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詩謎
「怎麼會這……」光的洪流瞬間淹沒了一切，只剩下了那人含糊不清的呼喊。趙宇抹了抹額頭。
「真是的……居然遇到個吸毒的……害我回去還要洗個澡……」趙宇嘟嚕著離開了，剩下那人害怕地向一個黑影鞠躬說道：「大人，對不起，沒能攔住趙宇……」
「趙宇？我讓你攔的是雷劍！」
「什麼啊……」
同一時候，低頭走著，完全不看路，借著路燈昏暗的光線，本來該被攔下的雷劍還在倔強地研究著那張紙。說完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后，莫斌就神秘兮兮的把這張紙塞給了他，並叮囑他不要告訴任何人。雷劍可沒理他那麼多，一出門就拿給寶玉獸看了——寶玉獸又不是人。再說，就算不告訴，它們遲早也會發現。
紙是那種寫信常用的信箋紙，樣式很老，已經發黃了。上面用純藍色墨水寫著：
[生辰錯]嬌邪孤僻/偏逢這盛世太平/一番私語誰聽/紛紛攘攘落葉天/奈何這/沙薄玉透露猙獰/花開放/燕叮嚀/衣漸瘦/人漸輕/風來絮去挽不住/手暫暖/淚猶冰
[留魂香]去蝶釵/褪草裳/洗紅妝/只剩一縷魂香/玉脂鎖/華宮禁/無處徬徨/夢裡無心可傷/笛聲送/還故鄉/鶯飛草長人亡
[骨髓盡]上天入雲/掘地三尺/全不知抽身退步/歡聲笑語/一網撒去/盡余白骨/猶不厭/火為先鋒/刀斧開路/沒腿的/戰戰兢兢自發抖/有腿的/四散飛奔各奪路/可憐一片婆娑綠/過時焦簇簇
[無夜眠]輝煌璀燦/掩不住多少骯髒/星隱月黯日未煥/彩燈泛濫/喧囂耳旁/如此夢何安/孩提時/與星為誓/如今無人守望/思已斷/舊已忘/日日懶/夜夜忙
[清角默]無淚城裡人初醒/睡眼惺/笛聲輕/翻身下床/欲尋夢裡音/喇叭人語隔不住/殘葉舞/草絮輕/忽聽火車起轟鳴/干跺腳/空焦心/徘徊逡巡/幾欲繞道行/熬得火車方駛盡/笛聲斷/雨將傾
[鐵鎖重]鐵鎖重/鐵鎖重/鎖得數千自由心/羨城外/無限河山風光好/嘆城內/祭情獻歡為功名/何得禺強風一把/掃蕩這/烏煙濁氣迷本性/剩它個/天高雲淡數繁星
[自明凈]……
[孤高苦]天賦靈氣/才若汀蘭/更兼心似菩薩/世間苦大/思若游龍/欲窮九天問女媧/終究是/凡人身軀/上不得驪珠/下不得榮華
[虹橋忘]都已忘/都已忘/忘了虹橋/忘了彼方/忘了同笑/忘了同傷/忘了衣櫃是異界的大門/忘了花園有精靈歡笑歌唱/忘了她宇宙浩翰無垠/忘了他次元人海茫茫/忘罷/忘罷/都是夢/醒自忘
——洛書龜背上/花王絳洞中/不敵秦來亦不賂/只道有朝無暮/轉瞬乞匆匆/觜火地邊生/田間稻香濃
顯然，這是些並不高明、但卻極難解的詩謎。他本來還以為會給自己提點組牌組的意見的。這些詞句明顯在表達著什麼，但卻說不清到底是什麼。就像是早上醒來，記得做夢時的情緒，卻記不得夢的內容。
「什麼啊……」一直到了宿舍，雷劍還在看著。從一樓到四樓，路上到處都有其它參賽者在決鬥。要是在以往，他早就忍不住停下來觀戰了。可今天，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按管理員說的進入401宿舍，隨便選了個上鋪，雷劍還在看。寶玉獸早就不耐煩了，他們對這種太深奧的東西一向沒興趣。過了一會兒，雷劍也不耐煩了——說不定純粹是一些普通的詞而已。他開始考慮一個更為緊迫的問題，改進牌組。
記得雷劍剛用寶玉獸那會兒，用的還是均卡的思路，結果可想而知。失敗無數次后，漸漸地，技術越來越純熟，牌組強度也隨之提升。但這樣的提升很快到達了極限。寶玉獸是一種很悠閑的牌組，需要長時間的積累才能爆發出強大的力量，一旦面對主流的速攻型牌組便不堪一擊。忍不住他人的奚落，他也曾想過加點MUD卡或者帝來增加穩定性。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自己一向最狠這些看都不看就炸人的卡、「破壞決鬥美感」的東西，自己又怎麼能加呢？
而現在，新的契切機出現了——寶玉精靈使愛維。說來奇怪，融合后，那兩張卡就合二為一了。問寶玉獸，它們也說不知道，不過卻反常地沒有排斥這張新的雜卡——算了，不想那麼多了，圍繞這張卡展開新的戰術才是關鍵……
弄了沒一會兒，雷劍就累了。愛維的能力可以強化一切魔法卡，換而言之，就得先把所有的魔法卡過一遍。「算了，還是回去再慢慢弄吧。」現在先造幾張卡吧。他把手伸進了背包。
大約從初中開始，雷劍就迷上了造卡，現在已經寫滿了兩個本子，第三個也快用完了。他一向很喜歡笛子，進入高中后聽說音樂課教笛子，自然高興得不得了。可惜他樂感欠佳，小學又沒怎麼用心學，連多來米發都要一個個數。加上音樂老師不怎麼敬業，把他們當神童來教，一分鐘一首曲子，結果一無所獲。悲痛之餘，雷劍造出了一套音樂牌組，是一套抽卡檢索引擎，中心是茫、歡、傷、盼、鄉、靜、孤七個樂魂。適用於一切牌組，但對於速攻型牌組卻會稀釋攻擊力……咦？本子呢？——再翻一遍，沒有。把一個長條形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拿出來，然後把包倒空，晃幾晃，東西都在這兒了，還是沒有。
雷劍感到一陣空虛，就像看電視看得正開心卻停電了。沒了本子，他還能做什麼？他繼續無意義地尋找著，一遍遍地翻著那一大堆東西，猛晃背包，最後頹喪地嘆了口氣，一頭倒在床上。
「也許根本就沒帶來。」這樣一想，雷劍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回去再說吧。偏偏這時，一個令人討厭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朵：（「喂，莫斌剛才到底跟你說了什麼啊？」）
（「都說了：寶玉獸的牌組是虹的牌組！」）雷劍沒好氣地說。
（「真的？沒別的？」）
（「沒有了！」）
（「我才不信呢，要不然他那麼偷偷摸摸地幹什麼？一定……」）
雷劍最煩的就是自己想問題時被別人打斷。他爆發了。
（「死兔子！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不就是塊破石頭嗎？要不是我留你們，早不知給誰當首飾去了！再這樣，小心哪天把你們賣了！」）
出乎意料地，這一次，紅玉獸一句話也沒說。但雷劍卻感到了一陣寒意，有些後悔說了這樣的話。就在身邊，報復起來，躲都躲不了……是不是該把這盒子拿遠點呢？
