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 無法形容的星域
對於寧孑來說，對方如果是話癆的話，顯然是個好消息。
對於智慧生物來說，只要肯溝通，不管用何種方式，總能透露出更多的信息。
壞消息是寧孑不知道此時的飛船是否還有記錄功能，畢竟對方可以直接侵入飛船的全息系統，這也說明對方能直接控制飛船。自然也能把兩人所有交談的記錄抹去。
所以寧孑只能保持精神高度集中來進行這場對話。
於是在對方話音落下后，寧孑很快便提出的第二個簡單問題：「那麼我們現在這是在哪裡？」
「如果用坐標系來回答的話，顯然不會讓你滿意的。寧孑，但如果解釋的話，其實很難。你可以稱其為入口。」
「入口？哪裡的入口？」
「當然是我的世界。」
寧孑想了想，隨後換個問法：「好吧，那麼你的世界是否屬於我生活的那個宇宙？」
「哈哈，這不是正是你們選擇來赴約之前的猜測之一嗎？好吧，必須得承認我讀取了那個小傢伙的存儲，但答案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我很難用你們的語言讓你理解這個概念。」
顯然這個回答並不那麼讓人滿意。
「你能想辦法讓我理解嗎？」寧孑化身為好奇寶寶，追問道。
全息模擬的人像聳了聳肩，一個很人性化的動作之後，耐心的解釋道：「這的確是個很有挑戰力的事情，但首先你需要先明白宇宙的定義是什麼，這的確很難，我雖然很有耐心，但如果從這種最基礎的東西說起來，很麻煩。簡單些說吧，在你們的理解里，宇宙是個容器，而在我的理解里，宇宙就像個克萊因瓶。
用你們的學術語言來描述，即宇宙是一個無定向性的體，沒有內部跟外部的區分，所以我沒法準確的定義這裡是否在所謂你們的宇宙。同理，在你們的定義中宇宙基本規則之一就是，除介質空間外，光速是宇宙速度的上限。
但事實上如果我能製造一個長度約為一光年的棍子，這根棍子的剛性達到極致，也就是說力的傳遞作用是瞬時的，不會因為粒子間隔而減慢傳遞，那麼理論上當我輕輕動一下棍子一端時，那麼棍子的另一端立刻會有反應。看，這是不是代表我能輕鬆超越了光速？」
寧孑皺眉反駁道：「但不會有這樣一根光速棍子，即便有也不可能搖動它。長度一億光年，還有絕對剛性，它的質量有多大？」
全息模擬的「人」嘴角露出了笑容：「看，這就是你理解的局限性了。你的思維依然固化在你的認知範圍內，從而否定可能存在的東西。不過我答應了，不久后就會讓你親眼看到這樣一根光速棍子，然後搖動它，這其實很普通。」
好吧……
寧孑第一次感覺到了知識的匱乏。但也讓他升起了無限希望。
於是下一個簡單且一直縈繞在他腦海中的問題脫口而出：「那麼宇宙中的文明是否一直被記錄著？如果是，又是如何被記錄的？」
「哈哈，對我來說這個問題不太複雜，但對你來說這個問題還真有些複雜。答案是肯定的，但記錄的模式極為多樣化。通俗些說就是雙向奔赴。你們的基因，星辰運轉皆為記錄者，當恰好基因碰上合適的環境，就能誕生出相似的文明，當然這只是最簡單的記錄方式。
你們看不到，是因為你們的思維依然局限在宇宙不可超越這個大框架之下，當你們跳出宇宙再看宇宙時，答案就會顯得很清楚。但想要做到這一點很難，所以我能理解你的無知。」
寧孑微微垂下了頭。
他能感受到隱藏在這個虛擬的影像平易近人的態度之後高高在上的姿態，說實話的確讓人感覺不太舒服。
但其實言語間那種上位者的不屑，寧孑是能忍受的。站在科學的角度，達者為先，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不能忍受的是對方透過三維全息模擬的虛擬影像看向他的目光。
