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現在正是十萬火急,陳昭眉哪有耐心和重梳解釋前因後果、細細奉勸告訴?
他也不多話,伸手直接抓重梳的肩膀,大力拉著他往地下室走。
可能是看陳昭眉真的急了,重梳也沒有抗拒,順著陳昭眉一起走。一邊急急腳地行,重梳又一邊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也得講明白些。什麼邪靈能這樣厲害?皇宮有大陣守護,怎麼能混入邪祟?」
陳昭眉一邊拉著他走,一邊粗略地答道:「其實我也沒搞明白。我看著像是皇太女拜錯神就撞了個大邪!」
重梳還想再問,卻一抬頭,看到樓梯盡頭的密室發出紅白相爭之光,兩個「瑰」的氣息如兩條巨龍盤旋糾纏,奪珠爭鋒,隱約有鼙鼓動地之勢。
陳昭眉也吃了一驚,正要開口繼續解釋,卻見重梳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他噤聲。
見重梳這樣嚴肅,陳昭眉也不敢吭聲,便緊緊閉上嘴巴。
重梳抖了抖長袖,和陳昭眉行到門邊,二人小心翼翼地往裡探頭張望,卻見裡頭光芒大熾,如同開了大燈,人影完全淹沒在交錯的白光和紅光之中,叫人看不清楚裡頭到底是什麼狀況。
陳昭眉又驚又懼,向重梳投去求助的目光。而重梳眯起眼睛,放棄用肉眼觀察,改以靈感探測。他腦海生出無形觸角一樣的靈感,探入天威炸裂的大陣之中。
陣眼供奉的聖女之淚,正是重梳送出的那一批。
重梳早早在淚滴上做了手腳,現在倒是派上用場了。
他的神識瞬間潛入大陣各處,絲絲縷縷的如蛛絲細網,暗奪大陣的掌控權。
陣主是持杖的白瑰,他全心全意對抗紅瑰,對外界變故充耳不聞。
而被大陣所壓的是邪神紅瑰,他雖然已經修鍊至頂峰,但受困於時空壁壘,真身尚未降臨,便勉勉強強地壓在了大陣的威力之下,正在尋求突破,也是無餘力發現聖女偷家的舉動。
重梳將念力注入,洞悉陣中各處變化,又掐指一算,沉吟道:「還差一點。」
陳昭眉低聲問:「差什麼?」
重梳說:「差你一個。」
說完,重梳笑著伸手,推了一把陳昭眉的後背。
陳昭眉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往前一跌,一腳踩入陣中。
同一瞬間,聖陣里那可以吞沒一切的強光猝然消失。
察覺到陣里跌進來一個陳昭眉之後,白瑰和紅瑰都同時收起了法力。
在光芒消失之後,室內的一切再次變得清晰可見。
皇太女和紀玲瓏都橫倒在地,但無人在意。
神壇之上,開滿紅薔薇,邪神的朦朧真容在古老的石像中時隱時現。
白瑰拄著多摩羅旃檀木製作的法杖,一身白衣地立在房間正中,腳下是鐫刻著上古咒語的聖陣圖騰。點在陣眼的聖女之淚突然彷彿有了自我意識一般,騰空而起,迴旋轉動,卷出一道黑色的時空裂縫,透出極強的吸力,彷彿要把一切吞噬。
但無論是白瑰還是紅瑰,都穩穩地保持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沒有被移動分毫,直到——「咻」的一聲——陳昭眉一個跌足,被吸到裂縫裡。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邪神紅瑰,看到陳昭眉的身影消失在陣眼,紅瑰立即放棄掙扎,讓自己的靈魂順流而下,沒入黑暗。
幾乎同時,白瑰也丟開法杖,毫不猶豫地躍入裂縫之中。
在白瑰縱身躍入之後,裂縫便在他身後合上,密室的空氣中又恢復了平靜。
沒有邪神、沒有白瑰,沒有強大巫力的追逐和角斗,一切重歸死亡般的寧靜。
神壇上的薔薇憑空消失,神像也失去光彩,重新變回一尊沒有感情的古老石像。
重梳的表情冷淡如那尊石像,隨手一揮,將尚有一口氣的皇太女徹底殺死。
沒有多看皇太女一眼,重梳只將法陣重新布置了一遍,又把聖女之淚重新歸置好。與此同時,他還順道把皇太女的心臟挖出來,放到陣中。
他一邊把這顆心臟插在法杖上,一邊輕聲呢喃:「人皇之心,那可是一個好東西,不能浪費了。」
布置得差不多之後,重梳才像沒事人一樣離開了東宮。
在她離開的半小時后,法陣自動啟動。東宮瞬息之間紅光衝天,富麗堂皇的宮殿爬滿充滿死亡氣息的曼殊薔薇,如同血肉附骨,駭然可怖。
這下把人皇也驚動了。
她立即帶著禁衛、國師等人,前去查看。
卻見東宮已是血光衝天,曼殊薔薇開到門口了。人皇一時之間也不敢冒進,只問:「聯繫了聖女了嗎?」
這時候,重梳才裝作姍姍來遲,一臉無辜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看著曼殊花在東宮盛放,人皇心裡湧起翻動著的不詳之感。她往前踏了一步,馬上感覺到邪氣猶如能凝結為實體那般濃重地撲到她的臉龐上。她心下悚然,往前的腳步就頓住了。
雖然她天生力量強大,但年紀也大了,而且多年無戰爭無災禍,早就在富貴榮華里消磨了意志,哪裡敢貿然踏入這兇險之地?