「還以為我最早呢。」
雷劍猛地回過神來，向門口望去，是慕容天。他順手把東西放在了靠門的下鋪。
「決鬥怎麼樣？」雷劍問。他很想和人講講自己的事，但又不好直接說，所以先問別人，挑起話題。
慕容天從包里拿出了一個畫板，靠在膝蓋上，又拿出了一隻鉛筆。「一般般。」
「你畫什麼呀？」雷劍伸出了頭。
「風景。」他畫了幾筆，又補充了一句：「參賽的。」
「哇，厲害。估計能得什麼獎？」
「得不了什麼獎的。」慕容天停了下來。「我畫的太細了。現在不流行這種風格的東西。」
雷劍沒有說話。他想起了海子。
門被推開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李青大汗淋漓地走了進來。
「李青，你怎麼回事啊？」慕容天問。
「跑了兩圈。」李青看了看四周，把包扔到了雷劍對面的上鋪。「你們都不洗澡啊，那……」
「砰」地一聲，門被重重地踢開了，是趙宇，和李青一樣地大汗淋漓。「趙宇，你該不會也跑了兩圈吧？」雷劍問。
「你怎麼知道的？」趙宇一邊放東西一邊說，「沒人洗澡吧？那我洗了。」
「喂，李青先回來的！」雷劍急忙叫道。但還沒等他說完，趙宇已經自顧自地走進了廁所，只留下重重的關門聲。
「沒關係，誰先一樣的。」李青笑著對憤怒的雷劍說。而慕容天則一言不發地托著下巴，直到廁所里傳來「嘩嘩」的水聲，才猛然回過神來。
「對了，就是這個！我就說還差點什麼，有山沒水哪行嘛！」他刷刷幾筆，畫板上頓時多了一條小溪。又幾筆，一隻狼狗站在溪邊，對著對面崖壁上的松樹狂叫。雷劍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一旁李青笑著說：「這條狗跟我家那條好像。」
「你家那隻？什麼樣啊？」雷劍問。
「嗯……很高，很壯，土的顏色……是條土狗，可厲害了，家裡從來沒被偷過。有一次，一個小偷從陽台爬上來，就是它叫醒的我爸……」
「那你出來，它不寂寞啊。」雷劍開玩笑問。
「哦。」李青神色黯淡下來，「已經死了。」
雷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句：「它很老了吧？」
「不是……就是今年過年的時候，那天——你知道的吧，過年很多人喜歡吃狗肉，有很多專門打狗的——那天放它出去，不見回來，出去找，就看見……一群人圍著……」
他眨了眨眼睛。
「後來呢？」
「後來？還能怎麼樣……死都死了……賠錢唄……」
他又眨了眨眼睛。
「別勉強，李青。」雷劍拍了拍他，「這不是很好嗎？你能哭的出來，說明你對它感情很深，不是嗎？」
大顆大顆的淚珠掉落在膝蓋上，李青再也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看著他的樣子，雷劍反而有些忐忑了。
（是不是說錯話了啊？雖說哭出來好點……）
不知過了多久，李青終於哭完了。趙宇洗了澡，躺在床上看書。王隱和鄧小安也回來了。王隱在整理牌組，慕容天和鄧小安在決鬥。雷劍正想加進去，就看見雲嵐提著包盯著本書走了進來。
「小心！」
晚了。雲嵐沒看路，一頭撞在了門框上。
「哎呦……」雲嵐摸著額頭站了起來。「都來了……你們這麼快啊？」
「是你太慢了，」趙宇說，「怎麼這麼久啊？」
「沒辦法，對方是自閉嘛，」他笑著環顧了一下宿舍，「哎哎？沒床位了？」
「誰讓你這麼晚啊？」慕容天說。
「沒辦法，只有住隔壁了。」雲嵐抓抓頭髮，笑道，「——呆會兒再去。」他看了看，坐在慕容天身邊，又看起書來。
「什麼書啊？這麼好看？」雷劍跳下床，走到雲嵐身邊，只見封面上寫著兩個大字：幻城。他的嘴角翹了起來。現在他是覺得這書很一般，但這卻是他看的第一本算得上文學作品的東西。
「文采可以，不過太悲了。」雲嵐評價道。
「死到誰了？」雷劍問。
「針。我還以為鳳凰完了呢。」
「要不要我告訴你鳳凰是誰啊？」雷劍頑皮地笑道，「告訴你吧，其實鳳凰是……」
雲嵐伸出兩根食指堵住耳朵，「啪」一聲，書掉在了地上。雷劍抿著嘴笑著，走回床邊，從那一堆東西里抽出了一個本子，沒有注意到雲嵐也悄悄地跟了過來。
「你也寫詩？」
「什麼叫我也寫詩——你也寫？」
雲嵐笑著點了點頭，「你寫的不錯啊。」
「不好，說理太過了。我看看你的。」
「好啊。」雲嵐脫下了包。兩人換了本子，各自讀著。雷劍翻開第一頁，只見一片空白。他疑惑地回過頭，拿起本子，「怎麼？」
「哦，前頭是用的純藍墨水，都退了。後來換了。」
雷劍仔細辨認，果然發現紙頁上有筆尖的划痕。他懶得辨認，又翻幾頁，漸漸有了淡淡的藍色，斷斷續續的，還是看不清。又翻過一頁空白，字跡突然變成了深藍色，上面寫著：
深夜出髮帶上淚花和詩稿
床是門枕是鑰匙
合上眼去那無人打擾的孤島
溪靜雨悄天遠浪遙
落一顆流星種一圍醉桃
用我的筆我的口琴我的七巧板
換回那一片微笑
可晨光的船載不動飄渺
走吧走吧這裡只有一根絲線
沒有傾聽的綠草隱居只是囚牢
哽離咽別
睜開眼窗帘透著紗薄
又翻了幾頁空白的，字跡漸漸密集起來。雖然不甘心，但雷劍卻不得不承認，無論文采還是思想深度，雲嵐實在比他強太多了。尤其令他嫉妒的是，他的詩要有韻味，就不可避免地會帶上一種憂傷感；而雲嵐的詩，除了開頭那首風格很怪，其餘的都簡明、歡快。他把本子翻到最後面，更絕望地發現數量上也是雲嵐佔優。他不等雲嵐看完，就把自己的本子搶了過來，收進了背包。
「幹嘛啊，挺好的。」雲嵐笑道，「又不是要當詩人，這樣就行了。」
雷劍絕望了。他本來一直有當詩人的幻想。既然連雲嵐都這樣了，他當然更沒戲了。
接下來，從看完詩到管理員來點名，兩人聊了足足一個多鐘頭。從童年到現在，從寫詩到吃喝，到自己發明的「名言」，最後一直到決鬥。雷劍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那麼多話可說，彷彿心裡堆了幾年的話都清倉大甩賣了。王隱和鄧小安雖然是他的朋友，但似乎從來沒耐心聽他說這些話。越說兩人分歧越大，但還是說個不停，邊吵邊笑。最後，雷劍連寶玉獸們如何被一個寶石商人追殺、又如何跟自己相遇都說了——當然，是壓低聲音說的。
「你們現在在生氣？」雲嵐笑道。
「你怎麼知道？」
「還用說嗎？看你那表情。」雲嵐居高臨下地摸了摸雷劍的頭，「珍惜一點，別老跟它們吵，有幾個人能成天身邊有幫精靈圍著啊？」
「我的事不用你管！」
第二天……
「起床啦，雷劍！」鄧小安的聲音。
