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如今已經春末,宮裡的娘娘們在御花園裡喝茶賞景。
東太后十分心疼「顏楚音」,對眾位娘娘說:「景福總擔心我們對音奴疼寵太過,要我說,咱家的孩子哪裡寵得壞啊。」雖在宮裡住著,但本朝的娘娘們不會開口閉口「本宮」、「哀家」,正經場合說說也就罷了,私底下還是習慣說「我」。
太后又說:「這音奴啊!小孩子家家的,心裡想著什麼就做什麼了,全然不顧自己身體撐不撐得住。哎,我是寧可他不懂事點,也別把膝蓋跪壞了。」
皇后笑著接話:「正如母后說得那樣,音奴赤子之心,什麼都不想的,只想著要讓母后無病無災、長命百歲。有這個心就好了。」說著,皇后就吩咐貼身宮女去把沈昱叫起來,「就說是我吩咐的,不許他再跪了,怪叫人心疼的。」
皇后是好心。怕「顏楚音」身嬌體弱的,與其到時候他自己撐不住了,不如她先找個借口去把「顏楚音」喊起來。千錯萬錯都不是孩子的錯,只是我們大人心疼了而已。孩子的心一直是誠的,孩子的所作所為是沒法叫任何人指摘的。
東太后滿意極了,給了皇后一個讚賞的眼神。
其他娘娘們因此摸到了東太后的脈,立刻順著皇后話里的意思,接二連三地說起了顏楚音的好話。在場唯二心裡有一點不舒服的就是西太后和淑妃了。西太后是顏楚音的親外婆,免不了有些吃醋,覺得顏楚音更孝順東太后一些。
淑妃是六皇子的生母,同時也是西太后的娘家侄女。當年西太后初登太后之位就想要提拔娘家,皇上願意賞給舅舅們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官做做,但其實並不想納舅家的表妹為妃。但西太后就像是鑽了牛角尖一樣,非要侄女入宮。
淑妃入宮時只是一個嬪,過了好幾年才承寵,等到生下六皇子、六皇女這一對龍鳳胎,才母以子嗣貴地得封淑妃。因此,淑妃十分疼愛一雙兒女,尤其疼愛六皇子。偏偏顏楚音和六皇子極不對付,六皇子年年都要在他手裡吃虧。
在這樣的情況下,讓淑妃真心實意地喜歡顏楚音,她真的做不到啊!
淑妃甚至覺得皇后虛偽。皇上對顏楚音這麼好,連太子都得不到幾句來自皇上的誇讚,顏楚音卻隔三差五得到皇上的賞賜,淑妃就不信皇后心裡不酸!
可若是讓皇後知道淑妃心裡的想法,只怕皇后要覺得無語了。
後宮中孩子不少,因為有兩位公主生而體弱、因病而殤,今上膝下如今還有七位皇子和五位公主。從孩子的數量來看,皇上應該有很多位妃子。其實不然,今上登基二十四年,後宮中有名有份的女人加在一起只有七位。這個數量雖然不能和那種只與皇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皇帝比,但比大多數皇帝都要少。
可以說,今上之所以子嗣豐沛,全仰賴皇后治理後宮有功。妃子們懷一個就能生一個,生一個就能養一個,那兩個病殤的公主也只是因為母體實在太過孱弱了,胎里就弱,皇后不知道為她們費了多少心思,到底沒能將她們養大。所以說,皇后連自己丈夫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都容得下,容不下一個顏楚音?
更何況,皇后也算是看著顏楚音長大的,天然對顏楚音有濾鏡。每年進宮給她請安的宗室、大臣家的孩子有很多,皇后無聊時會拿他們和顏楚音比,總覺得那些被教養得很規矩的孩子沒有顏楚音活潑可愛,那些眼神中透著膽大的孩子又沒有顏楚音懂事恩義……看來看去果然還是我們家的音奴最討人喜歡!
後宮某處。
「從淑妃宮裡傳來的消息沒有錯,六皇子確實決定要在化龍池附近伏擊新樂侯。我們也確實將這個消息送進擊征閣了。」某位太監壓低聲音說。擊征閣是顏楚音在宮中的住處,原本不叫這個名字,是顏楚音自己改的。他四五歲的時候和六皇子鬥嘴,非說自己的「音」是鷹擊長空的「鷹」,順便給住處改了名字。
在這種小事上,皇帝向來由著顏楚音,還親自為他提了字,做了新匾。
「那現在新樂侯人呢?」另一個地位更高的太監,聲音也更尖細,他說話的時候,每一個字從他的嘴巴里吐出來,都彷彿帶著一股消不去的陰冷的氣息。
「新、新樂侯今日未、未離開擊征閣。」
他為什麼不離開擊征閣?這幾日,他不是天天往司樂局跑嗎,說要提前檢查一下司樂局給太后壽辰家宴安排的戲目。昨天還給司樂局提了意見,讓他們把百獸園的奇珍異獸也排到戲里去,還說今天要檢查成果,為什麼不去檢查?
信譽何在?!
化龍池是小侯爺從擊征閣到司樂局的必經之路。在這些人的劇本里,小侯爺身邊的太監會為他打聽到六皇子的計劃,按照小侯爺那種有仇當場報仇的性子,他一定會將計就計,在六皇子展開行動前做好布置,反過來作弄六皇子。
這些年,小侯爺和六皇子沒少互相算計,但在大人眼中,那都是孩子之間的小打小鬧,絕對沒有上升到不死不休的程度。這次卻不一樣,只要這些人的計劃正常進行,六皇子落水后,會被「水草」捆住腳,而他的隨從侍衛又被小侯爺的人絆住了,等到六皇子差一點點要淹死時,他才會被人「剛剛好」救起來。
小侯爺肯定會被罰。
但依著皇宮巨頭對小侯爺的寵愛,再加上六皇子確實沒有死,只是生受了一場大罪而已,整個事情肯定會被定性為「無心之失」……這沒有關係,畢竟這些人既沒想弄死六皇子,也沒想弄死小侯爺,這只是棋盤上落下的第一粒子。
按照某些人的想法,這盤棋會慢慢的慢慢的,把整個天下都下進去。
……
結果小侯爺竟然沒有離開擊征閣?!
「動一動埋在司樂局裡的線,叫人把消息傳給新樂侯,就說新戲排得差不多了。」新樂侯最愛湊熱鬧,這戲本來就是他親自下場改的,他總該去看看。
被吩咐的太監欲哭無淚:「新樂侯隻身在偏殿禮佛,提前說了不許任何人打擾,消息送不到他跟前去。」就是太后的人都沒法把他請出擊征閣。現在皇后的人也去勸了,新樂侯聽是聽了,但也不過是把跪拜的姿勢改成坐拜而已。
看這樣子,新樂侯整一天都要和佛像死磕了。
那聲音姦細的太監忍不住咬了咬牙。該死的,為什麼忽然要禮佛?太后缺你這點孝心嗎?!你一個從小被嬌慣的小侯爺,吃不了禮佛的苦,吃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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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鉞的葬禮后,鄔明明顯情緒低落。
顏楚音也想表現得失落些,但這太考驗演技了。他輕咳一聲說:「起風了,我們回城吧。」
鄔明心想,沈昱果然還是傷心了。就算沈昱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細節暴露了他真實的心情。起風了,不是起分了。沈昱傷心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