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這難道是我有一點厲害但不多的現場版？」
「哈哈哈哈對不起妹妹,我真的笑得好大聲，我忍不住哈哈哈哈。」
「你以為是王者，結果是白銀系列？」
「她小嘴巴還在『bangbangbang』，我人給笑沒了。」
「咱就是說,打假賽都不帶這麼假的啊,快讓後期給你P個震動的動圖哈哈哈哈。」
「妹妹是有點搞笑女的潛質在身上的，我爸問我為什麼捶桌子發瘋,我說不出話來！」
相比於網友們,方璇此刻的表情看起來還算是很給面子,沒有直接破功爆笑出聲，但躲在攝影直播設備後面的攝影小哥卻是忍不住，憋得太辛苦,漏了幾個氣音。
方璇看著宋好時,臉上掛著還算是禮貌的笑容：「好好這是在打拳嗎？」
宋好時「嗯嗯」地點頭，介紹道：「這是馬步沖拳！呼哈！」
說話間,她小小的身影又在空地上來了一套喵喵拳。
如果忽略她臉上萌噠噠的表情的話,再無視她的出拳速度，這模樣看起來似乎有兩分像樣。
但事實上宋好時自以為的「威猛拳」,不論是在方璇，還是現在直播間的觀眾眼裡,簡直都太萌，她嚴肅擰眉想凶的表情，看起來也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只讓人想把她撈進懷裡狠狠揉一頓。
很快等方璇放好了行李，讓直播間的網友們再一次吃了一整顆檸檬,兩人這才去往音樂藝術節。
今天是藝術節第一天,前來的人很多。
節目組的錄製只能到演播廳門口,等進去后，是不能拍攝的。
直播間的粉絲們這時候只能看見宋好時懷裡抱著兩大束的花走了進去，不由好奇。
「妹妹為什麼抱著兩束花？」
「剛剛路過走廊的時候我看見了袁琳老師的照片誒，今天是她老師有演出吧？既然是關門小弟子，肯定是要跟老師送花的。」
「但送花要送兩束這是什麼含義？」
「別猜什麼含義啦，這難道不應該是要送兩個人嗎？」
一大束的花束都已經能完全遮擋住宋好時的小臉蛋，她不肯讓方璇幫自己，自力更生地抱著兩束大大的鮮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宋好時坐下后，「呼」了一聲，甩了甩自己的小胳膊，這兩束花還挺有分量，胳膊有點酸酸的。
方璇來聽音樂會的時間不多，從進門開始，她就發現其實有不少家長帶著小孩。她不由感慨，從小這麼就開始讓孩子接受音樂的熏陶，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卷父母，還是在卷小孩。可當方璇偏頭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小糰子時，不由失笑，她忽然想到自己先前教宋好時阿卡貝拉時的心情，忽然一下，她又有些理解了這些雞娃的父母。
如果不是因為周圍的環境是這樣，大人們心裡很清楚如果從小不奮鬥就是輸在了起跑線上的道理，可能天底下也沒幾個父母想要在孩子的童年裡強塞進來這麼多的課程。他們最初的擔心，難道不就是害怕自己的孩子長大后，過得不比別人好嗎？
只不過在未來來臨之前，誰都不能肯定眼下的教育模式究竟是好是壞。
「好好覺得學習累嗎？」方璇不由想到了宋好時才幼兒園，但似乎課外特長班都已經不少，「每周都要去學琴，累不累呀？」
琴童最大的共性，就是嚎啕大哭。很多小孩子在最開始練琴的時候，那可真是邊練邊哭。坐兩分鐘就小屁股就不得勁兒，總想著站起來跑出去玩，感受不到一點樂趣。家長一般也很崩潰，明明耳邊都已經是一片噪音，但還不得不陪著孩子一起練琴。
宋好時聽到這裡，臉上有些疑惑，「彈琴有什麼累的呀？」
她不理解，她喜歡彈琴，喜歡看見自己的小手指頭輕盈飛快地在琴鍵上跳動，明明就很有趣！明明很快樂！
方璇：「……」
好吧，她的乾女兒可能是個例外。
一想到宋好時每天回家后都會自己乖乖練琴，對於別人而言這是每日任務，但對於宋好時而言，就是每天的開心玩耍時刻。
她原本還想問問跆拳道累不累，但一想到今天自己進門時，宋好時迫不及待地跟自己展現的喵喵拳，她估計這對於宋好時而言，應該也是不累的，看起來她完全樂在其中。
趁著演出還沒有開始，方璇開口又問：「好好是不是很喜歡唱歌？」
上一次宋好時那一首《TryEverything》被上傳到網上后，直到現在為止，都是每周下載量第一名。而且有音樂播放軟體的鈴聲設置第一名，也是宋好時的這首歌，網友們看起來像是都想要用跟宋厝的同款鈴聲。