「恩……」雷劍勉強撕開眼睛，看見大部分人都正在疊被子。「幾點了？」
「怎麼會這……」光的洪流瞬間淹沒了一切，只剩下了那人含糊不清的呼喊。趙宇抹了抹額頭。
「真是的……居然遇到個吸毒的……害我回去還要洗個澡……」趙宇嘟嚕著離開了，剩下那人害怕地向一個黑影鞠躬說道：「大人，對不起，沒能攔住趙宇……」
「趙宇？我讓你攔的是雷劍！」
「什麼啊……」
同一時候，低頭走著，完全不看路，借著路燈昏暗的光線，本來該被攔下的雷劍還在倔強地研究著那張紙。說完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后，莫斌就神秘兮兮的把這張紙塞給了他，並叮囑他不要告訴任何人。雷劍可沒理他那麼多，一出門就拿給寶玉獸看了——寶玉獸又不是人。再說，就算不告訴，它們遲早也會發現。
紙是那種寫信常用的信箋紙，樣式很老，已經發黃了。上面用純藍色墨水寫著：
[生辰錯]嬌邪孤僻/偏逢這盛世太平/一番私語誰聽/紛紛攘攘落葉天/奈何這/沙薄玉透露猙獰/花開放/燕叮嚀/衣漸瘦/人漸輕/風來絮去挽不住/手暫暖/淚猶冰
[留魂香]去蝶釵/褪草裳/洗紅妝/只剩一縷魂香/玉脂鎖/華宮禁/無處徬徨/夢裡無心可傷/笛聲送/還故鄉/鶯飛草長人亡
[骨髓盡]上天入雲/掘地三尺/全不知抽身退步/歡聲笑語/一網撒去/盡余白骨/猶不厭/火為先鋒/刀斧開路/沒腿的/戰戰兢兢自發抖/有腿的/四散飛奔各奪路/可憐一片婆娑綠/過時焦簇簇
[無夜眠]輝煌璀燦/掩不住多少骯髒/星隱月黯日未煥/彩燈泛濫/喧囂耳旁/如此夢何安/孩提時/與星為誓/如今無人守望/思已斷/舊已忘/日日懶/夜夜忙
[清角默]無淚城裡人初醒/睡眼惺/笛聲輕/翻身下床/欲尋夢裡音/喇叭人語隔不住/殘葉舞/草絮輕/忽聽火車起轟鳴/干跺腳/空焦心/徘徊逡巡/幾欲繞道行/熬得火車方駛盡/笛聲斷/雨將傾
[鐵鎖重]鐵鎖重/鐵鎖重/鎖得數千自由心/羨城外/無限河山風光好/嘆城內/祭情獻歡為功名/何得禺強風一把/掃蕩這/烏煙濁氣迷本性/剩它個/天高雲淡數繁星
[自明凈]……
[孤高苦]天賦靈氣/才若汀蘭/更兼心似菩薩/世間苦大/思若游龍/欲窮九天問女媧/終究是/凡人身軀/上不得驪珠/下不得榮華
[虹橋忘]都已忘/都已忘/忘了虹橋/忘了彼方/忘了同笑/忘了同傷/忘了衣櫃是異界的大門/忘了花園有精靈歡笑歌唱/忘了她宇宙浩翰無垠/忘了他次元人海茫茫/忘罷/忘罷/都是夢/醒自忘
——洛書龜背上/花王絳洞中/不敵秦來亦不賂/只道有朝無暮/轉瞬乞匆匆/觜火地邊生/田間稻香濃
顯然，這是些並不高明、但卻極難解的詩謎。他本來還以為會給自己提點組牌組的意見的。這些詞句明顯在表達著什麼，但卻說不清到底是什麼。就像是早上醒來，記得做夢時的情緒，卻記不得夢的內容。
「什麼啊……」一直到了宿舍，雷劍還在看著。從一樓到四樓，路上到處都有其它參賽者在決鬥。要是在以往，他早就忍不住停下來觀戰了。可今天，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按管理員說的進入401宿舍，隨便選了個上鋪，雷劍還在看。寶玉獸早就不耐煩了，他們對這種太深奧的東西一向沒興趣。過了一會兒，雷劍也不耐煩了——說不定純粹是一些普通的詞而已。他開始考慮一個更為緊迫的問題，改進牌組。
記得雷劍剛用寶玉獸那會兒，用的還是均卡的思路，結果可想而知。失敗無數次后，漸漸地，技術越來越純熟，牌組強度也隨之提升。但這樣的提升很快到達了極限。寶玉獸是一種很悠閑的牌組，需要長時間的積累才能爆發出強大的力量，一旦面對主流的速攻型牌組便不堪一擊。忍不住他人的奚落，他也曾想過加點MUD卡或者帝來增加穩定性。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自己一向最狠這些看都不看就炸人的卡、「破壞決鬥美感」的東西，自己又怎麼能加呢？
而現在，新的契切機出現了——寶玉精靈使愛維。說來奇怪，融合后，那兩張卡就合二為一了。問寶玉獸，它們也說不知道，不過卻反常地沒有排斥這張新的雜卡——算了，不想那麼多了，圍繞這張卡展開新的戰術才是關鍵……
弄了沒一會兒，雷劍就累了。愛維的能力可以強化一切魔法卡，換而言之，就得先把所有的魔法卡過一遍。「算了，還是回去再慢慢弄吧。」現在先造幾張卡吧。他把手伸進了背包。
大約從初中開始，雷劍就迷上了造卡，現在已經寫滿了兩個本子，第三個也快用完了。他一向很喜歡笛子，進入高中后聽說音樂課教笛子，自然高興得不得了。可惜他樂感欠佳，小學又沒怎麼用心學，連多來米發都要一個個數。加上音樂老師不怎麼敬業，把他們當神童來教，一分鐘一首曲子，結果一無所獲。悲痛之餘，雷劍造出了一套音樂牌組，是一套抽卡檢索引擎，中心是茫、歡、傷、盼、鄉、靜、孤七個樂魂。適用於一切牌組，但對於速攻型牌組卻會稀釋攻擊力……咦？本子呢？——再翻一遍，沒有。把一個長條形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拿出來，然後把包倒空，晃幾晃，東西都在這兒了，還是沒有。
雷劍感到一陣空虛，就像看電視看得正開心卻停電了。沒了本子，他還能做什麼？他繼續無意義地尋找著，一遍遍地翻著那一大堆東西，猛晃背包，最後頹喪地嘆了口氣，一頭倒在床上。
「也許根本就沒帶來。」這樣一想，雷劍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回去再說吧。偏偏這時，一個令人討厭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朵：（「喂，莫斌剛才到底跟你說了什麼啊？」）
（「都說了：寶玉獸的牌組是虹的牌組！」）雷劍沒好氣地說。
（「真的？沒別的？」）
（「沒有了！」）
（「我才不信呢，要不然他那麼偷偷摸摸地幹什麼？一定……」）
雷劍最煩的就是自己想問題時被別人打斷。他爆發了。
（「死兔子！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不就是塊破石頭嗎？要不是我留你們，早不知給誰當首飾去了！再這樣，小心哪天把你們賣了！」）
出乎意料地，這一次，紅玉獸一句話也沒說。但雷劍卻感到了一陣寒意，有些後悔說了這樣的話。就在身邊，報復起來，躲都躲不了……是不是該把這盒子拿遠點呢？
「還以為我最早呢。」