然而,眾人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又使得想豎立帝皇威風的她有些顧忌。
她咳了咳,皺眉說:「裡頭邪氣嚴重……你們怎麼看?」
大家都是聰明人,看得出人皇心裡的小九九,便紛紛勸說人皇不要冒險,這個還得從長計議、慢慢觀察。
但也有直愣愣的大臣說:「邪神復甦不是小事,現在看應該尚在萌芽階段,如果放任不管,恐怕就會釀成滔天災禍!」
人皇也深以為然,知道這其中的厲害,是萬萬不能放任不管的,她只是不想自己以身犯險罷了。
巫星的人皇是武神後裔,歷代都講究一馬當先、身先士卒,她要是自己說不想打頭陣,那是輕則丟人現眼重則失去人心。她只得裝出一副凜然:「那朕就先去探路,你們誰也不要阻攔我!」
因為「要阻攔我」這幾個字說得比較大聲,比較聰明的人都領會了精神,紛紛勸阻:「皇上,三思啊!」「皇上,千金之女,坐不垂堂!」「皇上,一定要保重自身啊!」
人皇連連擺手:「你們不要勸我!」
聖女看她們演得差不多了,才上前說:「大臣們說得很對,皇上還是要留守在這兒,主持大局。再說了,人皇血統可能和曼殊血統犯沖,倒不如讓我來吧。我是聖族後裔,自小熟讀誅邪秘法,說不定能僥倖得勝。」
眾人聽到聖女自告奮勇,都鬆了一口氣,連連稱讚聖女才德出眾。
人皇的心裡也安樂很多,面上也裝作不同意:「你還這麼年輕,怎麼能讓你一個小女孩冒險呢?」
聖女知道人皇是在裝,便又說:「生而為聖,誅邪伏魔就是我的責任,這和年齡有什麼關係呢?還請人皇能夠支持我的決定。」
人皇滿意地點點頭:「難得你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心氣。」
聖女笑了笑,又道:「不過,我確實年紀尚小、法力低微,單槍匹馬恐怕很難全身而退。」
聽到聖女這麼說,人皇又有些忐忑:「那你的意思是……」
「我斗膽,想借人皇寶刃一用。」聖女提議道。
事實上,重梳原本更屬意的是白檀卿的屍骨。
然而,等他想起要拿白檀卿屍骨的時候,發現這寶物已經不翼而飛了。他倒沒想到是白瑰偷的。事情迫在眉睫,他一時無從查起,便只好將主意打到人皇寶刃上。
一般情況下,人皇寶刃不得外借。
但事情都到了這份兒上了,人皇也只得慷慨地解下寶刃,借給聖女一用。
重梳接過充滿上古神力的寶刃,眉眼沉沉地看著人皇,說:「我一定會完成我的使命的。」
說完,他提刀便沖入荊棘叢生的東宮之中。
人皇看著這道紫色的身影堙沒在紅色的花叢里,心裡騰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
——
陳昭眉睜開眼,醒來。
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躺在榻上,眼前有一面大窗,窗外煙雨蒙蒙,好像是四五月的樣子,一碧千頃的湖光共山色,相映成趣。
這倒是好風景。
陳昭眉卻無心欣賞,他把目光從窗戶上轉移回室內,見這兒全是淡雅古樸的陳設,空氣里瀰漫著腐敗玫瑰的暗香。
他咳了兩聲,立即驚動了簾外坐著的人。
走進來的是一個男青年,正是打小伺候白瑰的貼身男僕篾席。
篾席彷彿劫後餘生般慶幸地說:「我的爺,你可算醒了!」
「可算……醒了?」陳昭眉腦子裡混混沌沌的,好像很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了。他揉了揉額頭,說:「發生什麼事了?」
篾席「唉」地嘆了口氣,說:「你都忘了?公子帶您上京去討封誥,沒想到那個皇太女那樣不知檢點,居然把您抓走了,可把公子急壞了。」
「封誥?什麼封誥?」陳昭眉糊裡糊塗地問。
聽到陳昭眉的話,篾席又吃驚又擔憂:「爺,您都忘了?」
「什麼爺,亂七八糟的?」陳昭眉揉著眉心,感到非常頭疼。
篾席便答:「這不是您說……要喊您爺嗎?」
陳昭眉還真的不記得自己有過這樣的要求。
篾席見陳昭眉一臉茫然的,更擔心了。他皺著眉說:「是不是傷著腦子了?我得趕緊喊醫生……」
說著,篾席準備站起身離開。陳昭眉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呢,哪能讓他走?陳昭眉忙喊道:「你先別走,站著。」