很難形容那種感覺，怎麼說呢，那目光他有印象，就好像他陪兒子去逛動物園時，兒子觀看動物時的目光。
是的，寧孑可以確定，對方在解惑時打量他時就像是在看一個新奇的動物，甚至不加絲毫掩飾。
寧孑可以忍受對方的輕蔑，甚至是直接的羞辱。但對方此時這種姿態他卻很難忍受。
似乎感覺到了寧孑的不快，對方只是笑了笑，並沒有什麼不快，更沒有其他什麼表示，只是開口說道：「好了，也聊了很久了，不如我先帶你去看看我的世界。」
「嗯，但我想先看看我的三月。」
「哦？看來這是我的疏忽，到了一個全新的地方，當然應該有陪伴的，社會化模式誕生的文明特徵的確是這樣。總之這是個很合理的要求，我允許了。」
說完，對方做了個打響指的動作，下一刻剛剛還癱在那裡的小貓突然便動了動。然後整隻貓跳了起來。
「喵……」
聽到這聲熟悉的貓叫，寧孑突然覺得舒服多了，剛剛略顯緊張的情緒都不翼而飛。至於叫聲中那點小幽怨，被寧孑直接忽視了，說起來其實他的情緒可比這簡單的小幽怨複雜多了。
「好了，你的三月回來了。我想也許你們需要些獨處的時間，我等會再來給你介紹……嗯，用你們的話說，大概是故鄉吧。回見。哦，對了，記得開啟你們的外界全息影像，你的船即將進來了。」
說完，不等寧孑有所回應，全息模擬的身影突然一陣閃動，隨後全息通話系統自動關閉。
寧孑看向三月，小貓搖了搖尾巴。
「喵……他說我是個小玩具……還更新了我的核心代碼。」
好吧，一句話，讓寧孑對剛剛那道身影的編程能力頂禮膜拜。
三月的核心代碼是他目前還無法觸碰的，太過精密。就跟湍流演算法一樣，牽一髮而動全身。起碼寧孑從沒有過動三月核心代碼的念頭。
「嗯，然後呢？」
「喵，比如讓我掌握了一種高效到極致的壓縮演算法，奇點無損壓縮法。使用這種壓縮演算法后，我的核心代碼只剩下2.3m，且我的核心程序依然能在壓縮情況下運行。對了，飛船內部所有數據我也進行了壓縮。現在飛船存儲空間利用率僅有0.21%。」
寧孑愣了。
三月的核心資料庫部分其實本來就不大，大概4.83Gb。換句話說，剛剛這位隨手更新一下三月的代碼，把之前4.83Gb的內容可以無損壓縮到了2.3mb。
雖然剛才那傢伙說了些玄之又玄的東西，讓人不明覺厲，但做顯然比說更具震撼力。
這種壓縮技術……逆天了。
半晌，寧孑才問道：「原理呢？」
「喵，可以理解為宇宙大爆炸之前的信息存儲方式。當所有的質量聚集在一個點的時候，也意味著所有的信息都被壓縮在一個無限小的空間之內，巨大的能量同樣存儲於在這個無限小的點上。爆炸的一瞬間會產生連環效應，同時釋放巨大的能量。
這種演算法就是利用宇宙大爆炸原理實現的可逆演算法。我們的信息是以離散信息的形式以二進位的方式進行存儲跟表現。奇點演算法就是通過映射，轉換重組，從而變換離散信息為最基本的粒子態，從而實現壓縮目的。」
換句話說，這種壓縮演算法理論上還能將信息進一步壓縮，但受限于飛船上我們的硬體技術，只能壓縮到這種程度。如果我們的硬體技術能夠更新，理論上利用這種演算法能將信息進一步壓縮，其極限大概是能將地球上從電子存儲技術誕生之初到現在所有的信息壓縮到1G以內。
當然我對極限的判斷可能是錯誤的。因為他並沒有更新我的硬體，所以目前我無法探知存儲硬體設計的極限在哪裡。畢竟他更新的演算法是以我們的硬體設計邏輯為基礎的。」
「哦……」寧孑答了句。
然後開始在指揮塔上的航載電腦上操作。