雷劍猛地回過神來，向門口望去，是慕容天。他順手把東西放在了靠門的下鋪。
「決鬥怎麼樣？」雷劍問。他很想和人講講自己的事，但又不好直接說，所以先問別人，挑起話題。
慕容天從包里拿出了一個畫板，靠在膝蓋上，又拿出了一隻鉛筆。「一般般。」
「你畫什麼呀？」雷劍伸出了頭。
「風景。」他畫了幾筆，又補充了一句：「參賽的。」
「哇，厲害。估計能得什麼獎？」
「得不了什麼獎的。」慕容天停了下來。「我畫的太細了。現在不流行這種風格的東西。」
雷劍沒有說話。他想起了海子。
門被推開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李青大汗淋漓地走了進來。
「李青，你怎麼回事啊？」慕容天問。
「跑了兩圈。」李青看了看四周，把包扔到了雷劍對面的上鋪。「你們都不洗澡啊，那……」
「砰」地一聲，門被重重地踢開了，是趙宇，和李青一樣地大汗淋漓。「趙宇，你該不會也跑了兩圈吧？」雷劍問。
「你怎麼知道的？」趙宇一邊放東西一邊說，「沒人洗澡吧？那我洗了。」
「喂，李青先回來的！」雷劍急忙叫道。但還沒等他說完，趙宇已經自顧自地走進了廁所，只留下重重的關門聲。
「沒關係，誰先一樣的。」李青笑著對憤怒的雷劍說。而慕容天則一言不發地托著下巴，直到廁所里傳來「嘩嘩」的水聲，才猛然回過神來。
「對了，就是這個！我就說還差點什麼，有山沒水哪行嘛！」他刷刷幾筆，畫板上頓時多了一條小溪。又幾筆，一隻狼狗站在溪邊，對著對面崖壁上的松樹狂叫。雷劍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一旁李青笑著說：「這條狗跟我家那條好像。」
「你家那隻？什麼樣啊？」雷劍問。
「嗯……很高，很壯，土的顏色……是條土狗，可厲害了，家裡從來沒被偷過。有一次，一個小偷從陽台爬上來，就是它叫醒的我爸……」
「那你出來，它不寂寞啊。」雷劍開玩笑問。
「哦。」李青神色黯淡下來，「已經死了。」
雷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句：「它很老了吧？」
「不是……就是今年過年的時候，那天——你知道的吧，過年很多人喜歡吃狗肉，有很多專門打狗的——那天放它出去，不見回來，出去找，就看見……一群人圍著……」
他眨了眨眼睛。
「後來呢？」
「後來？還能怎麼樣……死都死了……賠錢唄……」
他又眨了眨眼睛。
「別勉強，李青。」雷劍拍了拍他，「這不是很好嗎？你能哭的出來，說明你對它感情很深，不是嗎？」
大顆大顆的淚珠掉落在膝蓋上，李青再也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看著他的樣子，雷劍反而有些忐忑了。
（是不是說錯話了啊？雖說哭出來好點……）
不知過了多久，李青終於哭完了。趙宇洗了澡，躺在床上看書。王隱和鄧小安也回來了。王隱在整理牌組，慕容天和鄧小安在決鬥。雷劍正想加進去，就看見雲嵐提著包盯著本書走了進來。
「小心！」
晚了。雲嵐沒看路，一頭撞在了門框上。
「哎呦……」雲嵐摸著額頭站了起來。「都來了……你們這麼快啊？」
「是你太慢了，」趙宇說，「怎麼這麼久啊？」
「沒辦法，對方是自閉嘛，」他笑著環顧了一下宿舍，「哎哎？沒床位了？」
「誰讓你這麼晚啊？」慕容天說。
「沒辦法，只有住隔壁了。」雲嵐抓抓頭髮，笑道，「——呆會兒再去。」他看了看，坐在慕容天身邊，又看起書來。
「什麼書啊？這麼好看？」雷劍跳下床，走到雲嵐身邊，只見封面上寫著兩個大字：幻城。他的嘴角翹了起來。現在他是覺得這書很一般，但這卻是他看的第一本算得上文學作品的東西。
「文采可以，不過太悲了。」雲嵐評價道。
「死到誰了？」雷劍問。
「針。我還以為鳳凰完了呢。」
「要不要我告訴你鳳凰是誰啊？」雷劍頑皮地笑道，「告訴你吧，其實鳳凰是……」
雲嵐伸出兩根食指堵住耳朵，「啪」一聲，書掉在了地上。雷劍抿著嘴笑著，走回床邊，從那一堆東西里抽出了一個本子，沒有注意到雲嵐也悄悄地跟了過來。
「你也寫詩？」
「什麼叫我也寫詩——你也寫？」
雲嵐笑著點了點頭，「你寫的不錯啊。」
「不好，說理太過了。我看看你的。」
「好啊。」雲嵐脫下了包。兩人換了本子，各自讀著。雷劍翻開第一頁，只見一片空白。他疑惑地回過頭，拿起本子，「怎麼？」
「哦，前頭是用的純藍墨水，都退了。後來換了。」
雷劍仔細辨認，果然發現紙頁上有筆尖的划痕。他懶得辨認，又翻幾頁，漸漸有了淡淡的藍色，斷斷續續的，還是看不清。又翻過一頁空白，字跡突然變成了深藍色，上面寫著：
深夜出髮帶上淚花和詩稿
床是門枕是鑰匙
合上眼去那無人打擾的孤島
溪靜雨悄天遠浪遙
落一顆流星種一圍醉桃
用我的筆我的口琴我的七巧板
換回那一片微笑
可晨光的船載不動飄渺
走吧走吧這裡只有一根絲線
沒有傾聽的綠草隱居只是囚牢
哽離咽別
睜開眼窗帘透著紗薄
又翻了幾頁空白的，字跡漸漸密集起來。雖然不甘心，但雷劍卻不得不承認，無論文采還是思想深度，雲嵐實在比他強太多了。尤其令他嫉妒的是，他的詩要有韻味，就不可避免地會帶上一種憂傷感；而雲嵐的詩，除了開頭那首風格很怪，其餘的都簡明、歡快。他把本子翻到最後面，更絕望地發現數量上也是雲嵐佔優。他不等雲嵐看完，就把自己的本子搶了過來，收進了背包。
「幹嘛啊，挺好的。」雲嵐笑道，「又不是要當詩人，這樣就行了。」
雷劍絕望了。他本來一直有當詩人的幻想。既然連雲嵐都這樣了，他當然更沒戲了。
接下來，從看完詩到管理員來點名，兩人聊了足足一個多鐘頭。從童年到現在，從寫詩到吃喝，到自己發明的「名言」，最後一直到決鬥。雷劍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那麼多話可說，彷彿心裡堆了幾年的話都清倉大甩賣了。王隱和鄧小安雖然是他的朋友，但似乎從來沒耐心聽他說這些話。越說兩人分歧越大，但還是說個不停，邊吵邊笑。最後，雷劍連寶玉獸們如何被一個寶石商人追殺、又如何跟自己相遇都說了——當然，是壓低聲音說的。
「你們現在在生氣？」雲嵐笑道。
「你怎麼知道？」
「還用說嗎？看你那表情。」雲嵐居高臨下地摸了摸雷劍的頭，「珍惜一點，別老跟它們吵，有幾個人能成天身邊有幫精靈圍著啊？」
「我的事不用你管！」
第二天……
「起床啦，雷劍！」鄧小安的聲音。
「恩……」雷劍勉強撕開眼睛，看見大部分人都正在疊被子。「幾點了？」
