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啊,你幹什麼?
這時,從門外快跑進來一個七八歲但那白凈的臉上尚帶著稚氣的少年,拉著劉員外的手臂搖晃個不停,仰著顆小腦袋,央求道:「爺爺,爺爺,我就要姐姐,我就要姐姐,您就把她帶回家嘛!」
劉田愛憐的張開大手,撫摸著孫子劉能的頭,目光又看向蘇杭,靜聲說道:「小夥子,我給你一天考慮時間!」然後拉著孫兒的手往廟外走了出去。
山神廟裡,破損不堪的趙財神眼目圓睜,粗眉怒叱,表情豐富卻又麻木僵硬,不摻雜有絲毫的人類情感,靜靜的看著這一切。
劉田爺孫倆走後,羊尾辨神sè微微有些不自然,雙手緊緊的絞在一起,猶疑了片刻,又勾著小腦袋往後背端詳,那觸目驚心的淤血和傷痕看得她直皺眉頭,可這些都不能改變她對他的心意,自從那次見到他,她就暗暗下定決心,生生世世都要跟著他。皺著眉頭的羊尾辨,忽然瞅見蘇杭正盯著自己的後背看,從那眼神里,她看到了憐愛,看到了惋惜,更多是還是一種由內而外的憤怒,想及此,她的臉頰飛快抹上了一朵彩雲,眉眼低垂的她勾著頭不敢再說出一句話來。
「你先休息會,我出去一下!」蘇杭沉著臉,跨著小碎步衝出了山神廟。出了廟,遠遠就看見劉員外饒有興緻的站在離山神廟數步遠的地方,像是在等什麼人,又像是在等蘇杭。
劉田聽到背後響起腳步聲,這才驚疑的回過頭張望了眼,現蘇杭正疾步匆匆的追趕了出來,頓時間,劉田一張白凈富態的臉上露出自得的表情,這個世界上,沒有金錢是買不到的東西,尤其是對於這些缺錢的苦哈哈們來說。
「小夥子,想好了?」劉田掃了眼蘇杭羸弱的身體,語氣冷淡的說道。在他的世界里,只要孫子要什麼,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想辦法給他摘下來。可是面前這小夥子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同時身上也沒有有一般苦哈哈所沒有的氣質。也正是由於這種心理,他才提出可以讓蘇杭考取功名的條件。男子漢大丈夫,怎能為女人所累?當然,后一句是替孫兒說的。
「劉員外,你知道這附近有沒有一種草藥,葉子尖而細、葉柄粗壯如小指,一株整棵拔下來足有麵餅那麼大的植物!」蘇杭跑到劉員外跟前停了下來,想了想,不答反問道。
劉田作為這城南碼頭一帶最大的士紳,見多識廣,博聞強識,自然是知曉蘇杭所說的植物的,只是他憑什麼要告訴蘇杭?打定了主意不告訴蘇杭的劉員外眼睛略過蘇杭單薄的肩膀,突然看到山神廟前院一角露出個尖尖的腦袋,剎那間就改變了主意,於是上前幾步,拍拍蘇杭的肩膀,臉上笑意濃烈頗厚,親昵的熱度好似長輩對待子侄。
山神廟前院斷是一處荒舊的露天的壁殘垣,此時有一顆腦袋正扒拉在上面,雙手緊扣進泥土裡,在看到劉員外一臉笑意的拍蘇杭肩膀,頃刻間,本就蒼白的臉蛋立無血sè,身體無力的從斷牆下慢慢滑落,就是那十根蔥蔥細指,也在斷牆上磨出了血,留下十條蜿蜒而下的血跡。砰咚一聲,羊尾辨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隨後,就聽到嘩啦啦的泥土不斷從牆體滾下,打在女孩身上,蓋住了背部那縱橫交錯的傷疤,,頓時間,一陣撕心裂肺的絞痛感侵襲了女孩的心房,疼得她直咧嘴,卻又倔強的忍住不哭。
羊尾辨表情無比落寞的癱坐在地上,腦海里依然回放著剛才眼睛所看到的那一幕,劉員外親熱的拍著蘇杭的肩膀,像對待親人一樣