篾席好像還挺怕陳昭眉的,聽到陳昭眉的話,立馬不敢走了,又乖乖地矮著身子蹲了下來。
看著篾席順從中帶著幾分畏懼的樣子,陳昭眉更疑惑了:他記得他和篾席雖然不熟,但關係也還行啊?從未見過篾席這樣小心的。
陳昭眉問:「到底怎麼回事?」
篾席苦笑:「爺,您這話……小人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啊?」
陳昭眉愣了愣,說:「那……那你就從封誥開始說。為什麼要討封誥?討什麼封誥?」
篾席答道:「這不是……公子榮任族長,又要與您成婚,所以要去皇城請賜聖女的祝福以及夫人的誥命嗎?」
陳昭眉臉上又是驚愕又是迷惑:「然後呢?」
篾席看陳昭眉好像平靜了一下,以為陳昭眉想起來了,便繼續說:「誰知道,那個皇太女是一個不省心的,居然趁著公子不在,跑去驛站把您抓了。您抗拒之下用刀子刺傷了太女,太女大怒,說要將您凌遲處死……」
陳昭眉腦子一震,突然想起在瀕死的瞬間,眼前跑過的那些「陳昭眉」的記憶……
他眼瞳一縮:「那我死了嗎?」
篾席聽到這樣的話,哭笑不得:「這……當然沒呀。您不是還在這兒和小的說話嗎?」
陳昭眉緊張地吞了吞唾沫,轉頭看著四壁,發現這房間有點兒眼熟——但他本人從未來過這兒,只是在那些跑馬燈的夢境里見過。他顫著聲音問道:「這兒是冬城白家的莊園……是嗎?」
篾席聽到陳昭眉的話,好像鬆了一口氣:「爺,您想起來了呀?」
陳昭眉嘴巴張了張,彷彿被掐住脖子的鴨子:這是……見鬼了吧?
篾席卻又繼續說道:「還好公子及時趕到,把您救走了……」
陳昭眉喃喃道:「沒死?被救了?」
他惶然地坐在床上,看著窗外那夢幻般的山水美景,陷入了錯亂。
篾席見陳昭眉又在發獃,剛剛消退一點的憂色又聚上眉心:「怎麼看著您還是這麼迷迷糊糊的呢?不行,我還是得去叫醫生來看看。」
「先別。」陳昭眉叫住了篾席。
他轉念一想,又問道:「你家公子……在哪?」
篾席好像聽到什麼稀罕的話,愣了許久,才突然爆發出無比喜悅:「爺,這可是您第一次主動問起公子呀!您是想見公子嗎?公子要是知道您問起他,他一定會高興壞了的!」說著,篾席都要笑得合不攏嘴了,卻又道,「不過,按照習俗,婚前是不能見面的。您要想見他,怕是要等到洞房花燭夜啦。」
陳昭眉大驚失色:「今晚就花燭夜?這麼急嗎?」
——這還有更急的。
陳昭眉話音未落,就眨了眨眼睛,天擦的一下就黑了,房間四周一瞬燃起了憑空出現的花燭。
篾席的表情凝滯了一會兒,彷彿卡機的機器人,卻在花燭燃起的瞬間,他的臉部突然恢復靈動。一抹喜慶的笑容在他臉上浮現:「爺,這身衣服真好看!」
陳昭眉還沒反應過來:「衣服?什麼衣服?」
他下意識地把目光移向人身高的試衣鏡,但見鏡中的自己竟然穿著一身紅色巫星婚服,也是嚇了一大跳。
紅艷艷的燭光中,門突然打開了。
篾席彷彿感受到什麼,帶著戒備地說:「什麼人……竟敢……」
門帘挑起,但見季夫人一派端莊地走了進來。
篾席愣了一下,連忙低頭說:「主父大人……您怎麼來了?」
季夫人冷道:「禮都未成,怎麼直接送入洞房了?這成什麼體統?」
陳昭眉難得和季夫人統一一個想法:對啊,怎麼就直接送入洞房了?有這麼著急嗎?
篾席咳了咳,說:「這不是……因為少夫人身體虛弱,所以……」
「你真長進了。」季夫人冷冷一句,說得篾席把頭低到地上,不敢吭聲了。
季夫人挑了挑眉,對陳昭眉說:「你隨我來。」
陳昭眉卻想著,這個季夫人也不是好相與的,突然衝進來要帶走他,未必有好事!
他便面露戒備地看著季夫人,腳步也不動。
篾席也知道季夫人素來看陳昭眉不順眼,唯恐季夫人會破壞婚事,忙說:「這……還是請示一下公子吧?」
季夫人不理會篾席,只是一甩袖子,對陳昭眉道:「你跟我來。」語氣似乎很不耐煩。
陳昭眉愣了愣:季夫人剛剛動作奇大地甩袖子,把男德長袍的特色大袖都甩起來了,露出十指,在滿屋燭光之下,他無名指上的十卡拉鑽戒可謂是熠熠生輝,奪人眼球。
看到那枚熟悉的大鑽戒,陳昭眉凌亂了:……這……這不是……
卻見「季夫人」用催促的眼神看著自己:「你不跟我走,還真的想就此圓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