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臨近冬日。
長京又紛紛下起了雪來。
安安第一回見到雪,驚訝得眼兒都瞪大了。
纏著雲石一起玩堆雪人,玩了數天興緻依舊沒有結束。
蘭茴站在延亭下笑:「小少爺和夫人一樣,都是愛雪的呢。」
水棠也笑:「可不是嘛。就是這捏雪人兒的手藝就沒有像夫人的那樣好了。」
也不知道像誰。
明明小少爺的聰穎是全長京的人都知曉的,但那雪人兒堆出來,卻是四不像。
著實把周圍的僕從們都逗笑了。
蘭茴端了熱毛巾,給小少爺擦臉。
水棠則端了熱糖水,喂小少爺喝。
今日有宮宴,老爺和夫人都被邀進了皇宮裡。
桑枝臨出發時還著重囑咐了水棠幾人不能讓安安玩雪太久。
水棠把安安喚回來:「少爺不好好聽話,貪玩的話,夫人回來可要責罰你嘍。」
小少爺可比誰都精明,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水棠姐姐不說,蘭茴姑姑不說,安安也不說,娘親就不知道安安玩多久了對不對?」
「水棠姐姐要告密娘親嗎?這樣安安就會被娘親打哭,安安哭水棠姐姐和蘭茴姑姑心裡不疼嗎?」
小糰子一樣的人,眨巴著眼,可愛可憐地說。
惹得一眾丫鬟心都軟碎了一地。
蘭茴:「那,那就只能再玩一小會。」
安安啪嗒踮腳,在蘭茴臉頰上親了一口,軟糯糯,「蘭茴姑姑最好了。」
蘭茴無奈又慈愛地笑了。
*
皇宮。
宮宴還未開始。桑枝隨著一眾女眷在雨露閣飲茶。
桑枝的興緻並不大。
閣樓里一下擠進芸芸雍容華美的女子。
能被邀進宮來的,均是朝官的誥命夫人。
因當今皇上並未納妃,所以只有宮中一個老嬤嬤安排這誥命夫人們休憩閑聊。等著公主過來開宴。
眾人坐了一會兒,相識的悄悄講著小話,笑著互相引薦。
而目光都不約而同落在角落處。
那裡坐著一穿著朱紅羽氅,玉簪梅花絡鬢髮,雪膚杏腮,氣質雅貴出塵的女子。
眾夫人紛紛好奇著身份。
只因女子的樣貌,看起來實屬於太過年輕。而這個年紀,能封上誥命夫人的,想必其夫君也應該只是個四五品的小官。
宮女們開始過來請夫人們入正規的宴會座席。
座位的安排,將把封號用墨筆寫在木牌子上,給擺放在各自的座位上。
眾夫人皆以誥命的等級而入座。
眾人依次被引到自己的封號入座后,便開始好奇觀察四周。
這一看,才發現那個年輕貌美的姑娘,竟然入座於右上座。獨一的位置,僅次於公主的位置。
那是一品誥命夫人才有的位置!
而當今朝……
唯有的一品,只有當今宰輔樓延鈞樓大人。
眾夫人眼裡不免露出或驚或訝或羨慕的眼神。
*
朝官們的女眷宴會交給了公主持理。
而宮宴這裡。
則有皇上來坐守。
樓延鈞坐在右下座的位置,一身墨紫五章紋袍服,玉面冷峻,薄唇如朱,眉目清貴。
明朗如雪,清冷若風。
遙遙不可以覷。
新官不敢出氣,坐如挺松,時刻謹言提心,生怕出錯,而經過三年樓相雷厲風行改革的老官們則也挺直脊背,頗有三分樓相之風。
樓相一向冰山面,眾人看不出所以然,但知人嚴苛認真,所以連儀錶之態都不免端了起來。
而上座的皇帝,則能從那張冰山臉里,多少看出了自己的宰相現今大抵是不悅的。
能讓一向喜怒不驚的樓相心有波濤的,皇帝只能想到一個,便是樓相的夫人。
但說來是皇上自己理虧,因為映禾想要見樓相的夫人,所以皇上只能厚著臉皮把人給請進來。
一席宴談觥籌交錯后,為了不讓他們的宰輔大人太不悅,估摸著映禾已經和樓相夫人面談后,皇上便早早結束宮宴。
*
另一邊。
公主和眾夫人談笑相會後,先離了席。
公主離開后,一宮女便來到了桑枝的席位邊,躬身悄說了什麼。
眾人便見到桑枝起身,隨著宮女離開,離去的方向正好是公主剛離開的方向。
玉泉殿。
安映禾著著一身水紅袖袍,烏髮玉冠,耳墜著瑪瑙翠珠,十指纖纖,懷中正抱著一雪白的白貓,眉目溫柔。
比起三年前,更多了份端穩和渾身上下都掩藏不住的幸福。
桑枝聽樓延鈞提起過,公主和皇上已經孕有一子,即便還未公開,但朝堂內外基本已是知曉。
而樓延鈞和皇上也有意向在近些日子,慢慢公布皇子的身份,並且恢復公主的身份——以的是太妃進宮前的孩子為名。
一部分保存了先皇的顏面,並且留下了仁善一面。另一方面,公布了皇上和公主無血緣一事,為皇上接下來迎娶公主鋪路。
