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三姑娘自幼便喜歡跟在陸北喬後頭,在座眾人見了,也並未覺著奇怪。表親的兄妹,喜歡處在一處,以往也多是有的。
陸北喬見人,淡淡應聲,自繼續往堂中去。
兩個姨娘起身稱呼,「二爺。」
除了庶長子陸其松,其餘的子女們也一一喊著聲,「二哥哥。」
陸北喬一一應著,再往宋氏跟前一揖。「母親。」
「父親那邊回了人傳話。道是內閣里還有事議,便不回來了。叫母親主持今日家宴便好。」
「知道了。」宋氏心中有數,皇城換了新主,老爺如今公務繁忙。又指了指玉昀身邊的位置。「回來了,便來坐吧。公主都到了。」
宋氏說罷了,又招呼著眾人開席。
玉昀顧著打量宋三姑娘的神色,便也沒起身迎人。那人在身旁落座下來的時候,帶著些許龍涎香氣。那本是她父皇的養心殿里才用的東西,被她從宮中取回來些,便日日往他書房裡供著。
早前還未落病的時候,她也嘗往他書房裡去。夜夜陸北喬讀書,她便在旁作畫或撫琴。人家雖是清冷的性子,可她也喜歡有人陪著。即便二人之間話不多,相處在一處,卻也安好愜意。
如此一載有餘,陸北喬待她再是冷淡,在多人的場合,也會與她幾分薄面。眼下,便見他側眸來問候。「公主身子可有好些?」
「早好多了。」她應得淡淡。餘光正掃見三姑娘重新入了坐。
「嗯。」許是見她目光落在桌邊的東西上,便聽他又問起,「這是什麼?」
「母親有心,見我病癒,為我作來的平安扣。還未多謝母親。」她心裡不喜歡,且還顧著陸北喬的顏面。當著家眷都在,又怎好與婆母鬧起來。
宋氏笑著,「中秋時候,正好在翠玉軒中見著了。想來公主那時病重,便叫他們收了下來。又尋著城外寶相寺的高僧開過光,望日後能公主身子平安才好。」
一旁三姑娘又接了話去,「是姑母疼惜人,就連我也有一隻。表哥,你看。」
三姑娘舉起手裡的東西,朝陸北喬眼前擺了擺。陸北喬卻是笑了笑,「好了,有你的便好。收好了才是。」
玉昀極少見陸北喬的笑容,更未聽過這般寵溺的話。是以此下,心中不是滋味,只好尋著身側秦氏懷中的小娃兒逗弄起來。
表兄妹在一旁寒暄。三姑娘說起今兒宋府上熱鬧,她湊不上去,與其清清冷冷的,倒不如和五妹妹來陪陪姑母。
陸北喬聽得其話中的委屈,又安慰上來,「舅父喜歡你嫡出的姐姐,你若真要想,該與人家多學心性才好。」
三姑娘又推辭,「我怎樣都是比不上姐姐們的。我有姑母便好了。」
說罷了,再往宋氏懷裡靠了靠。宋氏膝下無女,便將這小侄女兒寵得緊。自是十分歡喜。
玉昀一旁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盡量與自己說,莫再往壞處想。卻見秦氏懷裡抱著的的小人兒,一雙圓眼空空的,正咧著嘴與她笑著。小人兒是庶長子陸其松之子,方才將將滿了五個月,正冒著第一顆門牙,笑起來滑稽得很。
玉昀戳了戳他臉頰上的饞兜子,小人兒攢在嘴裡的口水泡泡從嘴角流了下來。
「哎呀,大郎流口水了!」她話是與秦氏說的。便見秦氏拿起帕子與小人人擦了擦,「日日里都攢著口水玩兒。今日是見到好看的人,才笑得這般高興。」
玉昀笑道,「嫂嫂嘴真甜。」
一旁卻不知是誰接了句。「誒唷,公主喜歡,便早早生一個嘛。夫人還等著添丁。」
「……」她臉上的笑意漸漸沒了。既然嫁過來府上,她便是打算好好作人家妻子的,添不添丁順其自然便好。可大婚以來,她與陸北喬相處得最多的時候,便僅僅是在書房裡。人家不樂意親近,她也不好勉強一個男子。
若那種事兒都得用上皇家的威嚴,那可多沒意思…
「姨娘也還年輕,大可為府上再添幾位爺。」話是阿翡說的。大婚以來,主兒待駙馬已是夠好了,分明是駙馬自個兒不急。怎還怪罪來主兒身上了。
阿翡自是替自家主子不平。
那說話的蘇姨娘臉色頓時精彩極了,一陣紅一陣白。方見得主母與公主和三姑娘送了對平安扣,蘇姨娘方忖起來幾分主母的心思。長孫的位置被柳姨娘那房佔了去,可不是嫡出的二爺底下,還沒個著落么?