「怎麼會這……」光的洪流瞬間淹沒了一切，只剩下了那人含糊不清的呼喊。趙宇抹了抹額頭。
「真是的……居然遇到個吸毒的……害我回去還要洗個澡……」趙宇嘟嚕著離開了，剩下那人害怕地向一個黑影鞠躬說道：「大人，對不起，沒能攔住趙宇……」
「趙宇？我讓你攔的是雷劍！」
「什麼啊……」
同一時候，低頭走著，完全不看路，借著路燈昏暗的光線，本來該被攔下的雷劍還在倔強地研究著那張紙。說完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后，莫斌就神秘兮兮的把這張紙塞給了他，並叮囑他不要告訴任何人。雷劍可沒理他那麼多，一出門就拿給寶玉獸看了——寶玉獸又不是人。再說，就算不告訴，它們遲早也會發現。
紙是那種寫信常用的信箋紙，樣式很老，已經發黃了。上面用純藍色墨水寫著：
[生辰錯]嬌邪孤僻/偏逢這盛世太平/一番私語誰聽/紛紛攘攘落葉天/奈何這/沙薄玉透露猙獰/花開放/燕叮嚀/衣漸瘦/人漸輕/風來絮去挽不住/手暫暖/淚猶冰
[留魂香]去蝶釵/褪草裳/洗紅妝/只剩一縷魂香/玉脂鎖/華宮禁/無處徬徨/夢裡無心可傷/笛聲送/還故鄉/鶯飛草長人亡
[骨髓盡]上天入雲/掘地三尺/全不知抽身退步/歡聲笑語/一網撒去/盡余白骨/猶不厭/火為先鋒/刀斧開路/沒腿的/戰戰兢兢自發抖/有腿的/四散飛奔各奪路/可憐一片婆娑綠/過時焦簇簇
[無夜眠]輝煌璀燦/掩不住多少骯髒/星隱月黯日未煥/彩燈泛濫/喧囂耳旁/如此夢何安/孩提時/與星為誓/如今無人守望/思已斷/舊已忘/日日懶/夜夜忙
[清角默]無淚城裡人初醒/睡眼惺/笛聲輕/翻身下床/欲尋夢裡音/喇叭人語隔不住/殘葉舞/草絮輕/忽聽火車起轟鳴/干跺腳/空焦心/徘徊逡巡/幾欲繞道行/熬得火車方駛盡/笛聲斷/雨將傾
[鐵鎖重]鐵鎖重/鐵鎖重/鎖得數千自由心/羨城外/無限河山風光好/嘆城內/祭情獻歡為功名/何得禺強風一把/掃蕩這/烏煙濁氣迷本性/剩它個/天高雲淡數繁星
[自明凈]……
[孤高苦]天賦靈氣/才若汀蘭/更兼心似菩薩/世間苦大/思若游龍/欲窮九天問女媧/終究是/凡人身軀/上不得驪珠/下不得榮華
[虹橋忘]都已忘/都已忘/忘了虹橋/忘了彼方/忘了同笑/忘了同傷/忘了衣櫃是異界的大門/忘了花園有精靈歡笑歌唱/忘了她宇宙浩翰無垠/忘了他次元人海茫茫/忘罷/忘罷/都是夢/醒自忘
——洛書龜背上/花王絳洞中/不敵秦來亦不賂/只道有朝無暮/轉瞬乞匆匆/觜火地邊生/田間稻香濃
顯然，這是些並不高明、但卻極難解的詩謎。他本來還以為會給自己提點組牌組的意見的。這些詞句明顯在表達著什麼，但卻說不清到底是什麼。就像是早上醒來，記得做夢時的情緒，卻記不得夢的內容。
「什麼啊……」一直到了宿舍，雷劍還在看著。從一樓到四樓，路上到處都有其它參賽者在決鬥。要是在以往，他早就忍不住停下來觀戰了。可今天，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按管理員說的進入401宿舍，隨便選了個上鋪，雷劍還在看。寶玉獸早就不耐煩了，他們對這種太深奧的東西一向沒興趣。過了一會兒，雷劍也不耐煩了——說不定純粹是一些普通的詞而已。他開始考慮一個更為緊迫的問題，改進牌組。
記得雷劍剛用寶玉獸那會兒，用的還是均卡的思路，結果可想而知。失敗無數次后，漸漸地，技術越來越純熟，牌組強度也隨之提升。但這樣的提升很快到達了極限。寶玉獸是一種很悠閑的牌組，需要長時間的積累才能爆發出強大的力量，一旦面對主流的速攻型牌組便不堪一擊。忍不住他人的奚落，他也曾想過加點MUD卡或者帝來增加穩定性。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自己一向最狠這些看都不看就炸人的卡、「破壞決鬥美感」的東西，自己又怎麼能加呢？
而現在，新的契切機出現了——寶玉精靈使愛維。說來奇怪，融合后，那兩張卡就合二為一了。問寶玉獸，它們也說不知道，不過卻反常地沒有排斥這張新的雜卡——算了，不想那麼多了，圍繞這張卡展開新的戰術才是關鍵……
弄了沒一會兒，雷劍就累了。愛維的能力可以強化一切魔法卡，換而言之，就得先把所有的魔法卡過一遍。「算了，還是回去再慢慢弄吧。」現在先造幾張卡吧。他把手伸進了背包。
大約從初中開始，雷劍就迷上了造卡，現在已經寫滿了兩個本子，第三個也快用完了。他一向很喜歡笛子，進入高中后聽說音樂課教笛子，自然高興得不得了。可惜他樂感欠佳，小學又沒怎麼用心學，連多來米發都要一個個數。加上音樂老師不怎麼敬業，把他們當神童來教，一分鐘一首曲子，結果一無所獲。悲痛之餘，雷劍造出了一套音樂牌組，是一套抽卡檢索引擎，中心是茫、歡、傷、盼、鄉、靜、孤七個樂魂。適用於一切牌組，但對於速攻型牌組卻會稀釋攻擊力……咦？本子呢？——再翻一遍，沒有。把一個長條形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拿出來，然後把包倒空，晃幾晃，東西都在這兒了，還是沒有。
雷劍感到一陣空虛，就像看電視看得正開心卻停電了。沒了本子，他還能做什麼？他繼續無意義地尋找著，一遍遍地翻著那一大堆東西，猛晃背包，最後頹喪地嘆了口氣，一頭倒在床上。
「也許根本就沒帶來。」這樣一想，雷劍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回去再說吧。偏偏這時，一個令人討厭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朵：（「喂，莫斌剛才到底跟你說了什麼啊？」）
（「都說了：寶玉獸的牌組是虹的牌組！」）雷劍沒好氣地說。
（「真的？沒別的？」）
（「沒有了！」）
（「我才不信呢，要不然他那麼偷偷摸摸地幹什麼？一定……」）
雷劍最煩的就是自己想問題時被別人打斷。他爆發了。
（「死兔子！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不就是塊破石頭嗎？要不是我留你們，早不知給誰當首飾去了！再這樣，小心哪天把你們賣了！」）
出乎意料地，這一次，紅玉獸一句話也沒說。但雷劍卻感到了一陣寒意，有些後悔說了這樣的話。就在身邊，報復起來，躲都躲不了……是不是該把這盒子拿遠點呢？
「還以為我最早呢。」
雷劍猛地回過神來，向門口望去，是慕容天。他順手把東西放在了靠門的下鋪。
