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淅淅瀝瀝的雨,自七月過後,便下個不停。
江南煙雨蒙蒙,又趕上這盛雨時節。
著實讓人困惱。
汪娘在鋪子后撥著算盤,時不時抬起眼,看那接連不斷的雨幕,發出嘆息。
不長不短的嘆聲已連續了半柱香有餘。
小夥計奇怪:「掌柜,你有什麼煩心事嗎?」
汪娘:「我愁這雨啊,它不停。怎麼就不停啊。」
他們開的是草藥鋪,連續下這幾日的雨,影響了他們的生意。山頭泥濘滑坡,摘葯的村民們上不去,有些草藥都沒能進貨。
確實該愁。
小夥計不自覺也跟著嘆聲起來。
「汪娘,你家小崽子又跟人打架了。」一個挎著籃子的婦女進來,將紙傘收起,「不得了,就在那橋邊,現在雨大,下頭的水多湍急啊……」
「這死孩子!」汪娘捋起袖子,匆匆就跑出去。
「哎,汪娘,你傘怎麼沒撐一把!」
小夥計支著下巴看店,已經習以為常:「沒事,我們掌柜的速度很快,一會兒功夫准提溜著人回來。」
果然。
片刻。
汪娘提溜著一個八九歲大的孩子,擰著耳朵拉回了鋪子里。
「小兔崽子,你就這點出息,沒見你學堂好好讀書,天天就跟人打架生事!」汪娘氣得捋袖子,撿起一把紙傘就要抽打人。
渾身濕漉漉的小孩靈活躲跑到了小夥計背後,倔強高抬著小臉蛋。「我才沒有錯,是那個柴大頭,他硬要說橋邊的豆腐姑娘的長得最好看,明明不是最好看!他還說我騙人,要拿石頭砸我!」
小夥子被他蹭了一身水,「小少爺喲,別甩水了……盆里的草藥都要被你甩濕了。」
汪娘臉白了下,下一秒抄著傘氣沖沖。「讓你個小兔崽子管不住嘴,天天不想著讀書!」
「救命啊阿福!」
小夥計挑揀著草藥,假裝沒看見慘劇:……
汪娘逮住了人啪啪打了幾下屁股,而後囑咐阿福等會關鋪子,她先帶兒子回去換衣服。
哇哇哭叫的人便被帶走,還邊倔著嘴巴說自己沒有騙人。
出了鋪子,撐起了傘。
汪大舜還在吸溜著鼻子委屈。「娘,明明阿姐才是最好看的,我又沒有騙人。」
汪娘壓低聲音訓斥:「你糊塗,你阿姐現在在躲著壞人,你隨口這樣一聲張,是想讓你阿姐再被壞人抓走嗎!」
汪大舜呆了下。扁嘴:「嗚嗚大舜不要阿姐被抓走。」
汪娘心也急:「那你以後可不許再提你阿姐的事,誰人問都不許說知道嗎。」
汪大舜立馬止住了聲,點點頭。而後又小聲。「但阿姐就是最好看的,大舜沒有騙人。」
汪娘:「是是是……小崽子。」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拐進了巷子里。
*
長京。
盛陽似火。
而長京朝堂上卻猶如嚴寒冰窖。
蔡卓黨的每次上朝,總戰戰不已。不知何時,感覺那孤高清冷的人,對付他們手段更殘酷了一分。
勢是要在短時間內將他們斬草除根。
如此不留情面,為了活下去,就不能不怪他們也爭個魚死網破。
好在最近姜譯蘇不知為何,同樓副相又處處針對起來。
至少給了他們一個緩和的時間。
*
樓府。
樓老夫人最近很是頭疼。
倒不是因為頭疼的老毛病又犯。
而是姜家的人找上門,那個和長孫一同在朝任官的孩子,口口聲聲說桑枝是他尋找已久的嫡親妹妹。
甚至得知他們竟然把人當通房,甚至桑枝在前不久從樓府跑了。
鐵心以為是他們苛待了他妹妹。
發了好一通火。
樓老夫人怎麼也沒想到會有如此巧合之事,不過姜譯蘇沒有拿出證據,只按口頭認親。
桑枝的事本就成了樓府不可提的隱諱。
姜譯蘇這麼一鬧,
後頭也便被長孫送了出去。說了什麼,樓老夫人不知,但卻知道似乎是不歡而散了。
樓老夫人是不舍桑枝就這麼離開,但也更不舍長孫的日漸消瘦。
甚至原本她最期待的抱孫子的事,也擱置不提了。
