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徐春生很努力地想用她貧瘠的語言讓顏楚音和管事明白,生過孩子的女人和沒有生過孩子的女人,她們的骨盆是不一樣的。在施鉞家中,大家一共發現四具屍體,其中一具本該屬於施母的屍體,徐春生判斷出她並沒有生過孩子。
而如果徐春生的判斷是正確的,那麼可以引出兩種不同的結論:第一種,如果死亡的人真的是大家所知道的那位施母,那麼這證明了施母不是施鉞真正的母親,施鉞的身世肯定有問題;第二種,如果施母真的是施鉞真正的母親,那麼死在火場中的根本就不是施母,而是一個根本沒有生過孩子的未知女性!
施母說不定還活著!
而如果施母還活著,那麼施鉞極有可能同樣活著!畢竟比起施母這樣一個二門不出大門不邁的寡居婦人,施鉞一個在外行走的學子顯然更有利用價值。
「就說施鉞死得太突然了……」顏楚音喃呢道。
管事已經嚇得半死了。忽略徐春生磕磕絆絆的說話方式,她口中的內容聽上去真的很像那麼回事,好叫人知道她不是沒事切屍體玩的變態,而是正經在分析屍體。然而在管事聽來,這兩種並沒有差別!為什麼要做這麼可怕的事?
雖然官衙里有仵作,仵作也是分析屍體的。有經驗的老仵作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他們能通過屍體口中的牙齒磨損程度判斷出被害人的年齡,通過屍體身上各處淤青的顏色深淺判斷出哪一處是致命傷,通過牙齦或者指尖等處的顏色判斷出病人是不是死於中毒……但是,沒有一個仵作會直接去切割屍體!
從來沒有!
時人非常看重身後事,把屍體割了,簡直就是侮辱死者,那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這麼說吧,如果徐春生現在跑去衙門說,她通過切割屍體推斷出案情另有隱情,那麼人們的重點一定不在真相上,而是這個人竟然敢切割屍體!
只怕這事鬧到最後,沒有人會去關心真相,大家都覺得徐春生罪該萬死。
幸好此時站在徐春生面前的人是顏楚音。一個人只要活在世上,就要尊重世間的規矩,偏偏顏楚音從小到大,他的家人長輩就沒有把規矩二字往他的身上套過!他活得尤為恣意!因此,當他聽著徐春生的講述,害怕也是害怕的,可是除了害怕之外,他的心裡還有一種隱秘的因為接近了真相而產生的激動!
身後事固然重要。
但如果讓小侯爺代入被害人的身份,兇手讓我死在火災現場、把我偽裝成另外一個人,世人把我用另一個人的名字下葬,我在九泉之下永遠無法安心!我寧可世上出現一個徐春生,把我的屍體切得支離破碎,也要為我還原真相。
面對同一件事,管事的著重點在於徐春生切割屍體了,而顏楚音的著重點在於……他直接發問道:「你這個方法,正確嗎?可靠嗎?是從哪裡學來的?」
徐春生又磕磕絆絆地廢了好大的力氣去解釋。
在徐叔收養春生后,隨著春生慢慢長大,他發現這個孩子有點傻,長到三四歲都不會說話,對外界反應也慢。原本以為也就這樣了,直到一個雷雨天,一道雷從天上落下來,將義莊的屋檐劈掉一塊,從房頂上掉下來一本小冊子,正好被小春生撿到。她竟然對這本小冊子非常感興趣,一直拿在手上翻看。
徐叔不識字,要過冊子看了幾眼,結果嚇得魂飛魄散。
冊子上竟然畫滿了各式各樣的骷髏!
他想把冊子拿走燒了,結果一拿走,春生就哭。徐叔沒有辦法,只能把冊子留給春生,又囑咐她說,這東西不能被別人看見。從這天起,徐叔發現春生變得能交流了,她會表達自己的喜好了,弄得徐叔懷疑冊子上施了什麼咒法。
在義莊停屍的不僅有犯人和被害者,還有一些沒有戶籍身份的流民乞丐等等。義莊後面是一片亂葬林,如果沒有家人幫忙斂屍,那麼所有在義莊停過靈的屍體都會被拉到亂葬林安葬。那處無人祭掃,逢年過節也就沒有人往舊墳上添新土,有時候還會有野獸過來刨食,時間久了,有些白骨就會裸露在外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春生天天往亂葬林跑,有事沒事就撿那裡的骨頭玩。
起初發現春生有了這個愛好時,徐叔特別特別害怕!
他之所以收養春生,純粹是因為不忍心讓一個孩子死在野外,不代表他不相信鬼斑一說。春生有了這樣詭異的愛好后,他越發相信春生身上存在鬼性。
但畢竟和春生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了。春生傻歸傻,卻知道疼人。最終,親情還是戰勝了恐懼,徐叔手腳發顫地接受了春生的新愛好,還幫春生掃尾,不叫這件事被其他人發現。好在義莊這地方,平時根本沒人來,掃尾倒也容易。
但春生很快又不滿足玩骨頭了。她想剖屍體!被徐叔死活攔住了。
徐叔臨去世前,病得已經起不來了,硬撐著把春生叫到床前,囑咐她說以後沒人幫她掃尾了,絕對不能玩骨頭和屍體,如果非要切一次屍體,就把他切了吧,就當他為這孩子做的最後一件事。但切了他以後,不能去切別的屍體。
春生一直很聽話,徐叔死的時候也很放心。他卻不知道,這個聽話的孩子為了給他修墳接受了別人的錢,又為了找到那人朋友的死亡真相去切了屍體。
「那本冊子呢?」顏楚音問。
「燒掉了。」徐春生慢吞吞地說,「我都記住了,就燒了。」
那本冊子上還有一些文字描述,徐叔不識字,春生也沒處去認字,所以她只是通過圖畫學到了點皮毛。但徐春生說記住了是真的都記住了,只要給她紙筆,就能把整個冊子依樣畫葫蘆地還原出來,包括那些她不怎麼認識的文字。
顏楚音轉頭吩咐管事繼續好好照顧春生,所有人管好眼睛和嘴巴,不得將任何消息外傳。他同時還說,等太后壽宴過後,小侯爺一定回來看望春生的。
宮裡,沈昱結束了一天的念經祈福活動,臨睡前寫了張紙條放在手心裡,紙條上用寥寥幾個字總結了他在宮裡都做了什麼,省的他和顏楚音換回來后,顏楚音什麼都不知道。怕這個字條被別人看到,沈昱是用第一人稱來描寫的。
這樣,就算紙條被別人看去,也可以說是小侯爺寫的日記!
第四天清晨,太后聖壽的正日子,顏楚音一覺醒來便聞到了熟悉的熏香。啊,他終於回來了!他恨不得在床上連蹦三下,結果發現自己的膝蓋有點疼。
顏楚音捲起褲子一看,兩個膝蓋都是青的。(其實沈昱攏共只跪了半天,後來就被巨頭叫起來了,之後兩天都是坐著念經的,但小侯爺是留痕體質。)
顏楚音:「???」
好傢夥啊,好傢夥!沈昱,你就是這麼對待本侯的身體的?
虧本侯還那麼愛惜你,每天早上都多幫你的身體用了一個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