更別說後來宋好時跟有名的經常被國家電視台聘請錄唱歌頌祖國的歌唱家一起合作，獻唱公益廣告，熱度在這段時間也是居高不下。
宋好時點點頭，「喜歡呀。」
方璇：「那好好想不想唱自己的歌？」
不論是鈴聲錄製，還是公益獻唱，這都不算是宋好時自己的歌。方璇先前剛成為小糰子的乾媽時，不知道要送給她什麼見面禮，後來即便是她在首都買了不少玩具，但她覺得這都不能算是見面禮。在方璇看來，見面禮應該更加重要有意義才行。
「我自己的歌？」宋好時有點不理解，「我自己唱歌就是我自己的歌呀。」
方璇解釋道：「比如像好好之前送給哥哥的禮物，你可以把你唱的放在網上，可是不能收費使用。但是如果是你自己的歌，你想收費也行。如果被很多人喜歡，有人想要用你的歌放在節目里或者別的地方，都必須給錢，這樣的話，你懂了嗎？」
方璇上個月跟公司的合約到期，她沒有再跟經紀公司續約。這件事她在參加《神獸來了》的綜藝節目之前，就已經考慮清楚。公司需要能賺錢的藝人，而她只想專心做屬於自己的音樂。現在看起來她似乎火了，她和公司之間暫時沒了矛盾，但誰又能保證自己在這個新人輩出的圈子裡能做一棵常青樹？她不想自己未來在可能沒了流量和熱度的時候，跟公司的宣傳出現爭執。
所以，方璇最近自己開了工作室，而當初一直帶她很看好她的經紀人，也跟了出來。
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方璇趁著這段時間名氣，準備發售最新專輯。新專輯發售後，她將會有很長一段的空閑時間，她想送給宋好時一首歌。
「如果好好喜歡的話，乾媽送你一首歌。」方璇接著說。
宋好時「哇」了聲，這聽起來好酷。
「這可以嗎？」宋好時還有點不好意思，送給自己一首歌的話，聽起來好像很不簡單。
「好好喜歡，就可以。」方璇說。
其實有比宋好時更大一點的童星，都會簽約經紀公司，被公司包裝，然後公司給資源，再推廣。
但方璇不想讓宋好時這麼小的年紀去簽約什麼經紀公司，估計宋厝也不會願意。但現在她有資源，也有能力，可以讓宋好時跟外面那些簽約的童星一樣享受到各種福利，但不需要宋好時綁定在經紀公司。
其實方璇心裡想的是，送一首歌有什麼了不起，只要日後宋好時一直喜歡她寫的歌，作的曲，她送給小糰子一輩子都沒問題。
很快，音樂會開始了。
前排的音效立體環繞，效果絕佳，優美的音樂旋律令人沉醉。就連是方璇這樣做流行音樂的人，在聽見樂團的合奏聲響起時，也不由想要閉上眼睛好好傾聽。
當李禮上台時，宋好時坐在位置上，雖然她覺得鄰居家的小哥哥不一定能看見自己，可是小粉絲支持的態度必須要有。
宋好時沒大聲喧嘩，她就瘋狂地沖著台上穿小西裝的正太男孩瘋狂搖手，還壓低了聲音，有些興奮地跟身邊的方璇介紹著李禮的身份。
「李禮哥哥超厲害！」
方璇笑著看了一眼台上的小男孩，她明白過來宋好時今天懷中的另一束花的主人是誰。
能在這樣的藝術節上跟眾多大前輩一起表演，方璇猜測台上的小男孩應該也不是普通人。
自家乾女兒的好朋友，方璇忍不住多觀察了幾眼。
還沒等她看出來什麼，倒是一旁的宋好時小聲疑惑道：「李禮哥哥看起來似乎有些緊張？」
方璇覺得這挺正常，她第一次上台，還是參加一個唱歌節目的海選，她走上台的時候甚至還覺得自己雙腿都在發抖。
「這樣的音樂會，可能緊張挺正常吧？」方璇安慰說。
宋好時找不出別的原因，但在她的印象里，鄰家哥哥似乎跟緊張這種情緒並不沾邊？李禮哥哥在音樂上對自己有強大的自信，她每天從幼兒園放學后，去跟李禮哥哥一起練琴時，她聽過李禮哥哥的壯志豪言，對方是想要站在世界舞台上，讓全世界人民都聽見他的小提琴，現在又怎麼會因為這麼一個小小的舞台而緊張呢？
宋好時最終默認了方璇的說法。
兩個小時的音樂洗禮結束后，音樂廳上方的燈光盡數亮了起來，大家在禮貌鼓掌后，也紛紛從位置上站起來，準備離開。
在門外等待的節目組拍攝人員，終於可以感受一下殘存的音樂魅力。
宋好時奔向了從後台出來的老師和李禮，她像是一隻敏捷極了的小兔子，在飛快對著袁琳老師說了賀詞后，就竄到了李禮跟前，將手中一大束開得燦爛的向日葵放在了後者懷中。
「慶祝李禮哥哥表演順利結束！」宋好時湊上前，笑盈盈開口。
李禮在看見宋好時時，他在努力后，只是淺淺地勉強笑了笑。
「謝謝好好。」李禮說。
李禮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高興，像是他這樣的年紀都能跟著老師一起在這種正式的音樂節上表演，已經算是極為厲害，只不過現在似乎這件事情沒能讓他很開心。