一來是說起孫子,就會讓她想到懷著他們樓府子嗣的桑枝。二來,她在樓府里許久,公主和長孫幾乎是分房而睡的事,她也耳聞了。
不知為何,老夫人便是提不起勁去催促這一對小夫妻。
桑枝喲。
老夫人悔,悔那麼得心的孩子,就這麼被自己給趕走了。
明明那孩子赤誠的孝心,她這個老婆子是最知道的。
*
江南的雨季持續了兩月之久。
今日學堂休息。
汪娘帶著汪大舜上山。
兩人是晨露起,悄悄溜出巷子的。
山腰的景色宜人,雨後更是空氣清新。
「兔崽子,別跑。」
汪娘叫住了興奮蹦躂在前頭的大舜。
再往上,便是一間隱蔽在竹子林里的木屋。
連續下了那麼久的雨,屋子都快發霉了吧。
汪大舜衝進了竹林子里,嗓門頓時大開:
「阿姐!阿姐!」
推開木屋門。
穿著鵝黃翠領裳的人,正在木桌邊搗錘一碗花汁水。
聽見聲響,女子回眸,一張明麗柔美的臉,顧盼生輝。
「舜兒。」
「阿姐!」汪大舜正要撲過去,后領子卻被後頭進來的人給扯住。
汪娘微喘著氣上來。「兔崽子!不是讓你小心點,你這一撞,撞到你阿姐的肚子怎麼辦!」
汪大舜扁扁嘴。
女子笑:「沒事的,五姨娘。大舜有分寸的,對不對。」
汪大舜忙點頭:「對對!大舜可小心了!」
汪娘放下了人,手指點了下兔崽子的額頭。回身望了望四周。見屋內乾淨整潔。
蹙了下眉。「你怎麼又起來收拾,你那肚子都幾個月了,要好好躺著休養知道嗎?」
眼一掃,又看見了人桌上裝著花汁水的碗。
急:「你怎麼還搗鼓這些花呢,你出去了?這外頭路多滑啊,又沒有摔倒,哪裡疼了沒?」
女子笑:「才沒有,五姨娘你不用這麼緊張。這些花是大舜摘來給我的,一整天坐著怪閑的,做點胭脂也好。」
汪娘拍拍胸口:「你嚇死我了。」
汪娘這次上山,也帶了好些東西來。
上次帶的吃食應該差不多要完了。
「這雨下得我愁啊,天天想著你有沒有寒到冷到,老天有眼把你送回來,你要是有個萬一,姨娘也不活了。」
汪娘整理著將蔬菜瓜果放下,又舀水蒸一屜包子。
「說什麼呢,五姨娘要長命百歲的。」女子撐起身,面容昳麗而明艷,正是外頭被找瘋的桑枝。
汪大舜連忙攙扶住人。
他看著阿姐已經圓滾滾的肚子,小聲喚了聲人:「阿姐……」
汪娘迅速抹了兩下眼角,回頭,看見人盈盈沖自己笑。眼淚一下子又鼓上來。
汪娘年輕時嫁給了江南富商王家做姨娘。誰知嫁過去時,王家已經是衰敗的跡象。王老爺嗜酒好賭,每遭人逃債,便會出逃去避避風頭,不帶妻妾,卻唯獨會帶一個年幼的嫡子還有一個女兒。
嫡子是疼惜,但那庶女聽說是丫鬟所生。王家人也不知道為何王老爺會每次都帶這個庶女一起出逃避債。更何況,王老爺平時明明對這個庶女幾乎是不聞不問。
時間一長,王老爺出外躲幾月,就會回來。府里的人也習慣了。反正家底該掏空的也掏空得差不多,好幾個姨娘已經跑的跑,改嫁的改嫁。
汪娘也想過離開,不過最後也沒能離開。因剛進府來,和那小庶女相處最久,牽挂著牽挂著,便不捨得走。
後來王老爺病逝,汪娘只是去辦了些事,小庶女轉眼就被無良的大夫人給賣了。汪娘怒極追,卻是尋不到人了。
王老爺一死,大夫人和其他姨娘也各自跑路。有良心的帶走自己的孩子,沒良心的,比如大夫人,為了改嫁,連嫡子都拋了。只因說王老爺常年帶著,跟她不親。
汪娘便撿回來養了,幸得了娘家哥哥的資助,開了家鋪子。將王老爺的孩子改了娘家姓,當自己的兒子養。
只是沒想到——
再見到小庶女的時候,人已經奄奄一息,大著肚子,倒在了橋頭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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