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伊芮絲和亞蘭在房間門口大眼瞪小眼了一會,但不想被潛伏在暗處監視她的聖殿騎士發現更多端倪,伊芮絲笑著把亞蘭迎了進去,關門反鎖,一氣呵成,隔絕了探究的視線。
門一關上,伊芮絲馬上古怪地瞥了一眼像只乖巧的白色小綿羊被她牽了進來的亞蘭,說:
「你居然真的敢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嘴巴就被他的手捂住了,大掌幾乎蓋掉半張臉。
伊芮絲沖他眨了眨眼睛,看到他的食指抵唇,然後指了指右邊的房間。
伊芮絲點點頭。
捂住嘴巴的手撤下之後,她踮起腳,揚高頭,嘴巴湊近他的耳朵,用雙手擋著聲音,在說悄悄話似的,慢慢地又小小聲地問他:
「這樣……可以嗎?」
亞蘭恩了一聲。
一問一答之間像是在善良陣營的監視下,偷偷摸摸聚在一起商量幹壞事的惡棍。
新奇的體驗讓情緒變得忽然有點興奮。
當伊芮絲揚起的視線和亞蘭一直望下來的目光撞上時,他們無聲地笑在了一塊。
不是不能用魔法隔離聲音,但那一定會馬上被隔壁的樞機主教發現。
對於感知力不算好的樞機主教而言,比起聲音,他無疑對魔法的波動更加敏感。
於是壓低聲線說話成為了他們共同的選擇。
但由於說話的聲音實在太小了,兩人不得不貼得很近。
比起白天時候為了氣拜厄斯而故意和亞蘭貼貼,夜晚的伊芮絲反倒沒那麼膽大妄為了。和他挨得近一點,都覺得渾身不自在,局促得像是有綠色的毛毛球在皮膚上滾來滾去。
而且一直踮腳說話實在太累人了,於是伊芮絲把他摁在了地上,背靠床邊坐著,自己則趴在床上,位置剛好。一抬頭,嘴巴就正好對著他的耳朵。
「你怎麼來了?」
伊芮絲說話聲音之小,像是只朝著亞蘭的耳邊呵了一口氣。
溫熱的暖氣拂過耳朵上的絨毛,像是忽然有一陣春日的暖風吹過白茫茫的蘆葦盪。
要被掀得人仰馬翻。
亞蘭摸了摸耳朵,用手掩飾它的害羞。
「伊芮絲的邀請……我怎麼可能不來呢?」
伊芮絲托腮笑著調侃他:「人類的英雄半夜光臨惡女的房間,傳出去別人會怎麼想?」
他無比自然又流暢地接道:「就會永遠把我們兩個人綁在一起。所以說我今晚非來不可了。」
伊芮絲被他不假思索的話給說得臉一熱。
向上翹起來一搖一晃的腿停在了半空,她習慣性地伸手錘了他的肩膀一下,音量忍不住就變大了,是中途才慢慢降了下去:
「你現在說情話都可以不臉紅了是嗎?」
結果對方反問了一句:「我沒有臉紅嗎?」
伊芮絲定睛望去。
在一半泠泠月光一半搖曳燭光的映照下,有如水蜜桃掩在了飄渺的白霧當中。
他臉紅了。
伊芮絲忍不住掐了他的臉頰一下,從指腹傳來的溫度無疑是熱熱的。
她不禁第一萬次地感慨:
「明明自己都害羞得要死,你怎麼好意思說?!」
「看到你就忍不住了。」
他又在說令人害羞的話了。
