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踏破鐵鞋無覓處
交代好一切,不日便要啟程。
溫欣異常沉默,崔安和小玉也很惶恐,不知說什麼才好。
而隔壁的段大娘也知曉了溫良要去容州,竟連忙趕來阻止。
「不!不能去!」
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失儀的段大娘,拿著掃帚擋在溫家門前,說什麼都不讓溫良出門。
「晚秋臨終前曾交代過我,一定要護好她的一雙兒女!阿良,你若要去,就踩著我的屍首過去吧!」
段大娘話語決絕,一改平日里的和善。
見溫良沉默不語,她更是聲嘶力竭:「當初是我怯懦,不敢站出來與崔家作對……是我對不起晚秋!對不起她!」
晚秋是溫母的名字,一個命如秋風的女子,生於晚秋,死於盛夏。
溫良沉默了片刻,緩緩道:「大娘,我非去不可。」
就算爹娘的在天之靈會怪罪下來,他也要去償還這一世的情。
「可是!你若是在容州出了事……那阿欣她……」
一直不說話的溫欣卻在此時開口,「讓他去。」
說罷,卻是別過臉,連個眼神都不肯留給溫良。
段大娘驚愕不已,但在面對溫良異常堅定的眼神之時,她又恍然明白了些什麼。
「你這孩子……」段大娘紅著眼,抹了把眼淚。「為什麼……從來都不肯為自己多想想呢?」
崔小……哦不,該叫崔大人了。關於他的傳聞滿天都是,連崔家都被官府抄了,所以跟崔家有關聯的人都避之不及,怎麼就溫良一個死腦筋要與那人糾纏不休?
「當日在崔家別苑,我被土匪擄走,是他將我從綠水寨救出。」溫良輕聲道。「如今,他聲名受損,生死未卜,我便是說什麼也要去那容州,將他尋回。」
他掰開段大娘緊握掃帚的手,一字一頓道:「既然承情,但求心安。爹娘若要怪罪,那便等我歸來去他們墳前認罪。」
☆
段大娘最終是退讓了。
不僅如此,她還在溫良的包袱里塞了許多銀子。
「路途遙遠,多點銀子傍身也好。」
說著說著,眼淚又快下來了。
段大娘怕自己露怯,連忙轉過身:「時候不早了,快上路吧。」
包袱里的銀子很沉,跟他當初進京時留下的分量差不多。
溫良心裡一暖,眼眶也不覺紅了起來。
「多謝大娘,大娘請多保重。」
也許是怕自己不舍,溫良起身後,頭也不回地就往外走去。
街上的店鋪已經關了大半,零星的幾個行人也都步履匆匆,焦急之情都掛在了臉上。
城門下聚集了不少人,進出城門的盤查變得異常嚴格。溫良睜著眼睛說瞎話,將預備好的說辭反覆說了好幾遍,才打消官兵的懷疑。
他牽著馬,站在青州城外,才發現,城外排隊的人,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多。
看來,容州及林州的人,都涌到這來了。
儘管這幾日前方沒再傳來消息,但大家也都知道,北狄人來勢洶洶,若無好消息傳來,那必定就是戰事陷入膠著,是不好的消息。
溫良擰眉,看來他得加快腳程,早日抵達容州。
「小兄弟,你去哪兒?」
在浩蕩的逃難隊伍中,就他一個逆行的人,難免有人好奇。
溫良聽出了那人的容州口音,笑道:「你從哪兒來,我便去哪兒。」
「你……你要去容州?去那作甚!」
容州幾乎快成空城,茶水鋪里休憩的人們都說,過不了幾日,容州就要淪陷。
面對那人的懷疑,溫良只是笑笑,扔下幾枚銅錢。
「去接我夫君回家。」
茶水一飲而盡,他揚長而去。
周圍人的錯愕寫在了臉上,眼睛瞪得像銅鈴。
☆
越接近容州,路上的行人越少,官道上的茶水鋪子也不如先前的那般密集。
周遭村落也家家戶戶大門緊閉,溫良敲門借宿都得解釋半天才能打消村民的懷疑。
當然,也不止一戶人家勸他,莫再往前走,前面不太平。
明日,他便要抵達容州。只不過現在天色漸晚,須找人家借宿才行。
溫良尋了半天,才在山腳叫找到了一處村落。敲了好幾戶人家,都沒人願意接納他。唯有最後一戶農家,問長問短了半天,才肯答應留他一晚。
農家主人姓李,溫良叫他李叔。他與崔員外一般的年紀,家中還有個與溫欣差不多年紀的啞女,叫曉月。父女倆相依為命,心底都很好。
溫良生得一討喜模樣,一番閑話之後,李叔的話匣子都打開了,一開始的警惕不復存在,反而還拉著他說了許多。
李叔家住的偏,平日里很少與村民們交往。而且現在正當多事之秋,大家都巴不得躲在家裡。村子里的人家走了大半,李叔年邁,走不得遠路,才和曉月留在了村裡。
