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次日一早,宸王一行,已從崑山行宮出發。
舒長衛餘黨落網,正落在最後,被世子爺和龐越一同押送。舒啟山立下大功,騎馬走在隊伍最前,風光無限。
這會兒玉昀與三皇弟同車,整整兩天過去,三皇弟的資治通鑒才讀了兩頁。玉昀看著眼前的凌成顯,眉目生得似宋妃,一點都沒有父皇影子。自然,便也就沒有繼承一點父皇的聰慧。
凌成顯看一會兒書,眼睛又滋溜看看一旁皇長姐。這書難啃,單一卷陳勝傳,就叫他頭大。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是未來天子,自然是有種的。
「簡直是一派胡言。」凌成顯已是頗不耐煩了,直將書扔出了車窗外。回來看到皇長姐的臉色,他頓時又有些後悔了。
「對不起,皇長姐。孤實在是看不下去。」
玉昀倒也沒生氣。卻是有些開始懷疑自己。就算她想給大周培養一個好皇帝,可也得找個好些的苗子不是?以凌成顯這樣的天資,等到他讀懂小山高的資治通鑒,能有自己的看法和見解,會不會都已經是下輩子的事了?
然而凌成顯並不知道,玉昀在心裡將他編排了一頓。皇長姐的臉色,只是波瀾不驚,就已經讓他足夠害怕了。
「孤、孤叫他們停車,把書撿回來?」
玉昀只是淡淡道,「不必了。成顯不是想玩兒蹴鞠么?一會兒回到京城,便儘管玩兒吧。」
「……」凌成顯不敢說話了。只又找了第二冊的資治通鑒,裝模作樣讀了起來。
玉昀卻抬聲吩咐了停車。
只將將落了車,便見陸茹若來找她。「嫂嫂,我想跟你說兩句話。」
這兩日綠水院里不太平。陸北喬一直病著沒起來,宋氏忙裡忙外照顧兒子,看兒子病得厲害,自然心情不好。就連宋萱都說不上話。只是府上隨侍婢子,又多見過那日出的事兒,背後的小聲議論,便就沒斷了。
玉昀帶著大姑娘回了自己馬車上,自聽她問起,「嫂嫂這兩日都未回過綠水院,今日可還隨我們回府么?」
玉昀自是不願再回陸府的,可她又能去哪兒呢?回皇宮么?皇宮裡還有宋妃和江隨,比起那裡,可能還是陸府上更安全些。
「我該是要回的,只是,許也呆不久了。」
「……嫂嫂要去哪兒?」
「尋個新地方落腳罷了。」玉昀拉起大姑娘的手來,「茹若不必擔心我。」
「嫂嫂,是真要跟二哥哥和離么?」這兩日綠水院里風聲不斷,一來是主母宋氏多有怨詞,二來,便是昨日夜裡二哥哥踉踉蹌蹌回來,又獨自喝了好些酒。直至今日早晨上路的時候,又病得更重了。
玉昀看著大姑娘眼裡顫動的淚光,「自三姑娘要進門起,我便在想了。如今,倒是最好的時機。」
陸茹若聽得,雖是十分失落。卻也並未勸人。「二哥哥和三姑娘的事,確是過分了些。母親如今還站著三姑娘那邊,我自是不敢有微詞的,可心裡也知道對嫂嫂您不公平。您要走便走,我還替您高興。只是日後,我在府上便少了個人說話了。」
「茹若如今有嫡小姐了。嫡小姐那般活潑的性子,茹若日後定不會覺著孤單的。」玉昀笑著說著,又聽車下有人叫賣。原是在官道轉角,有一對農家夫婦在賣糖炒栗子。那香味兒都跑來車裡了。
只還未等她下令停車,整支馬隊都已緩緩停了下來。玉昀便見最前頭的馬車裡下來了人。是霍廣去了轉角,問那對農家夫婦買糖炒栗子了。
霍廣捧著糖炒栗子回到馬車上,一行隊伍才緩緩重新上路。
栗子還是滾燙的,被霍廣捧去了凌霆川面前。「少主,趁熱吃。」
凌霆川捏來一個,只是指尖稍稍用力,栗子殼便順利裂了開來。裡頭焦黃的栗子肉,香氣撲鼻。
許多年前,那個大雪后的清晨。女娃兒的小臉蛋兒,恍若正朝他靠近過來。
「皇叔是哪裡得罪皇祖母了?」那雙眉眼皓皓,一如秋夜的月光。一雙肉嘟嘟的小手,捧著滿滿一紙袋的栗子糕送來他眼前。
「我請你吃栗子糕,你可別委屈了。」
老皇帝的每一次偏愛,都會換來淑皇后的報復。
