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伊芮絲為亞蘭的提議而愣住了,喝水的動作停在了半路。
她預想過他或許會強硬地把熱得該死的毛草塞給她、逼她時時刻刻穿在身上,又或者是提出去最近的鎮上帶一些衣服回來,唯獨沒有想過:他會提議為她做一條裙子。
儘管這確實有點清奇,曾經只從男人們那裡收到訂做好的——但絕對不是他們親手做的禮服的伊芮絲,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不過她很快意識到,這對於讓亞蘭愛上她這件事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他正在對她用心,他願意在她身上花心思。
這是個還算不錯的現象。
因此愕然歸愕然,伊芮絲馬上以反問的方式同意了他的提議:
「可以……嗎?」
「可以的……吧。」
「不會太麻煩吧?」
伊芮絲皺著眉,口吻也是猶疑的,但從她閃閃發亮的眼睛、放下了手裡的玻璃杯,雙手捂住嘴巴的動作里,足見她對此是多麼的驚喜又期待。
至於亞蘭,他覺得應該是會很麻煩的。
畢竟他只做過自己的衣服,沒有裁過女人的裙子。
不過那條被獨角巨人魔唾液毀掉的裙子還在,他可以翻出來研究一下。
而一想到自己也許要像變態一樣仔仔細細、從頭到腳翻看曾經穿在伊芮絲身上的裙子時,亞蘭的臉立刻火辣辣的。
幸虧是為了不吵醒午睡的伊芮絲而沒有開幾盞燈,他的窘迫才能於昏暗中遮掩。
「我……盡量試試。」
「那我就從現在開始期待嘍。」
伊芮絲心裡越想越覺得裙子這事兒很不靠譜。
她想,既然是做裙子,那應該是需要量身的。
然而亞蘭完全沒提。
她也一直沒問。
坦白說,儘管下午的《深情公爵非我不可》風波是她連編劇包導演一手主導的,可當真槍實彈地親身上陣,從頭到尾,她的整顆心臟一直是高高懸起來的,緊張又不安,沒喘過一口完整的氣。
疲憊的士兵在戰場是會丟掉性命的。
比起趁勝追擊,伊芮絲想,她更需要一點緩衝的時間,去部署之後的攻略。
兩人一起吃過晚餐之後,伊芮絲便沒有再見過亞蘭。
她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回到房間后,意外發現床頭柜上突然多了一個瓷杯。
跟亞蘭放在廚房裡的素色瓷杯不同,眼前的杯子做成了小雞的造型,作為蓋子的腦殼頂兒還立了個粉紅色的小愛心,丑萌丑萌的,不知道是亞蘭從哪裡翻出來的。
捏著粉紅小愛心揭開蓋子,一股奶香味飄了出來。
伊芮絲的腦海里立馬浮現出蜂蜜羊奶的香甜醇濃。
她回頭看了一眼,微掩的門外沒有亞蘭的身影。
收回視線,看著小雞肚子里的羊奶,伊芮絲掙扎了好一會,手都端起瓷杯了,最後還是放了回去。
她剛躺進被窩,突然想起今天只用了兩個魔法,一個[B級毒物檢測],一個[精神暗示],於是又從被窩裡爬了出來。
披著毛毯,像是在扮鬼嚇人的假幽靈,伊芮絲在亞蘭的房子里兜兜轉轉,最後在二樓的雜物房裡找到了他。
「亞蘭?你在裡面嗎?」
門開了條縫隙,亞蘭的腦袋從門縫間鑽了出來。
伊芮絲比他矮了一個半的腦袋,左瞄右瞄都看不到房間裡面,只能看到他結實強壯的身體,和照在雪白天花板上的昏黃燈光。
而這邊,垂眸看著被裹在毛毯里的女幽靈,亞蘭忍俊不禁。
他問:「無聊了嗎?」
伊芮絲搖了搖頭。
「恩……想吃夜宵嗎?」
伊芮絲一直在搖的腦袋依然沒有停下。
亞蘭頓悟:「今晚也……」
伊芮絲可不想再經歷一次昨晚的事情了。
她趕緊打斷他:
「不、不是的!」
「我……只是想來跟你說晚安。」
亞蘭的目光柔和起來。
當屋子裡昏昏暗暗的橙黃燈光映照在他的臉龐,更是渲染上了一層溫柔的氛圍。
他的聲線也溫柔得一如昨夜。
「晚安,伊芮絲。」
「晚安,亞蘭。」
伊芮絲倒退了一步,她抓緊了在下顎下面合攏的毛毯,她知道這個動作會讓她看上去很可愛,讓人生不出任何防備心。
伊芮絲:「不要太晚睡。」
「恩。」
「我回去了,明天見。」
「明天見。」
與亞蘭互相道了晚安,只一轉過身,伊芮絲嘴角的笑容便徹底消失了。
她的視線略過信息框。
一條三秒前的提示赫然眼中:
〔鑒定失敗〕
第二天起來,伊芮絲覺得腦袋有點沉沉的。
畢竟前天晚上約等於沒睡,昨天下午也沒有睡,昨天晚上則睡得不好,她還得慶幸只是頭疼的輕症了。
今天早上亞蘭沒有外出狩獵。
伊芮絲才下到一樓,便聽到一聲精力十足的叫喊:
「伊芮絲!」
伊芮絲被他嚇了一大跳,下樓梯的時候差點腳歪了一下。
