭眉說:「你要帶我看什麼?」
陳昭眉被白瑰柔情地望一眼,魂兒都要飄起來了,哪裡還記得什麼白汝嫦?
他記著自己要策劃的夢幻求婚,興高采烈地拉著白瑰的袖子,往走廊另一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