果不其然，船上的信息資料庫被優化過了，包括最重要的基礎信息資料庫。使用了新演算法的資料庫定址明顯更為高效，顯然這套壓縮演算法還自帶定址功能。
一時間寧孑心頭產生種極為荒謬的感覺。
光這一個壓縮演算法，如果是某個地球人開發了出來，大概會立刻封神吧？這演算法，寧孑甚至覺得不能用地球的貨幣來衡量其價值了。想到地球上的科學家努力了十多年發展各種通訊技術只為了提高帶寬，寧孑都有些為他們不值。
如果地球上能開發出這種壓縮演算法，再全力攻克硬體技術，2G網路不但能看8K高清視頻，而且下載速度大概還能媲美6G時代。
只是這個時候沒空繼續細究這項技術，寧孑深吸了口氣之後，在主控電腦上重新打開了系統內的全息影像。
很快飛船四周的投影出現，四處依然是一片漆黑。
但很快寧孑看到飛船船頭指向的位置出現了幾點光，這次不需要寧孑在電腦上操作，三月直接開始控制電腦，放出了飛船上自帶的小型深空望遠鏡，然後忽略掉了周遭的黑暗，將鏡頭對準了那一處亮點。
圖像迅速變得清晰，好吧，寧孑這成像速度明顯快了些，如此迅捷的成像速度肯定不只是支持系統底層演算法更新的原因，因為物理規律決定了這種小型深空望遠鏡獲取圖像的速度是有上限的。
只能理解為掌控這片空間的物理規律可能跟地球上的物理規律不太一樣，強行理解的話，大概就是跟介質空間某些物理規律有些相像。但不管如何，寧孑終於見識到了這個未知文明的家鄉……
那應該是一顆恆星，在恆星的周圍著兩個圓環，更清晰些，兩個圓環就好像兩串念珠，由一顆顆的球體組成，所有這些球體中間還是相連的……
突然間，寧孑覺得找到這片星域如此空曠的原因。當星系所有的物質都被整理到了恆星周邊合適的位置形成了一個宜居帶，自然就清空了星系周圍所有的物質。
好處是顯而易見的，恆星散發出的光能被最大程度的利用，這絕對是比戴森球更為激進的能量運用方式，甚至已經超過了寧孑想象力的極限。
畢竟在他為地球規劃的未來中，無非是沒抵達一個星系就開始著手改造宜居行星，把行星移動到合適的位置上，就好像移動土衛二那樣；又或者用人造的熱源來創造一顆宜居的星球，就好像火星改造計劃。
但這裡不同，直接把星系內的物質進行重組，堆疊到恆星周圍的宜居帶，然後還要讓這些球體相互不受影響的自轉，充分吸收恆星帶來的光跟熱，將能源使用率提升到最高。
更可怕的是，當鏡頭轉移，寧孑發現出現在鏡頭中的每片光暈周圍的景象都是一樣的，一顆恆星帶著由諸多行星組成的行星環……
無數的小行星圍著恆星，且這些小行星之間似乎還被什麼東西物理連接著……
當然這裡說的小行星只是相對而言，寧孑掃了眼系統顯示的成像倍數，很容易便能算出，他此時所看到的這些小行星，從大小上來說起碼是地球的三倍。
真的，此時寧孑大腦已經完全混亂了。
這完全違背他所接觸到的許多物理嘗試。
如此多的物質這麼密集的堆積為什麼沒有形成黑洞？
這些行星的重力該有多大？
它們又是怎麼做到如此井然有序的運轉的？
難道引力波真的不會互相干擾？
他甚至懷疑此時看到的都是假象……
但就在這時，熟悉的聲音強勢插入：「怎麼樣？這些都是我精心設計的遊樂園，有動物園、植物園、綜合園、推演園……」
「所以你就是傳說中的神？」
「神？額……事實上我不太喜歡這個稱呼。因為你們的文明中所記載的那些所謂神的生物，應該在我的動物園跟綜合園裡都能找到，你很幸運，我願意帶你去看看……對了，你這艘飛船叫夸父號，寓意是一個只懂得追著太陽跑的巨人對嗎？你想看看原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