玉昀落了筷子,自側眸斥責了聲。「姨娘再是不對,你也不好說道人家的。便就罰你一日飯食罷。」
阿翡噘著嘴,往後頭靠了靠。玉昀著實也不打算真罰,不過是當著眾人做做樣子。只是話被人聽了去,還是宋氏說了句公道的。
「公主病才將將好,怎就好提起這些事兒來了?你也是個不守嘴風兒的,下了晚宴,便自行回欣和院里禁足半月罷了。」
玉昀也不好往次桌的蘇姨娘那處看了,手落在桌案邊,卻被陸北喬輕輕碰了碰。她這才抬眸對上那人的目色。那雙眸中笑意不減,嘴角輕輕扯動著,話聲不響,將將好能聽見。
「不過一句妄言,你莫往心裡去。」
「你如此說,到顯得我小氣。」她話里周正著,卻覺難得陸北喬會來安撫自己。這般碰一碰手背的小動作,唯有在書房中一同讀書撫琴才偶爾會有,當著眾人之前還是頭回。
「你自是不會的。」陸北喬勾起嘴角,很是放心繼續用膳。公主雖是矜貴,可成婚兩年來,溫婉知禮,十分得體。
玉昀不自覺望了望三姑娘那邊,卻見三姑娘嘴角都沉了下來,面上自是落寞了下去。不過是些尋常的問候,三姑娘又有什麼好不高興的呢。陸北喬的溫情,便也只這幾句話罷了。
只等侍奉膳食的嬤嬤又送上節日要用的臘八粥來,三姑娘又捂著心口小咳了兩聲。陸北喬聞聲望了過去,方與嬤嬤道,「那粥里落了桂圓和紅棗,表姑娘秋日裡犯了熱咳,用不得那些熱氣的。便與她換一道燕菜白粥來。」
三姑娘面兒上這才重新有了些光彩。「表哥早前與我那些燕菜,怎麼也吃不完。此下還在府上擺著,怎又要吃燕菜粥了?」
話里藏著幾分嬌氣,卻是玉昀不敢相比。她持著皇家的教養,到底做不出來這般。
還是宋氏笑了笑,「好了,他也是為你好的。」
秦氏也聽出幾分異樣,抬手與玉昀添了添茶水。「公主也用些菊花茶,是清熱的。」
陸北喬這才回眸來,「公主熱咳也才將好,可也要用些燕菜粥?」
「不必了。」玉昀持起小匙,小口用起碗里的臘八粥。「臘八的節氣,本就是要用這些的,暖身也是滋補。」
她自然不想與三姑娘混為一談。即便陸北喬看起來更喜歡那樣的,她也只能是她自己。
一頓飯,玉昀吃得並不大舒心。酒菜過半,宋氏見大家都歇了筷子,便先要離席了。這種場合,長輩不走,其餘人是不大好走的。
陸北喬起了身,本還要送送母親,卻被支開回來。宋氏指了指一旁的三姑娘和五姑娘。
「兩個丫頭陪我回去便好。公主病將將好了,你陪著回若水院罷。」
「誒。」陸北喬答應的時候,瞧見母親眼裡的意思。又作揖。「我知道了。」
從福安堂里出來的時候,玉昀敞了敞披風的領口子。她心口沉甸甸的,吹吹冷風,方覺著輕鬆些。陸北喬走在身側,自也規勸了兩句,不宜吹風云云。
玉昀卻是沒有理會,目光直直落在腳下,不知怎的,話便脫口而出了。
「二爺確是喜歡三姑娘那樣的?」
話說出口了,她方覺著後悔,怪自己不懂得隱忍,城府也不足,便就如此將心事道了出來。她忙去尋他的面色,卻見他目光也正落在自己面上。
阿翡手中的燈火,不過一盞餘光。二人面上都是暖色光暈,恍若將時光留在原地。
「萱兒卻是乖巧,又是可憐的身世。宋府里容不下人,自幼母親便讓我多照拂一些。」
玉昀聽著,又覺得放心了一些。許只是「多加照拂」的兄妹之情?可想起那枚平安扣,她便也乾脆一併與他問問清楚。
「那可是母親的意思,想將三姑娘說給二爺?」
「……」陸北喬一時沉了聲。見她眸中顫動,話到了嘴邊,卻難以出口。只好道,「你多心了。」
「你猶豫了。」玉昀自問也不算聰慧,可男子若在這種問題上猶豫,那便多半是動了心思。「母親方與我的平安扣,和三姑娘是一對。看來是想替二爺將人納入來伺候。」
「……母親只是,心疼萱兒。」
「她自幼沒了娘親,在府上也多受人欺凌。便就在這邊,才有人待她好些。」
「所以,母親是有留了話了。二爺,也是知道的?」話說到這裡,玉昀也並不傻。看著陸北喬的臉色,便已得了想要的答案。
「那…二爺呢?」
借著微弱的火光,她看向對面人的眼裡。她只是想問問,就算在皇子鑒中同窗五載,他且未有過將她放在心上的想法。那大婚之後呢?
書房裡夜夜相伴,品茶同讀,添香為樂,莫非也是不值一提罷了?
「二爺,也是想要納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