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陳昭眉那一雙腿跑得急,草上飛似的,疾風似的就卷到了清暉堂。
因為清暉堂的大門敞著,陳昭眉一下跑進了正廳。
但見正廳之內,穿著金龍袍子的太女正在搖著金扇閑坐。看到陳昭眉,皇太女挑眉一笑:「這不是齊國新封的那位二十七公主嗎?」
不像黑老大那麼懶惰,陳昭眉還是稍微有做一點功課的,一眼認出皇太女的打扮,知道她是尊貴的太女殿下,趕緊行一個禮,心裡卻納罕:她怎麼會認得我?甚至連我排二十七都記得這麼清楚啊。
「不必多禮,平身、平身。」皇太女伸出一根手指,把金扇合上,「跑得這麼急,有什麼要緊事?」
要說,這位皇太女確實是深受傳統教育,女男分明得很。她對男人和對女人完全是兩個樣子。好比現在,她對陳昭眉就是以對一個貴族女人的態度在說話。所以,她雖然在黑老大眼中自以為是、腦子有那個大病,在陳昭眉眼中卻是身份高貴卻和氣可親,很有風度。
陳昭眉便說:「我聽說公子白瑰身體不適,來清暉堂歇息了,我……我就想來看看他。」
皇太女臉上露出瞭然的笑:「原來是為了美人呀,怪不得這麼著急。」
陳昭眉倒也不尷尬,他追著白瑰跑這件事已經是全城皆知的了。既然皇太女都認得出自己,那皇太女知道這些新聞也不稀奇。
陳昭眉坦然地說:「是啊,我現在心裡全都是他!殿下有沒有見過他呢?」
看著陳昭眉一點兒也不忸怩就承認了,皇太女更覺得好玩,笑著說:「好呀,你這才是真痛快人,有女人的樣子。可比重梳好多了。怪不得白瑰中意你多一些呢。」
陳昭眉聽到「白瑰中意你」幾個字,心裡都不知多爽,要不是惦記著黑老大下藥的事情,陳昭眉還真想坐下來和皇太女嘮嗑幾句,問問皇太女是怎麼知道白瑰中意他多一些的。
陳昭眉便說:「謝謝殿下的誇獎。我要去找白瑰,就先失陪了……」
「別急呀。」皇太女手往前一伸,灑金摺扇便攔在陳昭眉面前,「裡頭八九間屋子,你能知道白瑰在哪間?裡頭有的是男眷,難道你還一間間敲過去?」
陳昭眉只好說:「還請殿下賜教。」
皇太女一笑,便說:「算你態度不錯,給你指個路,他那麼謹慎斯文的,肯定是在最裡面上鎖的那間。」說著,皇太女從袖子里扔出一根金光閃閃的鑰匙。陳昭眉眼明手快地接著,又聽得皇太女說:「這鑰匙能開裡面所有的門。去吧。」
說完,皇太女還朝陳昭眉擠擠眼。
陳昭眉依然進了後面,果然見裡頭好幾個房間,個個房門緊閉。陳昭眉按著皇太女的指路,走到最裡面那一間,用鑰匙把門咔嚓一下打開。陳昭眉立即跳入房間,發現裡面確實有個人正在更衣——但不是白瑰,而是重梳。
陳昭眉震驚了。
重梳也很感意外。
重梳見人的時候總是穿著那一件厚重的紫色絲絨長袍。那件衣服不但能烘托出他高貴的身份,更重要的是它還能遮掩他男性的身材。此刻,褪下長袍,只留一件薄衫覆蓋在蘊藏著力量感的肌肉男體上,輕薄的綢緞材質完全不能遮擋其中蓬勃的十八歲男性的氣息。
陳昭眉完全沒想到會撞見重梳更衣——他更沒想到,重梳是一個……男人?
陳昭眉錯愕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重梳眼睛眯了眯,把手一揚,房門就在陳昭眉背後重新關上了。
「你是怎麼進來的?」重梳似乎沒有計較陳昭眉的失禮,反而更在意陳昭眉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陳昭眉整理了好一會兒的思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回答道:「我……我是來找白瑰的。皇太女說白瑰在這間屋子,還給了我鑰匙。」說著,陳昭眉將握在掌心的金鑰匙展示給重梳看。
重梳聞言一哂:「太女愛惡作劇,肯定是想捉弄你我,才哄你來的。」
陳昭眉想到進門前,皇太女那擠眉弄眼的笑容,覺得這個可能性確實很大。他更疑惑了:「太女也知道你是……是……」
「是男的嗎?」重梳自然地截口道,坦蕩得好像不是在說什麼驚天大秘密一樣,「她應該不知道。她只是以為你和我是『情敵』,覺得讓你闖進我的更衣間找白瑰會很有趣罷了。」
陳昭眉十分詫異,但也不知該先詫異哪一樣。
重梳卻是雲淡風輕,低頭繫上貼身白衣的繩結,把毫無贅肉的腰身束得窄窄的,不輸少女細腰。陳昭眉訥訥說:「所以,你一直都是男扮女裝嗎?」
重梳點頭:「我從小就被充作女兒撫養,這應該是聖宮最大的秘密之一了。活著的人里,只有我的乳母知道。」
「活著的人」,指的是還知道這件事的母親和父親都已經逝世了。但這話聽在陳昭眉的耳里,卻跟催命符一樣:什麼意思?他的意思是說,除了乳母之外,知道這事的人不能活著嗎?