即便明面有了潤色,但多少是對先皇的不敬。若換在以前的朝堂,定有數百朝官諫言反對。但經過了三年的朝堂大改,新進的官員以政事為主,而留下的老臣更屬清流一派,以前不愛摻和黨派,如今更不會因為一個潛移默化多年的事,來生事坐弄。
是自己現今的俸祿地位不香嗎。
安映禾這次特地私下想見桑枝,一半也是因為樓相為他們所做的努力表示感謝,而另一方面,則是表達歉意。
在樓府的時候,其實在和樓延鈞「大婚」的當日,樓相已經將他與皇上的約定告訴了她。雖然知道是為了給太後娘娘和其他朝官作戲,但安映禾內心依舊是茫然而難以自持的——只因當時她並不信任樓相和皇上,只覺得自己是被拋棄的棋子。
因為皇上甚至連問都未問她的意見,便隨便應允了一個約定。明明是關於她,卻不曾與她說起。
安映禾笑:「那時我實在幼稚,我與樓相幾乎可說自小長大,我待他如半個兄長般尊敬,第一次在樓相眼裡見到不一樣的神情,便是樓相看見你的時候……」
「那種神情和關注是我所羨慕的……不得和多思困擾我,使我變了一個人似的,所以我才縱容了那時巧桃的頑戾,害得你們最後分離了三年……這事若不說出來,我怕會一直惦記著不能心安。好在,你願意和樓相繼續過日子。」
安映禾:「我都不知怎麼面對你了。」
桑枝:「公主莫放心上。我並未怪過於你,做什麼選擇,也是我一人做的,和公主沒有半點關係,您莫自責。」
桑枝其實已經忘卻得差不多了。在那時,即便沒有公主,也會有下一個「女主人」,桑枝也會因無法忍受自己獨佔欲的作祟,放手逃離出來。
走到至今的每一步,都是他們自己的決定。
怎怪得了旁人。
安映禾摸著白貓,眼神溫柔含笑:「樓相能有你,是他的福氣了。」
安映禾又留了桑枝閑談了一會。讓宮人去宣那些誥命夫人可以自行離開。
不一會。
宮人又來稟報。
原來是樓相大人已經在外等候多時。
安映禾笑:「我該放你走了,再把你留著,怕要惹樓相生氣了。」
桑枝只是笑笑。
*
出了殿。
還沒見到樓延鈞,桑枝便先見到了等候在外的藍錦茹。
雖然三年一晃,當年嬌縱利齒的小姑娘已經成了端莊典麗的人婦,但桑枝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人。
從那一雙倔強的眼中。
桑枝有些訝異和驚喜。
藍錦茹已經成親了,夫君是新科官,五品官員。而藍錦茹也被封為了五品誥命夫人。在閣樓的時候,她一眼便認出了桑枝。
早在聽說樓延鈞要成親,她腦海想得出的只有桑枝的模樣。
而今一看,人比三年前,更美得甚。
顰笑之間,渺渺若畫。
藍錦茹在閣樓里沒能上前來,一方面是被那些想要交好的誥命夫人攔住了,一方面則是她心有遲意。
直到桑枝被公主的侍女喚走。藍錦茹才平息下了心緒,出來等人。
桑枝:「許久不見,表姑娘近些日還好嗎?」
藍錦茹被人的一笑晃了下眼,輕「嗯」了一聲,說,「我以前對你……多有得罪之處,希望你能大人不計小人過……」
桑枝訝異:「怎麼會,表姑娘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桑枝印象中,藍錦茹天真爛漫,卻從未做過傷害過她的事。
藍錦茹咬咬唇:「那你能答應我一事嗎,我知道我的要求很過分,但…你能否見我兄長一面。」
桑枝愣了一下,「自然可以的。」
藍錦茹:「我兄長對你一片痴心,我希望你能和他好好談談,明日,明日行嗎?」
桑枝盯著藍錦茹眼裡的心疼之意,語氣不由緩和下來。溫聲:
「好。我也好久沒見到他,我還未當面向他道謝。」
藍錦茹忍下了眼底的淚意,深吸一口氣,忽然抱住了桑枝一把,而後匆匆跑掉。
桑枝望著人的身影消失,才走出了宮檐。
樓延鈞已經在外等著,撐著一把墨色傘,雪花片片而落,人身影頎長,一雙漆黑如墨的眼,在看見桑枝出來后,更深邃了幾分。
似是春泉遇雪,簌簌融化。
只不過這片雪,此刻眼裡多了些道不明說不清的不開心。
藍錦茹的話,樓延鈞全聽見了。
將紙骨傘往桑枝的方向偏移,樓延鈞垂下眸,未撐傘的一手,輕捏握起桑枝放在外頭冰涼的手,放在了胸口,唇邊,輕吻捂暖。
眼神含眷委屈。
「我也對你一片痴心。」
桑枝彎眸,知道以人的耳力,肯定是把她們的談話都聽去了。「說什麼呢,錦茹說得沒錯,藍宴光幫了我許多,我卻還未向人道謝,是我不對。」
樓延鈞垂眸。「真要見?」
桑枝寬慰:「就在府里。」
樓延鈞:「我明日不休沐。」
桑枝:「那也在府里。」
樓延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