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非常時期
李宏和馬旭東這對小夥伴在縣委機關大院度過了一段愉快的童年時光。可惜好景不長,後來馬旭東的父親工作調動,舉家遷往另一座城市,兩個小夥伴也漸漸失去了聯繫,直到數十年後,才以各自不同的身份重逢於閩東北另一座傳奇般的城市,見證了一段神奇的歷史變遷。此是后話,我們先看看當下的李宏是怎樣一步步地邁向他多彩多姿的人生旅程。
李宏出生於***年代,此後經歷了一段非常的時期。這年頭幹活不缺勞力,可吃飯就成問題了。
李宏的父親李承寬,由縣委宣傳部副部長轉任城郊公社主任。李宏的母親倪虹梅原來是教書的,后因身體原因休假在家。李宏是老大,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兄妹幾個因父母的克勤克儉,肚子雖沒怎麼餓著,但常年吃的卻不見幾粒谷糧的地瓜米或地瓜錢飯——切片晒乾的地瓜乾飯。就這,還不一定吃得飽,只有到了過春節的時候,才能美美地吃上幾餐白米飯。經濟上的拮据就更可想而知了。孩子們平時根本就沒什麼零花錢,想吃糖,就拿牙膏皮或母親剪下積攢起來的頭髮去浙江平陽人的貨郎擔上換,只有到過年的時候才能從家長手中拿到兩角嶄新脆響的壓歲錢。當然,活潑好動的李宏弄點零花錢的路子還是有的,他會跟小夥伴們去炒賣麥螺,賣自製冰水,或到田畔河溝里打豬草賣錢。但小打小鬧解決個零嘴還可以,對於家庭的總體貧困卻是無補於事的。
有一回,李宏的母親拿一角伍分錢讓李宏去買一斤鹽。調皮的李宏將伍分硬幣墊在一角毛票的下面遞給售貨員。結果,買到的鹽只有一角錢的量。細心的李母在將食鹽往陶罐中傾倒時發現少了份量,便問李宏:「怎麼今天買回來的鹽會少了這麼多?是不是少給人家錢了?」
李宏隨口答道:「錢都給店裡的阿伯了,他稱給我的鹽就這麼多啊!」
李母不信,就帶兒子去問售貨員。售貨員是個大鬍子中年男人,一口咬定他收的就是一角錢,並沒有看到另外的伍分。李母一氣之下甩了兒子一記耳光。這是李宏領受的來自母親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記耳光,因為李母歷來是反對體罰孩子的,這只是在情急之下的一次意外走火而已。
這年頭,能勉強填飽肚子已是奇迹了,誰還能奢望有什麼好菜?李宏他們平時的下飯菜,大都是母親在牆邊地角種植的一些瓜豆之類小菜,而且還要用鹽腌著慢慢吃。豬肉價高且不說,還必需得有配給的肉票才行,因此嘴饞的孩子們也就難見葷腥了。
這天早晨,家裡買了兩根油條,每個孩子可以分到從中撕開的半條。喜出望外的李宏兄妹,手裡掂著屬於自己的份額,心裡盤算著如何享受這久違的美味。
「哥,你怎麼吃這油條?」弟弟李雄問。
「我用一半配飯,一半留著上學路上吃。」李宏告訴弟弟自己的想法。
「我也是!」李雄很高興哥哥的想法跟自己一致。
「我也要!」還沒上學的妹妹李娟,也興奮地舉起手中的油條,稚氣地叫道。
李宏的父親手裡拿著一張報紙從屋裡出來,聽到孩子們議論,又看他們小心翼翼地舔著手裡的油條,笑著說對妻子說:「這油條還真金貴,既能下飯又能當零食,兩全其美啊!」
虹梅在灶邊盛稀飯,疼惜地介面道:「看孩子們多懂事,半根油條還要分兩份吃,也真難為了他們!」邊說邊騰出手來擦眼角。
李宏自小就羨慕背著書包上學的哥哥姐姐們,還不到七歲,就鬧著要媽媽送他去上小學。他媽媽拗不過,就跟老師求情。老師見他如此求學心切,便破例讓他入學。一陣新鮮感過後,他便鬆懈了下來,但對文學作品的熱愛卻始終不渝。這還得感謝他同院的一位小夥伴。
有一天,李宏同院一位頗有些家庭文化背景的小夥伴王鈞到他家玩,看到書架上有一本《三國演義》,便要借閱。
李宏問:「這書里說的啥?」
王鈞笑答:「《三國演義》嘛,說的就是三國演戲唄!」
李宏最不感興趣的,就是那些古裝戲,拿一條鞭子甩甩,便是騎馬;明明看得見對方,卻非要裝著隔牆敲門進屋。所以一聽同學說《三國演義》是演戲的書,便大大咧咧地說:「那有什麼好看的,想看就拿走唄!」
一周后,王鈞來還書,眉飛色舞地向李宏描述了書中的經典故事。比如,趙子龍單騎救主,關公刮骨療毒,周瑜火燒赤壁,諸葛亮唱空城計等。這麼美妙的故事,把李宏都聽得入迷了,方知自己上了小夥伴的當!然而,這個「當」卻成了他人生旅途的一個轉折點,給他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樂趣。也就是從閱讀這本書開始,李宏對中國古典文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並一發而不可收。他千方百計,盡其所能地通過各種渠道收集來各種各樣的古典小說貪婪地閱讀著,儘管有許多生僻難懂的字句,但他仍然讀得津津有味,有時直到凌晨雞叫才依依不捨地鑽進被窩。
李宏的中學時代,除了文化課,還有許多學工、學農活動。李宏體會最深的是學農,主要是在農忙季節到生產隊幫助插秧、割稻等農業生產勞動。歇午時,吃著那特供的白米飯就鹹菜,不知有多香甜!
有一次,李宏在割稻時,不小心被鐮刀割到了左手食指尖,那一陣陣拉鋸般鑽心的疼痛,令他至今記憶猶新。
中學畢業時,李宏和他的同學們每人戴上一朵大紅花,不是回鄉就是上山下鄉。
李宏就像一塊渾鐵在「廣闊天地」里受到了磨礪,然後又投入軍營的熔爐受到了一番淬鍊,至於能不能成材,成為什麼樣的材,還要看他後來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