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崑山風光與別不同。不似再往北處的山脈,陡峭延綿。卻更似江南山水秀麗。若不是正值隆冬,山頂還有溪水傾瀉而下。遠在山外,便能見一道如虹的瀑布,從天而降。
來到行宮門前,已是午後。玉昀陪著老侯爺早在車中用過幾口午膳。落了車來,便見公爹一行也正在候著。
陸時行只是收到消息,道是宸王此行與老侯爺同路。方又聽宋氏說起,公主去了後頭長平侯府的車隊里。乾脆便沒入行宮,在門外候著宸王。
這會兒,卻先見著了老侯爺。老侯爺前半生軍功赫赫,陸時行即便位列一品,尚也得給老侯爺些許面子。是以此下,正帶著家眷上去招呼。
只說多兩句,老侯爺便將齊鳶鳶拉來,「我這孫女兒想與你家閨女作手帕交。我們今兒便與小輩們些方便,共一間別院可好?」
陸時行聽宋氏提過一回,自知道陸茹若上回入宮,與嫡小姐交好之事。「老侯爺都開了口,又難得她們小輩們愛處在一處。又有什麼不妥的。」
陸時行又望了望玉昀身旁的陸茹若,心中頗為滿意。長平侯府位高權重,大姑娘能與嫡小姐交好,到是有幾分能耐的。
玉昀卻也想起,這崑山行宮地界不大。建造的時候,也只考慮著皇帝帶三兩妃嬪出行,是以只有四間小院。這回宸王帶著幕僚和官眷前來,自然會住著擁擠些。只是以往,她都隨皇爺爺住在正中的山海院。這回恐是要去偏院里住了。
只陪著老侯爺與公爹寒暄的功夫,宋氏身旁立著的陸北喬又與三姑娘說到一處去了。玉昀本也不想留意,只是當著眾人,三姑娘拉著陸北喬衣袖,嬌嗔了聲。「才沒有。」
不止是玉昀,老侯爺與陸時行也都聽見了。小輩們喜歡打鬧,原也不是什麼奇怪事。可陸北喬畢竟是駙馬,當著玉昀也在場,老侯爺便也不大看得下去,笑與陸時行道。
「那邊是北喬吧?」
陸時行回頭看了一眼兒子。「還不來與老侯爺請好?」
陸北喬忙將三姑娘的手從自己衣袖上撇開,趕著兩步上前來,與老侯爺問了聲好。
上了年歲的人,素來不大愛與人翻臉,只是話里多有提點。「太上皇可是把掌心窩窩裡的人都交到你手上了,怎公主都隨我走了一路了,也沒見你人吶?」
陸北喬聽著,又抬眸打量玉昀神色。「是北喬疏忽了。」
「倒也不怪他,我車上姑娘們多,他來了反倒不方便。」她只是懶得應付,便先替人家尋了個借口。想來陸北喬也不會喜歡被人按著頭來討好她的感覺,那便各自放開一些好了。
正說著,一道冰冷的聲音從身後來。
「這便是陸左輔家的公子?」
陸時行聞聲見人,忙帶著家眷作拜。「殿下一路可還安好?」
「陸左輔客氣了。有公主一路奏樂之樂,怎會不好?」宸王說罷,又看向陸北喬。「大駙馬說是么?」
「……」陸北喬一時愣在原地。不知那人是何用意。只被父親拉了拉衣袖,方連連稱,「是、是。」
卻聽宸王又道,「公子翩翩,恭謙溫潤。不愧是公主看中的人。」
「……」話是好話,可於玉昀聽來,卻極其嘲諷。「皇叔過譽了。他哪裡當得起呢?」
那雙長眸掃來她面上,雖是笑著的,總覺著別有深意。陸北喬的事,也不知他知道多少。
只這會兒,行宮裡的內官們已浩浩蕩蕩出來迎人了。以往帝王出行,內官們素來會早兩日來行宮打點布置。
兩行灰白的人影之間,一個青色的身影卻走得踉踉蹌蹌,與一干有條不紊的內官步伐太不相容。那人走近了,便笑嘻嘻稱呼起人來。
「皇叔!」
「皇長姐!」
玉昀便也與他招呼:「成顯也來了?」
「母妃不願孤來。可孤得來與老侯爺祝壽。」凌成顯話雖如此說著,卻一下都沒看老侯爺,目光反倒是飄向老侯爺身後的齊鳶鳶身上。
內官們中間,卻又匆匆行來一人,正勾著身子對宸王一拜。
「臣迎駕來遲了。殿下恕罪。」
來人身寬體胖,大腹便便。是教坊司司正舒啟山。若說舒家還剩下什麼人,便是這位早年間被舒長衛趕出家門的後輩。因早與舒家斷了往來,才未被殃及池魚。舒家倒台之際,反倒被提成了司正。
玉昀認得其人,還是因此人早前與阿翡有過些過節。阿翡是華庭軒戲子之女,那會兒還是見不得光的。舒啟山早年是華庭軒的歌舞伎戲子之流的長官,見小姑娘聲得俏麗,險將人玷染了。還是玉昀將人救了下來,后便一直帶在身邊了。
這會兒,阿翡扶著她的手也是緊了緊。玉昀方稍稍拍了拍她的手背,低聲道,「他動不了你。」
見宸王已往裡去,舒啟山連連跟著後頭。「這會兒的大殿還有歌舞和酒菜,殿下可要去看看?」
「也好。」
齊鳶鳶與陸茹若正說話,也要跟著一行人往行宮中去。凌成顯卻尋了過來。