這不可能的,蘇杭不可能會答應他的,蘇杭不會的,他不會的辨到後來,女孩痛苦的趴在地上,顫抖著,淚水摔落到泥土裡,迅被吸得一滴不剩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女孩趴在地上不省人事,興許是累了,亦或許是心累了。而在女孩頭頂上空,那一輪高高在上的紅rì,抖動著灼熱的焦灼在城南碼頭上空瘋狂肆虐,卻曬不平她心田的那份心傷,也撫不平
……
「羊尾辨,醒醒,羊尾辨,快醒醒!」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女孩終於從昏迷中睜開了那一雙明媚但卻無神的雙目,剛一醒來就看到蘇杭那擔憂的眼神,欣喜之餘隨即又冷了下去。
「你來做什麼?我不想看到你!」說出這話時,羊尾辨只覺內心觸痛不已,就是說話時,雙手也都跟著在顫。原本她已經打算犧牲自己成全他的,可是他為什麼又要背著自己去與那劉員外商量
蘇杭笑笑,知道她誤會了自己,卻不打算解釋。扳過女孩的身體,拿起手就準備脫掉女孩的上衣。
「啊,你幹什麼?」羊尾辨躥的一下從土炕上彈起,瞪著一雙空洞的眼珠望著蘇杭,她的眼神裡帶著冰冷,帶著不可原諒的絕望,這種感覺,她想,他永遠也不會明白,因為她不會告訴他。
蘇杭笑笑,從一旁端起一盆濃稠青黑的烏泥,又指指羊尾辨女孩的後背,等待她主動轉過身體讓自己幫她塗藥。
「你」羊尾辨女孩臉上酡紅一片,知道是自己錯怪了他,可一時半會,女孩子的矜持仍然讓她不肯輕易脫去偽裝,畢竟他是男的啊!她怎麼能讓一個男子在光天化rì里偷看她的身體,哪怕只是背部,她也不
半晌。
「你把眼睛蒙上。」
「蒙上了眼睛,我就看不見了,萬一抹到你臉上了……」說完,自己倒先笑了起來,這羊尾辨女孩真是可愛。
「噗嗤--」羊尾辨女孩也是嬌笑一聲,繼續道,「總之你就是不能看,你看了,你看了就要」
蘇杭咧嘴直笑,不再打算逗她,露出嘴上那兩排潔凈的小白牙,道:「你蒙上眼睛就看不見我在看你了,這樣,你心裡就能好過一點!!」
女孩一聽,覺得有理。於是,從一旁土炕(其實是附近村民供奉燭台食物的一座高台)撿起一條黑布條,蒙在眼睛上,大聲喊道:「你來吧!」
蘇杭強忍住笑,用布帛小心的為她掃去背部傷痕上粘積的泥土,然後用清水幫她洗盡傷口,最後抹起烏泥在她的後背不停塗抹著,剛一觸摸到那柔軟卻粗糙的皮質時,一股憤怒莫名的躥起,摸到後來是越抹越心驚,越抹越肉跳,這個柔弱無骨的女子,經歷了如此之多的痛苦磨難,她背上的淤痕大部分都是呈現半黑半灰的狀態,也就是說淤痕還未完全痊癒,再加上今天新添的新傷,整個背部看起來就像是一座盤旋蜿蜒的盤山公路。
一個時辰過去了,蘇杭孜孜不倦的幹完了塗抹工作,等葯泥幹了以後才小心翼翼的幫她把衣服穿起來。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又開始在山神廟裡面的地上寫寫畫畫著什麼東西。
「蘇杭,謝謝你!」羊尾辨女孩感激外加感動的下了土炕,走到蘇杭面前說道。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有人如此愛惜她,他是第一個,就是那劉員外的孫兒看上她也不過的想要她這副皮囊而已。他卻能直視她所受的傷害,而不是從正面覬覦她的美貌。
多年的乞討生活,使得她對生活喪失了信心,對人xìng充滿了失望,對這個草菅人命的社會也都帶著強烈的絕望。因為他的出現,又點燃了她沉寂已久的心燭,她想這輩子,一定要與他不離不棄。
「咦,蘇杭,你寫劉字做什麼?」羊尾辨雖然不識字,但卻認得碼頭旌旗上那個大大的劉字的,此時見蘇杭拿著石子在地上一筆一劃的印刻出一串除了劉字以外她所不認識的字,這些字她雖然不認得,但是直覺告訴她,真的寫得很工整呢!