理所當然的,他的臉更紅了。
四下忽然沉寂了下來。
但這絕不是冷場。彷彿這個房間被架在了火上炙烤,正一點一點地加熱,空氣變得有點悶,讓人有點呼吸不過來。
伊芮絲像是服了他似的雙手捂住了臉,尷尬又害羞的都不知道看哪裡好。
亞蘭也不是太自然地掩住了嘴,眼睛望向窗外……可明明那些話全都是從他嘴巴里,以他的意志說出來的。
最後打破寂靜的是他們彼此都很熟悉的社交方式:
「……宵夜,要嗎?」
「……」
「……要。」
雖然拖到了現在,夜宵使者到底還是實現了「烤羊腿」的諾言。
但伊芮絲覺得他特別小氣,因為說不想她撐著肚子睡覺,所以他只給了她半根羊腿。
伊芮絲先是裝模作樣地乖巧地把一半收下了,心裡頭在想怎麼把剩下的半根騙過來。
但心裡的壞念頭被他直勾勾地視線盯著盯著……就給盯忘掉了。
亞蘭總是用他那雙漂亮又特別的水綠色的眼睛含情脈脈地凝望她,像極了一汪深情水。
被他盯得都有點食不知味了,伊芮絲趕緊找了個話題。
鼓鼓的腮幫子像是香軟的糯米團,她含糊不清地問他:
「你的傷勢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
這當然不是什麼能令伊芮絲滿意的答案。
她冷冷地斜了隔斷隔壁房間的牆壁一眼,似要隔空用視線殺人。
「真不知道這個垃圾神父是怎麼當上樞機主教的,這麼點小傷都治不好。」
亞蘭溫聲提醒她:「伊芮絲,那是界外邪神造成的傷。」
伊芮絲不為所動,白眼配上冷哼,傲慢驕矜的樣子彷彿除了她以外全世界的人都是垃圾:「界外邪神又怎麼樣?沒用就是沒用。」
亞蘭被她這幅無理取鬧——但在他眼中很可愛的樣子給逗笑了。
他伸手捧住她的臉頰,拇指指腹抹掉沾到了她臉上的香草碎粒,目光繾綣溫柔,一如他的聲音:
「你想要攻略拜厄斯嗎?」
「……你怎麼知道的?」
亞蘭不予置評地揚了揚眉,但他的眼神恍然在說「你當時的反應那麼誇張,我怎麼會猜不到」。
他猜拜厄斯是伊芮絲的真愛候選人。
也猜她會為了解除真愛之吻的詛咒,而去攻略她的「父親」,即使是當著他的面。
可他蒙對了前者,卻猜錯了後者。
聽到亞蘭問自己是不是打算攻略拜厄斯,伊芮絲斬釘截鐵就是一句嫌惡到了極點的:
「我才不要。」
他還沒有從她果斷的應答聲里回過神,便見她突然整個人湊了過來,故意用油漬漬的嘴巴在他腦門上吧唧了一口。
還眨眨眼睛沖他甜笑道:
「我已經有亞蘭了,怎麼還會跑去攻略其他男人呢?」
印在額頭上的「香」吻,亞蘭也不知道是擦好還是不擦好,他哭笑不得地說:
「拋下我去和魅魔打得熱火朝天的女人,現在能對我說出這樣的話,可真是讓人感動得不得了。」
伊芮絲朝他伸手,「那就把剩下的烤羊腿給我。」
香吻也瓦解不了亞蘭堅定的意志,他的食指指節颳了下她的鼻子,光明真大地轉移了話題:
「馬上就要到神聖都了,你有計劃了嗎?」
這把伊芮絲給問住了。
有計劃嗎?