「齊小姐。孤請你去看歌舞,可好?」
未等齊鳶鳶開口,玉昀已將三皇弟拉了過來。「我那兒有件波斯進貢來的好東西。以前皇爺爺賞的,捨不得拿出來。今兒正好帶來了,成顯可要一起看看?」
她自知道三皇弟無心與老侯爺祝壽,而上回相看宴上,三皇弟的婚事便已定下了宋二姑娘,又何必再讓嫡小姐牽連其中。
「真是?」三皇弟一臉驚喜,顯然已被她口中的新鮮玩意兒吸引了過去。玉昀只牽著人,也跟著宸王身後入了行宮,回眸看看嫡小姐時,便見她與自己福了一福,當是謝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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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院的書房裡,地龍燒得正旺。
凌成顯趴在書桌上,左左右右正看著玉昀叫人拿來的波斯木琴,不時抬手撥下琴弦。音色雀躍,入耳很是舒適。
「皇長姐的東西好,孤看完了。」
顯然,這等小玩意兒,不足以讓他的心智停留太久。還沒過一炷香的功夫,凌成顯便已呆不住了,「孤還是去尋齊小姐,一道兒賞歌舞去!」
玉昀斜斜靠在一旁的太師椅上,正抿了一口輕音送來的大紅袍。「成顯近日的功課怎樣?父皇雖是不在了,我們作皇室子女,事事都須不時精進,知道么?」
玉昀自是見過三皇弟在皇子鑒被大學士訓斥的模樣。他天資不高,與一干皇子皇女相比,總是最後。是以那時一旦被問及功課,便如呆若鵪鶉。
玉昀不過學著大學士口吻問問,便果見凌成顯搭隆起腦袋,頓在原地,也不答話了。
玉昀方接著道:「書法和文章,都拿來與我看看吧。」
凌成顯聽著,自去了一旁取功課。即便出行行宮,他每日也必要作功課的。只將宣紙捧去玉昀面前的時候,頗有些一改往日的挫敗,目光里卻多了幾分自信。
「皇叔與掌印都說我習得極好了,皇長姐!」
玉昀接來那宣紙,便見上頭只數行大字,橫無骨,豎無鋒,歪歪斜斜,說是鬼畫符也不為過。再翻下去一頁,依舊如此。「如擬,知道了,依辦…」
江隨師出內書堂,曾是上一任掌印江敏的得意門生,年歲淺淺,便已作了父皇的秉筆太監。只是這般的書法,便能說是極好。那定是在愚弄她這位三皇弟了,誰又不喜歡聽好話呢?
至於皇叔,他要的不過一個無能傀儡。又怎會讓三皇弟精進什麼?
「皇長姐?你快說呀,孤的功課作的好不好?」
「自然是極好的。」那道冰冷的聲音從書房門外來。蘭青儒服走近了,只從玉昀手中接過那幾張宣紙看了又看。「嗯,顯兒的字,是越寫越好了。」
「……」這般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功夫,也是叫玉昀極為佩服的。「皇叔可真是覺著好的?」
那人這才放下手中宣紙,「顯兒的字,蒼勁有力。頗有風範。怎又不好了?」
他目光循著她看著,嘴角勾起笑意。便就是一副無賴模樣,非要指鹿為馬。只再看看她那三皇弟,得了誇讚,這會兒很是滿意自己的傑作,從皇叔手中接過那些宣紙,便又自我欣賞起來。
「孤也覺著,甚好!」
玉昀快被氣笑了。她能說什麼呢?三皇弟本就是被人培養的傀儡,又是心智極其稚嫩之人。她說什麼自是都不會有用了。唯有將面前盯著她不動的人稱讚一番:「您用心良苦了。」
「公主客氣,都是孤分內之事。」
他說完,便又負手去了身後。「湖心起了戲台,齊伯父正問起公主何時過去。」
「老侯爺要去聽戲?」提起這事兒,三皇弟自又興奮起來。「那齊小姐可也會去?」
凌霆川看向那小兒,「齊小姐不會去。顯兒功課雖好,可方舒啟山與孤說,你今日的還未做完,便就在書房習字罷。」
「……」凌成顯面色陡然垂了下去,可看著皇叔那似笑非笑的面色,不敢忤逆,只好退去一邊,自個兒尋紙墨去了。
玉昀隨著那人出來,待走遠了,方開口道。「您可真替大周選了位好皇帝。」
「孤自問眼光不賴,不想公主也英雄所見略同。」
「……」身側,那人的目光垂在她面上,笑意幾許。迎著夕陽的光彩,那人臉頰的輪廓是及其精緻的。只那副嘴臉,很是可恨。
作者有話說:
玉昀:皇叔是什麼時候瞎的?
皇叔(指著陸北喬):公主又是什麼時候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