乳娘被那個女人折磨致死,照顧他起居的大宮女也消失得悄無聲息。那女人說,都是因他不祥。
他的心早像石頭一樣沒有知覺,所以並不知道委屈。
可眼前那張笑臉,生生刺得他疼。像平靜的冰面被強光曬出了個大窟窿,緩緩淌出的水,浸潤過了潰爛得早已沒有知覺的傷口…
「滾開。」
女娃兒皺了皺眉頭,卻又很快翹起嘴角。小手將那隻紙袋子擱在了他腳邊。
「那,皇叔記得要吃。」人已經走開了,還沒忘回眸交代著,「我好不容易才叫他們從宮外買回來的…」
雪后的陽光,從那隻幼小的身形后照耀過來。柔光中女娃鬢角的髮絲在微風中飛揚,那雙眸中的色彩,恍惚比陽光還要刺眼。
可恨…
「少主?」
「少主?」
眼前有隻饞貓在喊他。許是見他走神,少年眉宇正擰著一處。見他看過來,霍廣抬手指了指他拿在手裡的糖炒栗子。「內個…賞我兩個,行不?」
他這才將紙袋子放在小案上,「你自己拿。」
饞貓吃一個,揣著一個。吃完了,又來拿。
紙袋子里的栗子一隻只變少了,饞貓飽了,靠在窗邊打了個飽嗝。
他這才從懷裡取出一樣東西遞了過去。「吃飽了,便替孤去辦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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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將過了午時,車隊行入京城。大年初二,街道上尚且沒什麼百姓。掌印江隨卻早早帶著一行內侍,候在北邊城門口,迎接宸王和老侯爺回京。
陸時行落了馬車,帶著一行官員家眷,目送走了宸王和老侯爺,這才宣布各家可以回府。
陸府的馬車轉入北城小道,玉昀自也跟在後頭。待馬車一行緩緩停在陸府門前,大姑娘扶她一道落了馬車,便見一身蟒袍騎馬而來。
陸時行見是宸王身旁小將,正上前問了句,「小將軍來,可是宸王殿下傳話?」
霍廣與陸時行一拜,方從懷中拿出塊玉牌。「少主叫我親手交給大公主的。」
「……」陸時行一怔,唯有側了側身,與霍廣讓了道兒。
玉昀接過那東西打量了番,是一塊青玉的牌子,上頭刻著只「霍」字。她尚未見過是什麼東西,卻聽霍廣道。「少主說,這東西精貴,還望公主好生留著。公主有了這個,出入京城不在話下。去到哪裡,若遇著霍家軍,見得這個也會幫扶一把。」
玉昀只先道了聲多謝。自想起那日晚上,她的血算是救了他一回。許當是答謝吧。
天又下雪了。鵝絨般的大雪,紛紛飛飛了整整一夜。
陸北喬病得昏昏沉沉,即便被人扶回了若水院,也依舊神識不清,倒下去便一覺睡到了清晨。
睜眼的時候,是陸聰將他扶了起來。
「我睡了多久了?」
「昨日從崑山行宮回來路上,二爺便一直沒醒。到眼下,已有整整一日一夜了。」
陸北喬此時依舊頭疼欲裂,搖晃了一下腦袋,又用手捏了捏額頭,想讓自己清醒一些。「公主呢?可跟我們一道回府了?」
提起這個,陸聰卻是不敢答話的。陸北喬抬眸看著人,「怎麼了?」
「二爺您別急。」陸聰說著,嘴角扯了扯,明明是想叫氣氛輕鬆些,卻略顯得有些滑稽。「公主昨日是回來過了。可傍晚的時候便又走了。」
「走了?」陸北喬一把掀了身上的被褥,「去哪兒了?可留了什麼話?什麼時候回來。」他正要下床,卻見陸聰雙手捧了一隻信封送來眼前。
「公主,只留了這個。叫我務必交給二爺。」
「……」看著眼前「和離書」三個大字,陸北喬一時愣在了原地。雖然早就猜到了,可他卻沒有想到會是這麼快。他沒伸手去接,卻問起陸聰。
「她可跟主母說過了?可跟父親說過了?」
「……這,小的就不知道了。」
陸北喬迅速地起了身,只吩咐陸聰道:「穿衣,洗漱。我得出去。」
小半刻鐘之後,一身灰白大氅冒著小雪從若水院中匆匆出來,穿過府上小徑,直入了梧桐苑。
宋氏正在暖房裡給侄女兒上著葯,便見陸北喬從外闖了進來。
「公主可曾來尋過母親?」