「你不懂的」蘇杭抬頭看了羊尾辨一眼,淡淡說了句,然後繼續在地上刻畫著羊尾辨不認識的東西來。
羊尾辨悻悻地哦了一聲,起身走到一旁,表情時而歡喜時而憂愁,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可是蘇杭並未有覺察到這些細微的變化,依然在地上嚴謹認真的寫著,畫著。
「羊尾辨,我準備過幾天帶你去趟集市!」沒過一會,蘇杭再次抬起頭,認真的說道。要想完成那個目標,他就必須先要買到一個縣令當,其次,還需要去幾次賭場,使得錢生錢,利滾利。
但這些都需要最原始的資本,也就是第一桶金。顯然,這些都可以從劉員外身上想辦法,因為,從那個女人留給他的信中提到羊城的劉田員外是這具身體主人的生父,僅憑這一點,他的計劃成功的可能xìng便大大增強了不少。
羊尾辨女孩聽蘇杭說要帶她去集市,欣喜的手舞足蹈,可忽然間,腦袋裡又想到了什麼,眼神一黯,但還是點了點頭。心裡嘆道:他終究還是要把自己推給那劉員外,看在他剛才為她抹葯還那麼認真的前提下,自己就成全他吧!!他將來一定會出人頭地的,只希望到時候他還能記得她就足夠了。
蘇杭說完之後又繼續埋著頭在地上刻畫著某些常人遠不能理解的東西,如果劉員外看到蘇杭所畫之物,定會驚嚇得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地上那些東西無一巨細,都是劉家與董家的人員結構圖,並標註有不同記號符。
蘇杭忙活了半天,終於滿意的站了起來,欣賞著地上的傑作,可是過了一分鐘后,又立即用腳挪成了一攤散沙,再也看不清原來有字元時的原貌。前陣子他隨商船去到京城,在碼頭上,他無意間看見了一件讓他非常感興趣的大事,那就是碼頭上有洋人出沒,即便他們穿著漢人的服飾,也無法斂去他們臉上密密麻麻的胡茬。其中還有一個漢人穿梭在洋人之間,對這個人,他印象尤其深刻!
那時候,他藏在倉庫后,仔細的聽著他們的說話聲,得到其中一個人的姓名,羊城池水縣師爺6安琥。並且,那6安琥也隨著這次的商船回到了羊城,一下船,他就混在人流里消失不見了。於是才有了他溜下船,被壯漢痛揍,再被羊尾辨救
……
翌rì,劉員外帶著孫兒劉能再次出現在山神廟外頭,與以往不同的是,蘇杭的臉上再無往rì那種卑微的神sè,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自信且嘴角帶有一抹邪氣的瘦公子形象。
「你們商量了嗎?想好了就跟我走!進了劉家,我不會虧待你們的!」劉田無比自得的說道。他從前也如蘇杭一般,也是個苦哈哈,在碼頭上跑生活,每天起早貪黑,也掙不了幾個銀子,但卻在一次偶然的機會遇上了董家小姐,兩人一見傾心,於是乎才有了現在的劉家。
可是好景不長,自從那件事以後,那董家小姐的脾氣暴漲得厲害,對他如對待狗一般,他是敢怒不敢言。
十幾年前,他在一次外出交易的路途上救了一為蘇姓女子,兩人暗結珠胎,當時他準備把她娶進門,卻遭到了董家的強烈反對,後來在各種因素的圍剿下,他妥協了,那蘇姓女子在他的幫助下裹著肚中的孩兒離開了羊城,再也杳無音信。
後來他曾多次派人尋找,未果。這麼多年過去,如果她還活著,那孩子想來也有面前這小夥子這麼大吧?一瞬間,劉田心裡產生了蘇杭是他失散多年的孩紙的這種荒誕的念頭,可旋即又被否定了。
見劉員外擰著眉頭在思考,蘇杭心道:這劉員外早些年有過一些風流韻事,論感情,不是一個大壞之人,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當初背棄了深愛著他的女子,那女子腹中還有九個月的孩紙。這些,難道就能因為外界的因素而充耳不聞么?
忽然,只見劉員外向了瘋一樣朝蘇杭沖了過來,這把羊尾辨女孩嚇得著實不輕,忙跑到蘇杭身邊,像老母雞一樣護著蘇杭,不讓劉員外靠近。
「小姑娘,你讓開!!」劉田粗聲大吼道。剛才驚鴻一瞥中,他現了蘇杭脖子上掛著的一尊玉佩。那枚玉梅通體呈墨綠sè,質地均勻,手感滑膩,是難得的一塊上等翡翠。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比他更熟悉這塊翡翠的話,就只有十幾年的那蘇姓女子,因為送她走的時候,他把貼身的玉佩贈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