「決鬥怎麼樣？」雷劍問。他很想和人講講自己的事，但又不好直接說，所以先問別人，挑起話題。
慕容天從包里拿出了一個畫板，靠在膝蓋上，又拿出了一隻鉛筆。「一般般。」
「你畫什麼呀？」雷劍伸出了頭。
「風景。」他畫了幾筆，又補充了一句：「參賽的。」
「哇，厲害。估計能得什麼獎？」
「得不了什麼獎的。」慕容天停了下來。「我畫的太細了。現在不流行這種風格的東西。」
雷劍沒有說話。他想起了海子。
門被推開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李青大汗淋漓地走了進來。
「李青，你怎麼回事啊？」慕容天問。
「跑了兩圈。」李青看了看四周，把包扔到了雷劍對面的上鋪。「你們都不洗澡啊，那……」
「砰」地一聲，門被重重地踢開了，是趙宇，和李青一樣地大汗淋漓。「趙宇，你該不會也跑了兩圈吧？」雷劍問。
「你怎麼知道的？」趙宇一邊放東西一邊說，「沒人洗澡吧？那我洗了。」
「喂，李青先回來的！」雷劍急忙叫道。但還沒等他說完，趙宇已經自顧自地走進了廁所，只留下重重的關門聲。
「沒關係，誰先一樣的。」李青笑著對憤怒的雷劍說。而慕容天則一言不發地托著下巴，直到廁所里傳來「嘩嘩」的水聲，才猛然回過神來。
「對了，就是這個！我就說還差點什麼，有山沒水哪行嘛！」他刷刷幾筆，畫板上頓時多了一條小溪。又幾筆，一隻狼狗站在溪邊，對著對面崖壁上的松樹狂叫。雷劍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一旁李青笑著說：「這條狗跟我家那條好像。」
「你家那隻？什麼樣啊？」雷劍問。
「嗯……很高，很壯，土的顏色……是條土狗，可厲害了，家裡從來沒被偷過。有一次，一個小偷從陽台爬上來，就是它叫醒的我爸……」
「那你出來，它不寂寞啊。」雷劍開玩笑問。
「哦。」李青神色黯淡下來，「已經死了。」
雷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句：「它很老了吧？」
「不是……就是今年過年的時候，那天——你知道的吧，過年很多人喜歡吃狗肉，有很多專門打狗的——那天放它出去，不見回來，出去找，就看見……一群人圍著……」
他眨了眨眼睛。
「後來呢？」
「後來？還能怎麼樣……死都死了……賠錢唄……」
他又眨了眨眼睛。
「別勉強，李青。」雷劍拍了拍他，「這不是很好嗎？你能哭的出來，說明你對它感情很深，不是嗎？」
大顆大顆的淚珠掉落在膝蓋上，李青再也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看著他的樣子，雷劍反而有些忐忑了。
（是不是說錯話了啊？雖說哭出來好點……）
不知過了多久，李青終於哭完了。趙宇洗了澡，躺在床上看書。王隱和鄧小安也回來了。王隱在整理牌組，慕容天和鄧小安在決鬥。雷劍正想加進去，就看見雲嵐提著包盯著本書走了進來。
「小心！」
晚了。雲嵐沒看路，一頭撞在了門框上。
「哎呦……」雲嵐摸著額頭站了起來。「都來了……你們這麼快啊？」
「是你太慢了，」趙宇說，「怎麼這麼久啊？」
「沒辦法，對方是自閉嘛，」他笑著環顧了一下宿舍，「哎哎？沒床位了？」
「誰讓你這麼晚啊？」慕容天說。
「沒辦法，只有住隔壁了。」雲嵐抓抓頭髮，笑道，「——呆會兒再去。」他看了看，坐在慕容天身邊，又看起書來。
「什麼書啊？這麼好看？」雷劍跳下床，走到雲嵐身邊，只見封面上寫著兩個大字：幻城。他的嘴角翹了起來。現在他是覺得這書很一般，但這卻是他看的第一本算得上文學作品的東西。
「文采可以，不過太悲了。」雲嵐評價道。
「死到誰了？」雷劍問。
「針。我還以為鳳凰完了呢。」
「要不要我告訴你鳳凰是誰啊？」雷劍頑皮地笑道，「告訴你吧，其實鳳凰是……」
雲嵐伸出兩根食指堵住耳朵，「啪」一聲，書掉在了地上。雷劍抿著嘴笑著，走回床邊，從那一堆東西里抽出了一個本子，沒有注意到雲嵐也悄悄地跟了過來。
「你也寫詩？」
「什麼叫我也寫詩——你也寫？」
雲嵐笑著點了點頭，「你寫的不錯啊。」
「不好，說理太過了。我看看你的。」
「好啊。」雲嵐脫下了包。兩人換了本子，「怎麼會這……」光的洪流瞬間淹沒了一切，只剩下了那人含糊不清的呼喊。趙宇抹了抹額頭。
「真是的……居然遇到個吸毒的……害我回去還要洗個澡……」趙宇嘟嚕著離開了，剩下那人害怕地向一個黑影鞠躬說道：「大人，對不起，沒能攔住趙宇……」
「趙宇？我讓你攔的是雷劍！」
「什麼啊……」
同一時候，低頭走著，完全不看路，借著路燈昏暗的光線，本來該被攔下的雷劍還在倔強地研究著那張紙。說完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后，莫斌就神秘兮兮的把這張紙塞給了他，並叮囑他不要告訴任何人。雷劍可沒理他那麼多，一出門就拿給寶玉獸看了——寶玉獸又不是人。再說，就算不告訴，它們遲早也會發現。
紙是那種寫信常用的信箋紙，樣式很老，已經發黃了。上面用純藍色墨水寫著：
[生辰錯]嬌邪孤僻/偏逢這盛世太平/一番私語誰聽/紛紛攘攘落葉天/奈何這/沙薄玉透露猙獰/花開放/燕叮嚀/衣漸瘦/人漸輕/風來絮去挽不住/手暫暖/淚猶冰
[留魂香]去蝶釵/褪草裳/洗紅妝/只剩一縷魂香/玉脂鎖/華宮禁/無處徬徨/夢裡無心可傷/笛聲送/還故鄉/鶯飛草長人亡
[骨髓盡]上天入雲/掘地三尺/全不知抽身退步/歡聲笑語/一網撒去/盡余白骨/猶不厭/火為先鋒/刀斧開路/沒腿的/戰戰兢兢自發抖/有腿的/四散飛奔各奪路/可憐一片婆娑綠/過時焦簇簇
[無夜眠]輝煌璀燦/掩不住多少骯髒/星隱月黯日未煥/彩燈泛濫/喧囂耳旁/如此夢何安/孩提時/與星為誓/如今無人守望/思已斷/舊已忘/日日懶/夜夜忙
[清角默]無淚城裡人初醒/睡眼惺/笛聲輕/翻身下床/欲尋夢裡音/喇叭人語隔不住/殘葉舞/草絮輕/忽聽火車起轟鳴/干跺腳/空焦心/徘徊逡巡/幾欲繞道行/熬得火車方駛盡/笛聲斷/雨將傾
[鐵鎖重]鐵鎖重/鐵鎖重/鎖得數千自由心/羨城外/無限河山風光好/嘆城內/祭情獻歡為功名/何得禺強風一把/掃蕩這/烏煙濁氣迷本性/剩它個/天高雲淡數繁星
[自明凈]……
[孤高苦]天賦靈氣/才若汀蘭/更兼心似菩薩/世間苦大/思若游龍/欲窮九天問女媧/終究是/凡人身軀/上不得驪珠/下不得榮華