「……她何曾來尋過我什麼?」宋氏見兒子面色已經好轉,到底心安幾分,只是禍不單行,兒子將將好些,宋萱昨日回到府上,卻又被宋家家主鞭笞了一頓,趕了出來,道是日後不再認這個敗壞門楣的女兒。
卻聽陸北喬憤憤道,「母親可是還不知道,公主走了?」
「什麼?」宋氏的確不知道。昨日到今日,她來回在宋府和陸府之間,在宋家兄長面前替三姑娘說話,這會兒又才將將把三姑娘安頓了下來。「什麼走了,去了哪裡?」
「我還以為她至少回來與母親說別…」陸北喬冷冷笑道,「沒有…她沒有。」
宋氏道,「她走了,你來問我要什麼人?你表妹在宋府上挨了鞭子,你可問候過一句?」
卻見陸北喬眼中閃過一絲寒意:「哼,問候…」邊說著,他邊往門邊退去。卻也未曾看宋萱一眼,便又轉背出去了。
宋萱委屈起來,撲進姑母懷裡。「姑母,二爺定是在怪我。」
宋氏心中五味雜陳。公主走了,兒子竟是那般模樣。哪裡還有心思管宋萱,「你若不做出那等事,哪裡會這樣?你且看他平日里待人冷淡,可那也是七八載的情分。如今他變成這樣,你便開心不成?」
宋萱一時也不敢委屈了,只忙收了淚光道,「我知道錯了,姑母。」
陸北喬又去了柳姨娘院子。捉著大姑娘和秦氏問了一頓。
陸茹若自早知道嫂嫂要走,卻不想會這麼快。秦氏到底唏噓,「我和公主才將將處近了些,本還等著她生養了娃娃,好還她給大郎做的人情呢。這下還怎麼還?」
陸茹若一旁看著兄長,卻也幾分恨其不爭。
「二哥哥這會兒才知道要找人了不成?嫂嫂昨日與我說,自打您和母親定了三姑娘的事兒,她便就打算要和離了。這會兒已是太晚了。」
「……怎麼會?」陸北喬眼前空空的。只想起前陣子她的冷淡,方知道許是為時已晚。
夜裡雪停了。玉檀閣已是人去樓空。
陸北喬走來的時候,只是發現她常用的物件不見了。其餘擺設,家私,全都帶著嘲諷般地一成未變。
他將自己裹在她的床上睡著了。
那裡的被褥也被收走了,空空的,硬硬的。冷得和冰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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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日頭還未升起,宸王府的馬車已備好在門外。
凌霆川一身玄金朝服,正從門裡出來。便見大駙馬陸北喬候著門外。
天很冷,帶著些冬日獨有的蕭瑟。那人一身灰白的大氅,髮絲零亂,染著一層白霜。面容已是十分憔悴。
「殿下…」沒等他先開口,陸北喬已行來一拜。「求殿下讓下臣再見見公主。」
「……大駙馬許是找錯地方了。大公主未曾來找過孤。」
陸北喬抬眸掃見那張冰冷的面孔,只覺希望又渺茫了幾分。「怎麼會?她、她不大可能回皇宮。不在殿下這裡,她還能去哪兒?」
「你們二人才是夫妻。你都不知道,孤又怎會知道。」
凌霆川揮袖負手去了身後,自往馬車上去。「孤還趕著往朝堂去,大駙馬若在翰林院里清閑,孤大可與你升個官,叫你繁碌些。也好忘了情傷。」
「……」陸北喬這才知道躬身作禮,「殿下言重。是下臣唐突。」說罷便也不敢再攔著人,往旁邊靠了靠。
凌霆川見他那副模樣,自又將話說明了些。
「大公主雖未曾來尋過我。可早有人來回報,她離開京城了。」
「離開、離開京城了?」陸北喬早已恍惚,只好重複著聽到的話。
「城門樓的御林軍回的話。昨日傍晚,大公主帶著婢子家眷,從南城門出京。至於去哪裡,無人知道。」
馬車緩緩從王府門前行開,陸北喬還怔怔立在原地。
凌霆川只叫霍廣合上了車窗。
霍廣回來方問起,「大公主去哪兒了,少主真不知道?」
凌霆川冷道:「南下尋淮南王罷了。」
霍廣恍然大悟:「是先前那位太子殿下?」
老皇帝養出來的孫女兒,怎麼可能看著凌成顯那樣的人登基坐視不理?