以為是有什麼著急的要緊事,懶洋洋的神色頓時全給嚇沒了,她嚴肅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去到亞蘭跟前,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
而才走近他,伊芮絲便被他的眼睛吸引去了視線。
準確來說,是眼底的烏青。
可能因為他的皮膚白,臉上有些什麼變化更是一清二楚,尤其那雙黑眼圈,簡直不能更明顯。
雖然多了雙熊貓眼,但亞蘭的樣子並不難看,連著亂糟糟的頭髮,有一種喪氣的頹廢美,更讓人心中冷不丁冒出了個念頭——這似乎才是強者該有的樣子。
伊芮絲默了默,忍不住問:「你……不會熬夜了吧?」
「額……是的。」
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雞窩似的頭——明明昨夜伊芮絲還囑咐他要早點休息來著。
伊芮絲馬上就發現了讓他熬夜的元兇。
——透過一樓的窗戶,她看見了外頭正掛在晾衣桿上的、連夜趕製出來的布裙。
伊芮絲瞪大了眼睛,收回的視線非常驚喜地落在了亞蘭的臉上。
她的嘴微微張開,似乎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確切要說些什麼。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是聽到亞蘭說「可能已經幹了」,才趕忙走出了屋子,去收穫她一大清早的驚喜。
伊芮絲迎著熹微的晨光走到晾衣架底下。
她伸手摸了摸在半空被早晨的微風吹得飄啊飄的裙擺,發現已經干透了。
她馬上擰頭去看窗戶裡邊的亞蘭,生怕他聽不見似的,吸了一大口氣進肺里,接著大聲問他:
「我——可以試——穿——嗎?」
正在喝水的男人忍俊不禁,水直接從嘴角噴了出來。
「咳……當然,這就是為你而做的。」
伊芮絲抱著布裙就回到了二樓的房間,剛剛下樓時沒發出什麼動靜的她,這回上樓時倒是把木樓梯踩得「噠噠噠噠」響。
亞蘭在門外等了好一會,她才走出來。
他有點緊張。
「穿上身的感覺……怎麼樣?」
站在門框里的伊芮絲伸展了一下肩膀和手臂,某一個瞬間忽然卡殼兒,動作僵住了,她馬上用拉伸的動作來掩飾尷尬,之後她看了亞蘭一眼,聲音越來越小。
「衣袖和腰都很合身,就是好像胸口……有點緊。」
亞蘭覺得不是好像,是確實。
胸口那一塊裹得緊緊的,每一寸每一分的布料被撐到了極限,像是兩隻肥美的小兔子被塞進了麻布袋裡,接著一下子把麻布袋的口子收到盡頭,可憐的小兔子只能嗚咽著擠成一團了。
這一刻,身為布裙製作人的亞蘭本應該充分發揮他的工匠精神,反思,考究,從他的處/女作上身效果汲取經驗。
然而,比起裁縫人,他更先遵從本能,當了個男人。
不知不覺間,亞蘭抿起了嘴唇,捂住了嘴,眉頭皺起,滿臉疑惑地沉思:
明明什麼都沒有露,連圓衣領都加高到了脖子那兒,卻比全部露出來更覺得性感,欲罷不能……
正這麼想著,女人的手臂一橫,掩在胸前,她似乎是想遮掩什麼,但對於亞蘭來說,那有點令他窒息的性感反倒欲蓋彌彰地彰顯了出來。
伊芮絲略略側過了身,別在耳後的金色髮絲隨她轉身的動作掉了下來,猶如流淌的金線在晨光下熠熠發光。
她空出的手整理了一下滑落的髮絲,羞惱地瞪了亞蘭一眼,聲音細細軟軟的。
「你別這麼看我……」
亞蘭先是愣了愣,下一秒才反應過來,旋即臉色爆紅。
也許是熬夜令他失去了對情緒的掌控,他沒能像昨天那樣,明明緊張得該死,卻依然能扯出相對淡定的嘴臉,此時此刻,他的嗓門也沒能收住,彷彿爆炸一樣。
「抱歉!」
「我馬上改!!」
亞蘭突然的九十度鞠躬把伊芮絲嚇了一跳。
不過也只是有點意外而已,隨即便挑了挑眉,神情玩味。即使沒有用讀心術,她大概也能猜出他腦袋瓜里剛剛想了些什麼。
畢竟天底下最老實的男人也擁有全世界男人的共享特徵。
伊芮絲並不生氣,臉上的生氣也都是裝出來的,見亞蘭一直保持在九十度的深鞠躬,捏成拳頭的雙手緊貼腿側,忐忑到了極點,得不到她的許可打死他都不敢起來的樣子,實際上她心裡有點想笑。
像是懲罰一般在他的後腦勺敲了一下后,伊芮絲雙手捧住他的腦袋,讓他抬起頭。
熱熱的觸感從掌心傳來,他熱乎乎的臉頰紅啵啵的。
為了遷就她的身高,亞蘭不得不彎下腰來,這種姿勢一定很不舒服,但伊芮絲就是故意為難他。
「伊芮絲……」
過近的距離,不必低頭,只餘光都能瞥見快要被憋死的小白兔,亞蘭彷彿連瞳孔都慌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