[虹橋忘]都已忘/都已忘/忘了虹橋/忘了彼方/忘了同笑/忘了同傷/忘了衣櫃是異界的大門/忘了花園有精靈歡笑歌唱/忘了她宇宙浩翰無垠/忘了他次元人海茫茫/忘罷/忘罷/都是夢/醒自忘
——洛書龜背上/花王絳洞中/不敵秦來亦不賂/只道有朝無暮/轉瞬乞匆匆/觜火地邊生/田間稻香濃
顯然，這是些並不高明、但卻極難解的詩謎。他本來還以為會給自己提點組牌組的意見的。這些詞句明顯在表達著什麼，但卻說不清到底是什麼。就像是早上醒來，記得做夢時的情緒，卻記不得夢的內容。
「什麼啊……」一直到了宿舍，雷劍還在看著。從一樓到四樓，路上到處都有其它參賽者在決鬥。要是在以往，他早就忍不住停下來觀戰了。可今天，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按管理員說的進入401宿舍，隨便選了個上鋪，雷劍還在看。寶玉獸早就不耐煩了，他們對這種太深奧的東西一向沒興趣。過了一會兒，雷劍也不耐煩了——說不定純粹是一些普通的詞而已。他開始考慮一個更為緊迫的問題，改進牌組。
記得雷劍剛用寶玉獸那會兒，用的還是均卡的思路，結果可想而知。失敗無數次后，漸漸地，技術越來越純熟，牌組強度也隨之提升。但這樣的提升很快到達了極限。寶玉獸是一種很悠閑的牌組，需要長時間的積累才能爆發出強大的力量，一旦面對主流的速攻型牌組便不堪一擊。忍不住他人的奚落，他也曾想過加點MUD卡或者帝來增加穩定性。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自己一向最狠這些看都不看就炸人的卡、「破壞決鬥美感」的東西，自己又怎麼能加呢？
而現在，新的契切機出現了——寶玉精靈使愛維。說來奇怪，融合后，那兩張卡就合二為一了。問寶玉獸，它們也說不知道，不過卻反常地沒有排斥這張新的雜卡——算了，不想那麼多了，圍繞這張卡展開新的戰術才是關鍵……
弄了沒一會兒，雷劍就累了。愛維的能力可以強化一切魔法卡，換而言之，就得先把所有的魔法卡過一遍。「算了，還是回去再慢慢弄吧。」現在先造幾張卡吧。他把手伸進了背包。
大約從初中開始，雷劍就迷上了造卡，現在已經寫滿了兩個本子，第三個也快用完了。他一向很喜歡笛子，進入高中后聽說音樂課教笛子，自然高興得不得了。可惜他樂感欠佳，小學又沒怎麼用心學，連多來米發都要一個個數。加上音樂老師不怎麼敬業，把他們當神童來教，一分鐘一首曲子，結果一無所獲。悲痛之餘，雷劍造出了一套音樂牌組，是一套抽卡檢索引擎，中心是茫、歡、傷、盼、鄉、靜、孤七個樂魂。適用於一切牌組，但對於速攻型牌組卻會稀釋攻擊力……咦？本子呢？——再翻一遍，沒有。把一個長條形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拿出來，然後把包倒空，晃幾晃，東西都在這兒了，還是沒有。
雷劍感到一陣空虛，就像看電視看得正開心卻停電了。沒了本子，他還能做什麼？他繼續無意義地尋找著，一遍遍地翻著那一大堆東西，猛晃背包，最後頹喪地嘆了口氣，一頭倒在床上。
「也許根本就沒帶來。」這樣一想，雷劍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回去再說吧。偏偏這時，一個令人討厭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朵：（「喂，莫斌剛才到底跟你說了什麼啊？」）
（「都說了：寶玉獸的牌組是虹的牌組！」）雷劍沒好氣地說。
（「真的？沒別的？」）
（「沒有了！」）
（「我才不信呢，要不然他那麼偷偷摸摸地幹什麼？一定……」）
雷劍最煩的就是自己想問題時被別人打斷。他爆發了。
（「死兔子！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不就是塊破石頭嗎？要不是我留你們，早不知給誰當首飾去了！再這樣，小心哪天把你們賣了！」）
出乎意料地，這一次，紅玉獸一句話也沒說。但雷劍卻感到了一陣寒意，有些後悔說了這樣的話。就在身邊，報復起來，躲都躲不了……是不是該把這盒子拿遠點呢？
「還以為我最早呢。」
雷劍猛地回過神來，向門口望去，是慕容天。他順手把東西放在了靠門的下鋪。
「決鬥怎麼樣？」雷劍問。他很想和人講講自己的事，但又不好直接說，所以先問別人，挑起話題。
慕容天從包里拿出了一個畫板，靠在膝蓋上，又拿出了一隻鉛筆。「一般般。」
「你畫什麼呀？」雷劍伸出了頭。
「風景。」他畫了幾筆，又補充了一句：「參賽的。」
「哇，厲害。估計能得什麼獎？」
「得不了什麼獎的。」慕容天停了下來。「我畫的太細了。現在不流行這種風格的東西。」
雷劍沒有說話。他想起了海子。
門被推開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李青大汗淋漓地走了進來。
「李青，你怎麼回事啊？」慕容天問。
「跑了兩圈。」李青看了看四周，把包扔到了雷劍對面的上鋪。「你們都不洗澡啊，那……」
「砰」地一聲，門被重重地踢開了，是趙宇，和李青一樣地大汗淋漓。「趙宇，你該不會也跑了兩圈吧？」雷劍問。
「你怎麼知道的？」趙宇一邊放東西一邊說，「沒人洗澡吧？那我洗了。」
「喂，李青先回來的！」雷劍急忙叫道。但還沒等他說完，趙宇已經自顧自地走進了廁所，只留下重重的關門聲。
「沒關係，誰先一樣的。」李青笑著對憤怒的雷劍說。而慕容天則一言不發地托著下巴，直到廁所里傳來「嘩嘩」的水聲，才猛然回過神來。
「對了，就是這個！我就說還差點什麼，有山沒水哪行嘛！」他刷刷幾筆，畫板上頓時多了一條小溪。又幾筆，一隻狼狗站在溪邊，對著對面崖壁上的松樹狂叫。雷劍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一旁李青笑著說：「這條狗跟我家那條好像。」
「你家那隻？什麼樣啊？」雷劍問。
「嗯……很高，很壯，土的顏色……是條土狗，可厲害了，家裡從來沒被偷過。有一次，一個小偷從陽台爬上來，就是它叫醒的我爸……」
「那你出來，它不寂寞啊。」雷劍開玩笑問。
「哦。」李青神色黯淡下來，「已經死了。」
雷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句：「它很老了吧？」
「不是……就是今年過年的時候，那天——你知道的吧，過年很多人喜歡吃狗肉，有很多專門打狗的——那天放它出去，不見回來，出去找，就看見……一群人圍著……」