所以,在得知溫良想進城之後,他還是忍不住勸道:「小兄弟,你可要想清楚啊!這些日,我只見過從城裡出來的,還從來沒見過主動要往那城去的!」
溫良正在看曉月補衣服,他隨口道:「我非去不可。」
也許是忽然意識到自己不該如此對待李叔的好心,溫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補充道:「那裡有對我很重要的人。」
李叔瞧著溫良的年紀,心裡差不多都明白了。
「哎……年輕人,重情重義是極好的……」
這時,曉月拿著溫良換下的衣服走過來,咿咿呀呀地不知道比劃著什麼。
但溫良見她手裡還拿著針線,便懂了。
「你想為我補衣服?」
曉月猛地點頭,眉眼裡全是笑意。
李叔還在一旁打趣道:「女大不中留,瞧見個俊俏的小郎君,就想幫人家補衣服!」
曉月是小時候生病落得啞疾,能聽懂,說不出。所以在聽到李叔的話之後,臉頰不由得緋紅,還羞得轉過身去。
溫良怕李叔誤會,便說:「沒事,我可以自己補。」
李叔吃驚道:「你還會針線?」
向來都是男主外女主內,會針線活的男子可不多。
「嗯,」溫良點頭,接過啞女手中的衣裳和針線。「我還會做幾個小菜,要不……今晚我給李叔和曉月露兩手?」
「這可使不得!」李叔連忙擺手。「你都給銀子了,我們哪裡還好意思叫你動手?」
當初說好的可是食宿一起的價格,若是讓溫良做給他們吃,那他們父女倆豈不就成佔便宜的了?
「真沒事,」溫良笑笑,瞧見曉月正在看他補衣服,便說:「我家裡也有個跟曉月差不多大的妹妹,小時候雙親走得早,妹妹又小,這些活我不幹誰干?」
能一個人從青州城跋山涉水到這裡,定然有著常人所不能企及的毅力。
李叔一怔,看溫良的眼神更為心疼。
「好了。」溫良收針斷線,抖了抖衣裳。「我都沒注意到這裡有個洞,多虧曉月呀。」
曉月高興地拍了拍手,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溫良也笑了笑,他忽然想起自己包袱里還有一枚簪花銀釵,是從逃難的賣貨郎手裡買來的。
本來想送給溫欣,但現在看來,似乎有人更適合它。
溫良從包袱里摸出這枚銀釵,神秘兮兮地放在曉月的手心。
「這是曉月發現破洞的獎勵。」
曉月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銀釵,她的首飾很少,最好看的還是早死的娘親留給她的嫁妝。
「這是做啥!」李叔急了,曉月也推搡著要將銀釵還給溫良。「你給的銀子已經夠多了,曉月不能再要你的東西!」
曉月手忙腳亂地比劃著什麼,嘴裡還發出著含糊不清的聲音。
「沒事李叔,不值錢的。」溫良笑了笑,再次將銀釵放回了啞女的手裡。「路過林州的時候買的,本來想帶回去給我妹妹,但方才才想起她似乎不太喜歡這個款式……」
不合適的東西,留著也是浪費。
李叔猶豫了,這麼多年來,他也沒能給曉月添過什麼首飾。如今這樣一個順水人情……
曉月雖然在拒絕,但溫良看得出來,她很喜歡這枚銀釵。
「好了好了,收下吧。」溫良笑著將銀釵插在曉月的髻上,對李叔說:「怎麼樣,好看嗎?」
烏黑的發,配上銀釵的點綴,更顯活潑。
李叔眼眶泛紅,連著點頭:「好、好看……」
他這個做爹的,既沒本事又沒錢,真是可憐曉月這麼懂事的孩子了……
李叔說什麼也要退溫良銀子,溫良堅持不要,就在這僵持不下的時候,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李叔!李叔!在家嗎!」
李叔一聽,便知是村口二丫的聲音。
曉月給二丫開門,只見二丫靠在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快!李叔!拿、拿上藥箱!」
李叔是村裡唯一懂醫術的人,平常村民們有個頭疼腦熱,都會找他看。
「二丫你別著急!」李叔一邊叫曉月去拿藥箱,一邊安慰她。「李叔這就去看!可是你奶奶的老毛病又犯了?」
二丫家中只有一位祖母,李叔見她如此緊張,還以為是老人家出什麼事了。
可誰知二丫猛地一搖頭,「不是不是!是從水裡撿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