那當然是有的,畢竟從很多年前開始,她的每一分鐘,甚至每一秒,都在計劃即將到來的、那個最重要的時刻。
想到「那個時刻」,伊芮絲忽然有一種……像是終於苦盡甘來,又像是故事的篇章快寫到盡頭了的感覺。
他們當前的位置距離神聖都已經很近了,如果按照今天的速度,應該兩天之後便會抵達。
假如拜厄斯向空間傳送管制所申請特別豁免,或許還會更快。
且如果不出所料,在抵達神聖都的當天,她就會接受全人類的「終極審判」。
拜厄斯急,是因為他憂慮好不容易受控的惡女會變得又不受控,做出些駭人聽聞兼不可挽回的事情,所以想趕緊撲滅危險的火苗,讓一切塵埃落定。
伊芮絲急,則是因為新神佩諾有了行動,她想在祂活躍起來之前——一錘定音。
雖然現在的她準備得不是完全充分,但也足夠了:
人造神技的超級魔法「切斯特的天網」將取代祂的神權;
投身敵營的眾神意志正在源源不斷地奪走祂的的神力;
祂的神格會被「墮落神的權柄」所污染;
祂的神識將因邪神的干擾而變得錯誤紊亂;
她的孩子「威魯斯」會獻上最華麗的一擊,強制剝奪所有貢獻於祂的信仰。
儘管比起最初計劃的六枚超凡種子,還差了一顆,但……伊芮絲也有足夠的信心能夠施展出夢想中的奇迹魔法,殺死新神。
只要祂再一次像是在異空間魔王堡的時候,將祂的影子投落於現世,讓神識降落於祂的化身。
只要她抓住了那一瞬間的時機。
歷史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將就此誕生。
當血液隨著激昂的思想而沸騰,她忍不住說:
「馬上就要結束了,全部。」
耳邊的聲音把她拽回了此刻:
「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伊芮絲神遊的時候,一嘴的油和臉蛋都已經被亞蘭擦得乾乾淨淨了。
她抽出了被他握在手裡、一根根手指仔細拭擦的手,往他的方向撲了過去。
一聲悶響在亞蘭的背碰上菱形花紋的地毯時響起。
亞蘭整個人被伊芮絲逼著躺在地面,無可奈何地看著像只小貓似的,總喜歡霸道地把別人撲倒,又坐在別人身上的她。
而或許是因為那一句「而是開始」,她的眼睛變得亮晶晶的,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和嚮往。
她的聲音也不復往日的陰鬱,猶如啾啾叫著的小鳥一樣充滿了活力:
「你說的對。」
「那一刻將會是新時代的開始。」
她頓了頓,似乎有些遲疑,可她最後還是鼓起了勇氣去問他:
「雖然我騙了你,還當著你的面跟別的男人打得熱火朝天,但是……我們會擁有一個新的開始嗎?」
聽到她期待著未來的話,亞蘭先是愣了愣,接著又想了一下,最後摘下了一枚一直戴在手上的銀戒。
它本身是一對的魔力戒,兩枚戒指亞蘭都一直戴在手上,但現在,他似乎打算把另一半給她。
他甚至還打算把給她的那一枚調整一下,如果未來能鑲嵌上一顆他還沒找到的水綠色寶石,就更好不過了。
樸實無華但隱隱有魔力流轉的銀色戒指,在微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讓人心動的光芒。
不過他掛在嘴邊的溫柔微笑、他溫柔的話語,才更令人怦然心動:
「到時候就把它當成我們新的開始,怎麼樣?」
像是饞嘴的小孩對想吃得不得了的零食產生了衝動,伊芮絲吞下一口唾沫,目光好不容易才從戒指上轉移到了亞蘭的臉上。
「……你不想現在把它給我嗎?」
沒想到的是,亞蘭居然拒絕了她:
「不會是現在。」
「伊芮絲,你是自由的,你不該被任何人任何東西束縛,起碼……在你的祈願實現之前。」
如果說在地獄城與亞蘭重逢的那一刻,是她重新對他心動的契機。
那麼當下,她很確信自己又重新喜歡上了他,再度陷入了與他的熱戀里。
伊芮絲不禁看了界面一眼。
不……也許在不知不覺間,她對他的感情早就超出她的認知,多得溢出來都不止了。
亞蘭理解她。
能無條件地包容她、支持她,甚至犧牲自己,只為成全她的理想。
即使這也許會令他徹底失去他們的未來。
伊芮絲垂下了頭,視線離開了亞蘭,可她話音里的每一個字眼無不在留住他。
「……今晚你就要這麼走了嗎?」
「拜厄斯在做禮拜,所以天亮以前……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的。」
她大膽地邀請了他,卻又不敢看他。
但他的手捧住了她的臉頰,讓她重新又和那雙含了淺笑的眼眸撞上。
那笑容中還有一些對眼前的傻女孩的無可奈何。
「你怎麼把我想說的話先搶走了?難道……你以為我沒有任何目的就敲開了你的門嗎?」
金髮碧眼女人的臉頰一瞬爆紅。
儘管躺在地上的男人也沒有比她好上多少,但至少,他奪回了本該屬於他的主動權,對她發出了明明知道了答案的邀請:
「伊芮絲……」
「今晚,我能留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