「她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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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檀閣的梅花全都謝了。黃的、粉的,落在二層的小檐上,伴著積雪,便是一副美畫。
陸聰將將推開窗戶,看著小檐上的景色,鬆散了鬆散低迷的心情。身後腳步便蹭蹭蹭地過來,一把將窗戶合上了。
「不許開。」
陸聰不過是想透透氣罷了,卻見陸北喬眼裡十分執擰,眼尾因為多日休息不善,泛著猩紅。一頭長發披散在身後,也不曾打理。
陸北喬已有整整三日未曾出過門了。玉檀閣里殘留的香氣,叫他一步也不想走開。「淡了、散了…不許開,知道么?」
陸聰從未見過二爺這樣,到底被嚇到了些。「二爺,公主都走了好些時候。早就沒有味道了。」
「有。」
「怎麼會沒有?」
「她還在這裡,她沒走。」
「……」陸聰沒敢答話。公主將東西收得一件不剩,連個念想都沒留。也怪乎二爺只能來玉檀閣尋些氣息了。
「二爺,公主都走了,您自個兒也得注意身體才是。」陸聰只勸了勸人,卻又見那人撲去了書桌上,翻起那封和離書來。
「沒有別的了。沒有別的了。」
陸北喬瘋了似的,一字一字讀著那封和離書。玉昀的字跡雋秀,卻字字誅心,「一別兩寬,兩生歡喜。」最後那枚落印,大婚之後她陪他在書房的時候,他親眼見她刻的。
「玉昀…」
陸聰這還是頭回聽二爺喊公主的閨名,卻見二爺似忽的想起什麼,三兩下湊來捉起他的手來。「信…她說七夕的時候,曾去過翰林院給我送信。信呢?」
她的東西,早已剩下不多了。陸北喬去過藏書閣,連藏書閣里與她相關的古籍都被清走得乾乾淨淨。若還有一封信,那他定要找回來。
陸聰這才想起,好似是有這麼回事。「那日…那日三姑娘正去翰林院里給您送湯,輕音姑娘送了公主的小信來,我便將信給她了。」
「……你給她做什麼?」陸北喬心有怨憤,卻忽想明了一件事。「公主送信,是說七夕在綏安寺一起放燈河…你將信給了萱兒,我卻從未看到過信。」
「……」陸聰好像也有些明白了。「二爺、二爺這麼說,好似確是三姑娘收走了公主送來的信。七夕那日,二爺送三姑娘回府,順道又拜訪了宋大人,之後三姑娘便落了水。二爺方才沒趕上去綏安寺,而不巧公主在綏安寺里遇到大火,也受了驚嚇,隨之一病不起。」
陸北喬恍然大悟,唇齒間砸磨出二字:「宋萱…」
夜色濃重,雖還是新年,梧桐苑裡卻絲毫沒有新年的喜慶。
宋萱這幾日無處可去,只好被宋氏收留在客房。身上的鞭傷雖然不多,可即便上了葯,也反反覆復了幾回。
宋氏將將在一旁,看著婢子給侄女兒上過了葯,見人面色依舊不大好,又規勸了聲。
「你先養著傷,好了,再去尋他吧。他這幾日將自己鎖在玉檀閣里不出來,到底還是念著些許同窗和夫妻的情分。給他些時日,過去了便就好了。誰又能記掛著誰一輩子呢?」
宋萱心裡自然知道,陸北喬這回是將公主看重了。可她哪來的本錢計較?只與姑母點了點頭,正打算躺下休息,房門忽的被人一把從外推開。
冷風從外灌了進來,陸北喬一身單薄的寢衣,衝來她面前,質問道,「信呢?」
「……表哥要的是什麼信?」
宋氏見陸北喬的氣勢,唯恐嚇著還在病中的侄女,忙一把拉著人。「北喬你做什麼?萱兒病還沒好。」只是話還沒完,手上便被陸北喬一把掀開,她腳下跟著踉蹌兩步,只忙自己扶著桌子,才立穩住了。
陸北喬卻沒工夫理會宋氏,直直望著床上的宋萱:「七夕,輕音送來翰林院的小信。公主親手寫的。陸聰給了你,為何不見你給我?」
「……」宋萱一時怔住了,不想這檔陳年舊事還會被人翻了出來。她那日正設計了二姐姐推她落水,想叫表哥和姑母心生憐惜,將她從宋府上搭救出去。
可誰叫公主要這時候來送信呢?表哥若去了綏安寺,那她怎麼辦?
