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奇巧過關

1976年10月的一天，公社的游副書記到下坑村了解農田基本建設情況。飯後聊天，游書記問李宏：「你今年有沒有報名參軍？」

李宏詫異地反問：「不是說下鄉要兩年以上的知青才有資格招工招乾和參軍嗎？我才一年半怎麼行？」

游書記說：「今年政策有調整，一年半也行。」

李宏眼前一亮，興奮地蹦了起來：「一年半也行？那我現在就去報名！」

李宏上門時，大隊支部書記謝家寶正在吃飯，見李宏來訪，客氣地讓座，並讓妻子給他沏了杯茶，然後關切地問：「看你這急的樣子，好像有什麼事要找我？」

李宏說：「是的，我要參軍！」

謝支書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參軍？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

「那是因為以前我不符合條件，現在條件具備自然就提出來了。」李宏靦腆地說。

支書沉吟半晌說：「你要求參軍當然是件好事，但有一點必須跟你講清楚。」

「什麼事？」李宏急切地問。

「今年參軍的名額我們村裡只有一個，但可以去三個人體檢。我事先跟你講清楚，如果你和村裡選送的青年體檢都合格，你能不能讓他們先去？」

「為什麼？」李宏不解地問。

謝支書邊往自製的旱煙鍋里填煙絲，邊慢條斯理地說：「因為你是知青，有前途；而村裡的年青人走出去的機會很少，所以希望你能讓一讓。再說，村裡也很需要像你這樣有文化知識的年青人。你走了，村裡的板報能不能辦得下去都是個問題。」

話說到這，李宏就明白了：謝支書的後半句話是託詞，而前半句才是真意所在。他心裡盤算：先爭取到體檢機會再說。至於到時能不能去，並不是你一個人說得算。想到這，他便爽快地答應了謝支書的要求：「那好吧，我聽村裡的。」

體檢那天，李宏早早就來到指定醫院，剛走到大門口，就看到兩個小男孩拿了張視力表貼在門牆上模擬醫生檢查視力。李宏想了解一下自己的視力情況，便也湊上前去試了試。不試不打緊，一試嚇一跳──——視力表下面的幾行「山」模糊一片，無從辨識。李宏的心頓時就涼了一大截：連最起碼的條件都不具備，哪裡還有入選的希望？但轉念一想，既然來了，能做個全面的體檢也不虧。

他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態去參加體檢的。

正式體檢時，不知怎的，眼前的視力表異常明亮，就像用放大鏡放大出來似的，連最末最小的一行「山」往哪邊倒都看得清清楚楚，毫不含糊。

血壓，是李宏頗為擔心的一個體檢項目，因為他之前在外面測量的數值偏高，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過得了這一關？

到血壓檢測室門口，李宏見一些應徵青年正在交流「過關」經驗，其中有的就在門邊大口大口地喝著涼水，想以此鎮靜情緒，壓低血壓。李宏不知道他們這樣做是否有效？值不值得仿效？他只是坐在靠門的一張長椅上注視著室內的動靜。

李宏注意到，在檢測室正面靠窗的位置上並排放著兩張長方桌，兩邊各坐著一位護士，用血壓計為應徵青年測量血壓。奇怪的是，經左側那位年紀較大的護士測量的應徵者一般血壓都比較正常，而經右側那位年輕護士測量的，多數血壓偏高。於是，坐在右側這位年輕漂亮的護士小姐姐就冷不丁地冒出了這麼一句：「年輕人根本就沒什麼高血壓，你們都是太緊張了！」

輪到李宏測量時，他就認定了這位護士。第一次測量，他的血壓超過150汞柱。又是一個「高血壓」，氣得那護士大眼一睜，柳眉倒豎，不客氣地問道：「你的血壓怎麼也這麼高，是不是太緊張了？」李宏乖巧地順應道：「緊張不緊張，就是有點激動。」只見那護士鬆了一口氣，善解人意地安慰道：「那別緊張、別緊張，我們再測一次看看！」

這次李宏有意識地將注意力轉移了一下，心想：這時候我如果在下坑，應該是去挖地瓜或者挑地瓜了……

這一分心，還真靈驗，血壓即刻就往下降了那麼一點點。這一微小的變化雖然與嚴格的體檢要求相去甚遠，但在此時此境，卻顯得非同尋常。護士小姐立即取下聽筒，像勝利者般興奮地強調著自己的論點：「我說嘛，年青人哪有什麼高血壓，都是太緊張的！」

至於說到李宏的體重，那就更神了！這年參軍體檢的最低合格體重是45公斤，而李宏褪去全身衣物鞋襪後站到磅稱上的體重不多不少，恰好就是45公斤。磅稱的銅尺就在此位置上一翹一翹的，連在旁的醫護人員和應徵青年都嘖嘖稱奇！

當然，李宏也不是全憑運氣過關的，其中也有些不太「光彩」的插曲。比如，負責內科檢查的吳醫生是李宏同學的父親，在聽心音時，發現他的胸部有些雜音，便問道：「你父母同意不同意你去？」

李宏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同意，不同意我還會來嗎？」

吳醫生點了點頭，在表格相應位置打了個勾，這關就算通過了。

其實，李宏是撒了半個謊。他母親從來都是隨順兒子的，認為兒子總是對的。而父親則不同，他認為兒子應有上大學、招乾等更好的前途，不一定非要去當這個既辛苦又危險的兵不可。他甚至都跟公社書記商量好了，如果李宏不去參軍，次年就保送他去上大學。而李宏卻不買這個帳，他認定：體檢不行則已，如果合格就非去不可，而且講了一大通保家衛國人人有責的道理，令這位嚴父也無可如何。

再說，那同去體檢的兩個下坑青年，一個在跑步時被發現兩腿高低不平，當即就遭淘汰。另一個，則因為肝腫大而出局——可能是由於當時農村普遍缺糖的緣故。

都說參軍像選狀元，要通過政審、體檢等一道道嚴苛的關口，而李宏一路走來卻顯得異常輕鬆，這就連原先不看好他的親友和下坑的村民們都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從外表體型上看，李宏根本就不是那兩個下坑青年的對手，而結果卻完全出乎大家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