陳昭眉渾身肌肉頓時緊繃,一秒進入戰鬥狀態,警覺地看著眼前溫文爾雅的男人。
重梳抬眼看了看陳昭眉,察覺這個少年忽然變成一隻炸毛的貓。他立即笑了一下,安撫道:「我不會殺你滅口的,你放心。」
陳昭眉半信半疑地看著重梳。
重梳眨眨眼:「我相信你不會說出去的。」
陳昭眉確實不打算把這件事到處宣揚,但也未必不會說出去。他便不解地問:「為什麼?」
「因為我也知道你的秘密。」重梳溫聲說著。
「我的秘密?」陳昭眉皺眉,「我的什麼秘密?」不好意思,秘密太多了,您說哪一件?
重梳笑了笑,把厚重的長袍再次穿上。遮蔽住他的身體,只露出那一張漂亮的雌雄莫辨的臉蛋。配搭上刻意的裝束服飾,他一下看起來的確和女人一樣。
陳昭眉卻沒來得及欣賞重梳的美顏,就見重梳忽然來到陳昭眉面前——陳昭眉嚇了一跳——他根本沒反應過來,只是眨了一下眼,重梳就像幽靈一樣貼近自己,簡直是避無可避。
陳昭眉突然想起白瑰失足落水那天,重梳也是這樣突然從空氣中出現的。看來,重梳擁有瞬移的能力,如果重梳想殺他滅口,那還真是防不勝防。
重梳閃現到陳昭眉跟前,卻沒打算殺他,只是把手搭在陳昭眉的胸部上:「這是假胸吧。」
陳昭眉:……?
重梳溫吞地說:「你也是一個男人,對吧?」
陳昭眉:哦,你說的秘密是這一個啊,這個真的也還好。
不過,陳昭眉還是作出很驚慌的樣子:「你……你怎麼知道?」
「可能因為我是男扮女裝的行家吧,所以比較內行,能看出更多的門道。」說著,重梳皺了皺眉,「其實我好奇這個很久了。」
「好奇什麼?」陳昭眉從重梳那張少女似的漂亮臉蛋上看到一種類似天真的好奇。
「這就是傳說中的硅膠嗎?什麼手感?」重梳說著,還捏了兩把陳昭眉的「胸」。
陳昭眉:………………
就在這時候,緊閉的房門猝然打開,昂然而來的是一身金服的皇太女,她身後跟著兩個年輕男子,這二人是東宮內侍,平日侍奉太女起居之餘,也負責陪床,十分年輕俊俏,也十分得寵。他們一個叫花花,一個叫草草,是太女隨口起的名。
太女和花花草草一開門,就看到聖女抓奶的景象。如此場面,即便是見多識廣的皇太女,都得大呼一聲卧槽。
皇太女定了定驚,方揚起笑臉說:「朋友,原來你有這種愛好?」
重梳絲毫沒有做不當行為被撞破的尷尬,優雅地把手從陳昭眉的假胸上拿下來,說:「你誤會了。」
皇太女笑道:「你說是誤會就誤會吧,不過如果你真的喜歡這個,可以抓我的。我的更大!」
聽到如此虎狼之詞,花花和草草都低下頭。草草嬌羞地表示自己沒聽到。花花則狂放地說:「我做證,太女說的是真的!太女胸襟之高大,如地球之珠穆朗瑪!」
皇太女驕傲地挺起胸膛。
巫星的女人不太會嬌羞。她們很難想象得到很多地球女孩子會因為胸部太大就不敢挺胸,從而養成駝背含胸的不良體態。
重梳只好說:「我真的沒有這方面愛好,剛剛只是一點誤會。」
儘管重梳非常真誠地解釋,但皇太女還是忍不住口花花地調侃:「行吧,但如果你真的發展出這種愛好,一定要告訴我。我是個有義氣的,完全可以和你一起爽爽,如果你願意的話。」
這話把陳昭眉都聽得耳熱了。
雖然陳昭眉來巫星的日子不短了,但大多數時間還是在男德學院度過,是在很少接觸巫星女人。看到這麼豪放的女人,實在還是不太適應。他自己反而有些害羞。
看著陳昭眉臉紅起來,皇太女覺得好玩:「眉公主若有興趣,孤也可以奉陪。」
陳昭眉連忙搖頭:「殿下別開玩笑了。」
皇太女哈哈大笑,巫星貴女之間也有玩百合的。至於皇太女倒不是同性戀,只是簡單的葷素不忌,偶爾會和女孩子貼貼,但大多數時間都是一個比較傳統的異性戀。
陳昭眉心裡還是記掛著白瑰,忍不住問道:「所以,白瑰到底在哪裡?」
發現陳昭眉依舊是滿心的白瑰,皇太女更加確定重梳和陳昭眉的清白。她便覺得有些無趣,聳聳肩,說:「他確實來過這件房屋更衣。他更衣之後,就離去了。待他離開不久,聖女又來。然後就是你到了……」