他眨了眨眼睛。
「後來呢？」
「後來？還能怎麼樣……死都死了……賠錢唄……」
他又眨了眨眼睛。
「別勉強，李青。」雷劍拍了拍他，「這不是很好嗎？你能哭的出來，說明你對它感情很深，不是嗎？」
大顆大顆的淚珠掉落在膝蓋上，李青再也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看著他的樣子，雷劍反而有些忐忑了。
（是不是說錯話了啊？雖說哭出來好點……）
不知過了多久，李青終於哭完了。趙宇洗了澡，躺在床上看書。王隱和鄧小安也回來了。王隱在整理牌組，慕容天和鄧小安在決鬥。雷劍正想加進去，就看見雲嵐提著包盯著本書走了進來。
「小心！」
晚了。雲嵐沒看路，一頭撞在了門框上。
「哎呦……」雲嵐摸著額頭站了起來。「都來了……你們這麼快啊？」
「是你太慢了，」趙宇說，「怎麼這麼久啊？」
「沒辦法，對方是自閉嘛，」他笑著環顧了一下宿舍，「哎哎？沒床位了？」
「誰讓你這麼晚啊？」慕容天說。
「沒辦法，只有住隔壁了。」雲嵐抓抓頭髮，笑道，「——呆會兒再去。」他看了看，坐在慕容天身邊，又看起書來。
「什麼書啊？這麼好看？」雷劍跳下床，走到雲嵐身邊，只見封面上寫著兩個大字：幻城。他的嘴角翹了起來。現在他是覺得這書很一般，但這卻是他看的第一本算得上文學作品的東西。
「文采可以，不過太悲了。」雲嵐評價道。
「死到誰了？」雷劍問。
「針。我還以為鳳凰完了呢。」
「要不要我告訴你鳳凰是誰啊？」雷劍頑皮地笑道，「告訴你吧，其實鳳凰是……」
雲嵐伸出兩根食指堵住耳朵，「啪」一聲，書掉在了地上。雷劍抿著嘴笑著，走回床邊，從那一堆東西里抽出了一個本子，沒有注意到雲嵐也悄悄地跟了過來。
「你也寫詩？」
「什麼叫我也寫詩——你也寫？」
雲嵐笑著點了點頭，「你寫的不錯啊。」
「不好，說理太過了。我看看你的。」
「好啊。」雲嵐脫下了包。兩人換了本子，各自讀著。雷劍翻開第一頁，只見一片空白。他疑惑地回過頭，拿起本子，「怎麼？」
「哦，前頭是用的純藍墨水，都退了。後來換了。」
雷劍仔細辨認，果然發現紙頁上有筆尖的划痕。他懶得辨認，又翻幾頁，漸漸有了淡淡的藍色，斷斷續續的，還是看不清。又翻過一頁空白，字跡突然變成了深藍色，上面寫著：
深夜出髮帶上淚花和詩稿
床是門枕是鑰匙
合上眼去那無人打擾的孤島
溪靜雨悄天遠浪遙
落一顆流星種一圍醉桃
用我的筆我的口琴我的七巧板
換回那一片微笑
可晨光的船載不動飄渺
走吧走吧這裡只有一根絲線
沒有傾聽的綠草隱居只是囚牢
哽離咽別
睜開眼窗帘透著紗薄
又翻了幾頁空白的，字跡漸漸密集起來。雖然不甘心，但雷劍卻不得不承認，無論文采還是思想深度，雲嵐實在比他強太多了。尤其令他嫉妒的是，他的詩要有韻味，就不可避免地會帶上一種憂傷感；而雲嵐的詩，除了開頭那首風格很怪，其餘的都簡明、歡快。他把本子翻到最後面，更絕望地發現數量上也是雲嵐佔優。他不等雲嵐看完，就把自己的本子搶了過來，收進了背包。
「幹嘛啊，挺好的。」雲嵐笑道，「又不是要當詩人，這樣就行了。」
雷劍絕望了。他本來一直有當詩人的幻想。既然連雲嵐都這樣了，他當然更沒戲了。
接下來，從看完詩到管理員來點名，兩人聊了足足一個多鐘頭。從童年到現在，從寫詩到吃喝，到自己發明的「名言」，最後一直到決鬥。雷劍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那麼多話可說，彷彿心裡堆了幾年的話都清倉大甩賣了。王隱和鄧小安雖然是他的朋友，但似乎從來沒耐心聽他說這些話。越說兩人分歧越大，但還是說個不停，邊吵邊笑。最後，雷劍連寶玉獸們如何被一個寶石商人追殺、又如何跟自己相遇都說了——當然，是壓低聲音說的。
「你們現在在生氣？」雲嵐笑道。
「你怎麼知道？」
「還用說嗎？看你那表情。」雲嵐居高臨下地摸了摸雷劍的頭，「珍惜一點，別老跟它們吵，有幾個人能成天身邊有幫精靈圍著啊？」
「我的事不用你管！」
第二天……
「起床啦，雷劍！」鄧小安的聲音。
「恩……」雷劍勉強撕開眼睛，看見大部分人都正在疊被子。「幾點了？」
各自讀著。雷劍翻開第一頁，只見一片空白。他疑惑地回過頭，拿起本子，「怎麼？」
「哦，前頭是用的純藍墨水，都退了。後來換了。」
雷劍仔細辨認，果然發現紙頁上有筆尖的划痕。他懶得辨認，又翻幾頁，漸漸有了淡淡的藍色，斷斷續續的，還是看不清。又翻過一頁空白，字跡突然變成了深藍色，上面寫著：
深夜出髮帶上淚花和詩稿
床是門枕是鑰匙
合上眼去那無人打擾的孤島
溪靜雨悄天遠浪遙
落一顆流星種一圍醉桃
用我的筆我的口琴我的七巧板
換回那一片微笑
可晨光的船載不動飄渺
走吧走吧這裡只有一根絲線
沒有傾聽的綠草隱居只是囚牢
哽離咽別
睜開眼窗帘透著紗薄
又翻了幾頁空白的，字跡漸漸密集起來。雖然不甘心，但雷劍卻不得不承認，無論文采還是思想深度，雲嵐實在比他強太多了。尤其令他嫉妒的是，他的詩要有韻味，就不可避免地會帶上一種憂傷感；而雲嵐的詩，除了開頭那首風格很怪，其餘的都簡明、歡快。他把本子翻到最後面，更絕望地發現數量上也是雲嵐佔優。他不等雲嵐看完，就把自己的本子搶了過來，收進了背包。
「幹嘛啊，挺好的。」雲嵐笑道，「又不是要當詩人，這樣就行了。」
雷劍絕望了。他本來一直有當詩人的幻想。既然連雲嵐都這樣了，他當然更沒戲了。
接下來，從看完詩到管理員來點名，兩人聊了足足一個多鐘頭。從童年到現在，從寫詩到吃喝，到自己發明的「名言」，最後一直到決鬥。雷劍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那麼多話可說，彷彿心裡堆了幾年的話都清倉大甩賣了。王隱和鄧小安雖然是他的朋友，但似乎從來沒耐心聽他說這些話。越說兩人分歧越大，但還是說個不停，邊吵邊笑。最後，雷劍連寶玉獸們如何被一個寶石商人追殺、又如何跟自己相遇都說了——當然，是壓低聲音說的。
「你們現在在生氣？」雲嵐笑道。
「你怎麼知道？」
「還用說嗎？看你那表情。」雲嵐居高臨下地摸了摸雷劍的頭，「珍惜一點，別老跟它們吵，有幾個人能成天身邊有幫精靈圍著啊？」
「我的事不用你管！」
第二天……
「起床啦，雷劍！」鄧小安的聲音。
「恩……」雷劍勉強撕開眼睛，看見大部分人都正在疊被子。「幾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