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連棠頭垂的很低,餘光落在那明黃色的團龍吉服上,提心弔膽的等一個答案。
祁衍抬睫,目光在她臉上定了定,轉臉向常福,「去看看。」
「是。」常福疾步走到窗邊,探頭望了幾許,又趨步回來,小聲稟告道:「回陛下,書閣外的確有一男子徘徊,看身形像大殿下。」
「帶他過來。」祁衍取筆開始批閱手裡的奏疏,聲音里聽不出絲毫情緒。
常福走出去了,連棠卻不由自主的攥緊了袖子,元寧帝讓祁麟來書閣是什麼意思,親手把她送給祁麟?
很像這位冷酷帝王會做出的事情。
一股涼意從脊柱直竄到腦頂,連棠覺得自己跪在這裡就是個笑話,一張小臉白了又紅。
祁衍眼睛朝前漫不經心的一瞥,又垂了回去,「他在外面回話。」
連棠半晌才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腦中緊繃的那根弦猛然一松,強撐的身軀頓時軟成麵糰,整個人往下頹了一小截,這個動作正好落在祁衍眼裡,他筆下一頓,淡淡掀起眼皮。
連棠趕緊跪正了身子,叩首輕語,「謝陛下。」
祁衍收回視線,繼續筆走龍蛇,「去一旁坐著。」
連棠得令,慢慢起身,剛繞過寬幾就聽見祁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兒臣見過父皇。」
許是上一世的陰影還在,聽到祁麟的聲音,連棠下意識蹲下了身子,藏在寬幾一側。
祁衍眼神微頓,望向門外的目光帶了一絲晦暗,「你在宸華殿舉辦品蟹宴,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小姑娘跌跌撞撞的跑進來,雲鬢凌亂,淚眼烏蒙,臉紅的像滴了血,明顯是醉酒又受到什麼威脅。
「兒臣...兒臣見今年螃蟹肥美,想...再一次邀請父皇赴宴。」祁麟說完就垂著腦袋,連朝屋內望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為君之道,在無戲言。」祁衍聲音低沉,沁著入骨的寒意,「朕已傳令回絕,豈能再去?」
祁麟臉色大變,「撲通」一聲跪下,諾諾回道:「父皇贖罪,兒臣一時愚蒙,思慮不周,請父皇責罰。」
他兩股戰戰,背後冷汗濡濕了內衫,惶然不知,他隨口扯的謊是正好撞上元寧帝的忌諱,還是被識破了?
夜色的浸潤讓天子的五官看起來沉肅又鋒利,聲音更是令人膽寒心驚,「聽說馮太傅已經開始教授你君王之道,如此看來,是他憊懶了,那就罰他三個月的俸祿以示警戒。」
祁麟跪在門外,心口彷彿被灌了冰,馮太傅是當代大儒,歷經兩國三朝,學識地位屹立不倒,若馮太傅因此被罰,以後豈會再教他權術。
「父皇...」祁麟張惶辯解,卻聽元寧帝「啪」的一聲合上手裡的奏摺,聲音不耐,「下去吧。」
祁麟臉上沒有血色,如喪考妣,他突然膝行著想要進屋再求,卻被常福擋在身前。
「殿下,請回。」常福聲音雖然謙恭,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決絕。祁麟知道常福和他的主子一樣不好惹,憤恨的瞪了他一眼,負氣離開。
聽祁麟的腳步聲走遠,連棠才舒了一口氣,他剛遭受重創,今晚應該顧不上她了。雖然有點不仁,但見祁麟受挫,她心裡的怨念到底是得到一絲紓解。
「還不出來。」頭頂突然傳來一聲渾厚的聲音,連棠猛然想到,自己還躲著呢。
她悄悄從寬幾下探出了小腦袋,望著元寧帝,臉紅的像抹了胭脂:「陛下贖罪,臣女失禮了。」
元寧帝面色淡漠如常,只冷峻鋒利的側顏隱約可見一絲余怒未消,他沒有再看連棠,只吩咐常福,「帶她下去清醒。」
連棠隨常福走到另一側連塌,小心翼翼的坐下。
這剛一碰到椅面,她就感覺出前世今生的差別來。
上一世她住進攬月閣后,裡面被布置的很舒服,地上鋪著絨毯,開間圍以山水屏風,木塌上必是要鋪羊毛毯子的,哪像現在,所見之處都是裸著的原木,不僅瞧著不秀雅,坐著也硌骨頭。
連棠默默朝外挪了挪,只坐了個榻邊。
她腦袋裡還在翻江倒海,小小的頭顱此刻彷彿有千斤重,勉力撐著身子不偏不倚的坐著。
未幾,常福端著一個青花瓷碗走到她的面前,碗里還冒著熱氣,「連姑娘,喝碗醒酒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