陳昭眉訥訥:「啊,這麼說,我和他是錯過了?」
說著,陳昭眉忐忑地問道:「那麼白公子離開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異常?」
「異常?」皇太女挑眉,笑問,「他能有什麼異常?」
陳昭眉啞然。
重梳則說:「好了,我們回去會場吧,白瑰應該在那裡。」
皇太女點頭:「好,回去吧。」
就這樣,重梳、陳昭眉、皇太女和她的花花草草便回到會場。那裡女女男男衣香鬢影的,果然見白瑰就在其中。他穿著一件白袍,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正和黑老大說話。
陳昭眉忙趕上去,跑到二人之間,眼睛盯著桌面放著的酒水,一臉警惕地看著黑老大。黑老大聳聳肩,說:「怎麼了,眉公主?」
陳昭眉不想和他多話,只說:「我有話和白瑰說,你起開。」
黑老大努努嘴:「見色忘義。」說完,他轉身就走。
看黑老大走了,陳昭眉忙緊張地問白瑰:「你沒喝他給你的飲料吧?」
白瑰溫和地說:「怎麼了?」
陳昭眉靠近白瑰的耳邊,低聲說:「他想下藥,害你失去清白。」
白瑰作出驚慌的樣子:「居然有這麼可怕的事情。」
陳昭眉和白瑰這樣交頭接耳的,落在旁人眼裡,基本上就是曖昧糾纏的跡象。皇太女遠遠看著,一抖摺扇,掩面朝重梳笑說:「你再不出手,白瑰就要被那個賤婢搶了啰!」
聽到皇太女以「賤婢」形容陳昭眉,重梳臉露詫異:「他好歹也是一個公主,何苦這樣說他?」
皇太女倨傲地說:「就算是本家公主,對孤而言,也不過是奴婢罷了。」言談之間,她儼然已把自己當成了凌駕在一切之上的封建帝皇。
重梳沉默不語。
皇太女卻又對重梳說:「你貴為聖女,天下萬民也都是你腳下的螻蟻。」
在巫星,聖女是最高的精神領袖,而皇帝則是世俗權力的擁有者。按照封建的說法,二人確實可以把其他人當成奴婢或者螻蟻。
保持著這樣的觀念,皇太女勸導聖女:「你要是跟普通女人一樣追求喜歡的人,那就是自降身價。看上了誰,就直接搶過來就是。何必浪費時間心思?像我們這樣的貴人,應該將時間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重梳側目看著皇太女:「聖人以仁愛立世。太女的話,恕我不敢苟同。」
皇太女哈哈一笑,用灑金摺扇扇了扇風,不再繼續說話了。
重梳和皇太女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說了一句「失陪」,就緩緩走開了。
看著重梳離去的背影,皇太女臉上收斂笑容,冷冷說:「裝逼怪。」
花花和草草知道皇太女不喜歡聖女,連忙附和說:「是啊,那個聖女真的好裝逼,怎麼還不被雷劈?」
這時候,一個內侍從小路上走出,來到皇太女面前,拱手躬身說:「太女讓小人查的事情已經查到了。」
皇太女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說。」
內侍低聲說:「那個姓黑的地球男人撞到太女的時候,手裡端著的酒確實有問題。我們在太女濕掉的衣料上檢出了春藥的殘留。」
皇太女嘴角勾起一抹笑:「我就說,一眼就看出來他是一個騷逼!還裝呢!」
花花和草草也趕緊附和:「騷!長那麼黑還這麼騷!下賤!太下賤!」
內侍又報告道:「他的目標應當是白瑰。剛剛他想在白瑰的酒杯里下藥,但是眉公主出現,使他不得不中斷了計劃。」
皇太女合上摺扇,把摺扇的鎏金木柄往石桌上敲了敲,尋思半會兒,忽而一笑,決斷道:「成全他。」
說完,皇太女揮一揮金扇,扇子上描畫的金龍雙睛突然迸發靈光。
天空有雷聲隱約閃動,不期然降下一場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