可看著眼前瘋魔似的陸北喬,宋萱卻覺得十分嘲諷,她自幼費盡心機討好的人,怎就變成這樣了?「沒有了。我把信燒了。」
「……為什麼?」陸北喬眼裡腥氣落幕,唯剩失望。
「為什麼?表哥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和公主幽會么?表哥迎娶公主為妻的時候,可有想過我的感受?」
陸北喬卻是冷笑了聲。「你的感受?」
「你莫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長平侯府故意留情與世子爺,便想壞了二姑娘婚事。之後又刻意叫她推你落水,好叫母親憐惜,替你和舅父開口,好嫁入陸府為妾。公主送去翰林院的信險些壞了你的好事,你便私自扣下,不予我知道。」
這話一出,宋萱登時沒了話。一旁宋氏也恍惚了半晌,方才緩緩問出口來,「萱兒?可真是這樣?」
宋萱望著姑母,一時搖頭,一時又說不出話來。
陸北喬指著人笑道,「母親如今知道了,一直以來,你憐惜的是什麼樣的人!」
宋氏看著床上的人,又想起綠水院里那般醜事。「你真是用心良苦了。」
「姑母…」宋萱哭著從床上下來,撲倒在宋氏腳下。「姑母我錯了。」
「你說宋府上苛待於你,可二姐姐是宋府嫡出的女兒,你壞了她的婚事,又能得了什麼好處?」宋氏冷冷笑著,又指了指一旁的陸北喬,「你表哥自幼照拂你,原是待你不薄的。你如今非要讓他和離,是想做什麼?想做陸府嫡媳么?」
「我、我不敢。」宋萱垂眸下去,卻不敢再看宋氏。宋氏一語中的,她本就是不平。她生母為秦淮歌姬,臨死前只是叫她,定得尋個好人家為妻。可她不得父親看中,只能替自己打算。
「不敢?我看你是敢得很的。」宋氏一甩衣袖,將抱在她膝上的人推開。「你也莫再求我。待你傷好了,便回宋府上去。你的事情我且不管了,也該由回你嫡母處置。」
宋氏說罷,冷笑一聲出了門去。宋萱眼巴巴又爬來陸北喬腳下,「表哥,表哥不要趕我走。我已經是你的人了,這般回去宋府上,定會被父親打死的。」
卻見那人緩緩彎身下來,一把捏起她的下頜道。
「怎麼會?萱兒你待我一往情深。我的妻子,不會再有別人了。你放心,我會和母親說,我們擇日完婚。」
宋萱卻見,陸北喬雖是笑著,眼中卻全是狠辣。以往的謙謙公子,變成眼前這般模樣。即便話里說要娶她,宋萱卻覺毛骨悚然。
「不,不用了。表哥。我再不擾著你和公主了。」
「公主…」那人眼中燃起恨意,「你沒有資格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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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倒春寒來得格外早些,只是正月十二,雨水混雜著雪水一併落下。
若只是下雪還好,馬車裡生一爐子炭火,便就能暖和起來。可一旦下雨,冷氣便直往車裡鑽,又從領口滲進脖子里。玉昀只好將領口又往上提了提,方能抵擋夜裡的寒意。
阿翡過來捂起她一雙手來,「主兒若覺著冷,便先尋個地方落腳吧?我們明日再來尋宸王殿下也不遲。」
輕音也說,「是啊,若是殿下今夜留在宮中不回呢?主兒可要在門外等上整宿?」
玉昀也給自己雙手哈著氣,「再等等看吧。」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一輛馬車從街角匆匆回來。主僕三人聽得聲響,終於燃起幾分希望。阿翡推開小窗望了望。雨雪在昏黃的燈燭映照下,像一根根斷了的細線,稀稀落落灑在地上。
馬車緩緩停在宸王府門前,阿翡便一眼認得出來那位小將軍,方忙一把鑽下了車去。
「殿下您可回來了,我家主兒在這兒等你好久了。」
霍廣自然見過阿翡,方望了望王府門前停著的數輛馬車,才與車裡的人道,「少主說的果真沒錯,大公主回來了。」
玉昀已有些凍僵了,聽阿翡過去自報家門,還未來得及動身,馬車門便被人從外緩緩拉開。
那身玄金的錦袍立在車下,霍廣撐著紙傘,擋著雨雪。他肩頭依舊被雪水沾成了灰白的顏色。
「孤還以為,公主會帶著人回來。」
玉昀哪兒還有功夫和他鬥嘴,搓著手道,「實在太冷了,皇叔,可以先借您的地方歇歇腳么?」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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