宋好時敏銳地感覺到自己的好朋友情緒低落，她歪頭道：「李禮哥哥怎麼啦？你看起來好像不高興。」
李禮一愣，他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沒想到居然被宋好時看出來。他神色有一瞬間的尷尬，不過很快他就坦然，沒有掩飾這段時間籠罩在自己心頭的陰雲。
當得知自己可以跟著老師一起上台演奏時，李禮很興奮。他知道這是一次機會，跟宋好時曾經在電視台的元宵晚會不一樣，在音樂演播廳表演，含金量要重得多，這是真正意義上的音樂欣賞。他這段時間總是在跟著一群老師一起合奏，從最開始的信心滿滿，到後期卻變得緊張不安。
那些已經小有名氣的音樂家演奏家，不論是從技巧，還是對於樂器嫻熟程度，都不是他一個才一年級的小學生能比擬的。
「其實也沒什麼，就忽然覺得好像自己也只是平平無奇的樂童而已。」李禮說。
他並沒有什麼厲害的地方，從前的驕傲似乎變得有些可笑，他甚至不願意多回想。
宋好時對這話不理解，她聽見自己好朋友心裡一直不間斷的自我懷疑，「李禮哥哥很厲害。」她反駁說，「每天跟李禮哥哥在家裡一起練琴的時候，我聽見李禮哥哥拉小提琴的聲音，就很開心啊。這樣的話，李禮哥哥怎麼不算厲害呢？」
宋好時說得很認真。
李禮聽見后，臉上露出些淺淡的笑意。
他感覺到身邊的小糰子是在努力安慰自己，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宋好時頭上的兩個花苞小發團。
「那可真是謝謝好好喜歡。」
這話純屬李禮不想要宋好時為了自己擔心，他是哥哥，怎麼能反過來讓妹妹擔心呢？
宋好時還想問點什麼，就在這時候，一道成熟的男音插進了她和李禮的談話里，將她剛才想說的問題打斷了。
「小師弟，原來你在這裡。」
李禮轉身，看著來人，「周師兄。」李禮叫了人。
李禮的老師祝臣收了不少徒弟，原本眼前這位周浩宇就是祝臣的關門弟子，卻沒有想到，後來祝臣又遇見了李禮。祝臣破例，收了李禮當自己的弟子。而李禮的確很有天分，從現在能跟著他們一起來藝術音樂節便能可見一斑。
周浩宇看起來是一位風度翩翩的年輕男子，大約是學藝術的身上總是有那麼些常人沒有的氣質，看著還挺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周浩宇在看見李禮轉身時，懷裡還抱著一束鮮花，眼中閃過一絲意外，然後笑著道：「原來我們小師弟竟然也能這麼厲害，現在表演結束后，竟然都能收到鮮花，不錯呢。」
一般而言，能收到鮮花的，很多都是大前輩。不過像是今天的表演藝術家們，大多都是在各自圈裡有名的人物。像是他的老師祝臣，如今就在前方不遠處，懷中已經抱著好幾束鮮花，不是他的學生送的，就是他的粉絲。
李禮抿了抿唇，「我妹妹送的。」
周浩宇才看見在李禮身邊的宋好時，他之前沒見過宋好時，因為不怎麼關注娛樂圈，周浩宇並不認識她。
「哦，原來是你妹妹。這麼小還知道表演結束后要獻花嗎？一定是家裡人教的吧。」周浩宇說，「給你撐場面。」
宋好時剛想要說不是，是她自己想要送給李禮哥哥，身邊的人又開口了。
「哎，家裡人的話你可不能太當真，她們可能經常誇你拉琴拉得不錯，但是這都是帶著親人濾鏡。你現在年紀小，可能還分辨不出來究竟誰說的是真話，誰是假話。但你要明白，有些話聽多了可不好，自己多少斤兩，你心裡也要有數。」周浩宇語重心長告誡道。
李禮聞言，臉上的神色變得更加低落。
這段時間他其實已經有在徹底感受到自己跟老師和師兄之間的差距，但現在周浩宇這話，無疑是將他本就沮喪的心情，變得更加沮喪。
李禮變得低沉的心情，在一旁的宋好時自然也感覺到了。她有些著急，她覺得跟前的人在胡說八道，明明她都有覺得李禮哥哥已經很厲害，今天的表演也很好，哪裡是假話？
一想到這裡，宋好時不由擋在了李禮跟前。
她個子小小的，但這一刻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有氣勢一點，還踮起了小腳，對上面前的人，表情看起來氣呼呼的，「你這個人怎麼這樣說話？」她不滿皺眉，「太不禮貌了，你怎麼能隨便評價別人說的話是假話呢？我就是覺得李禮哥哥很厲害，他拉小提琴好聽，這才不是假話呢。你又不是我，難道你比我還要了解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嗎？」
她真不明白為什麼面前的大人看起來這麼沒有禮貌，就算是在幼兒園的她們，都知道應該多對別人說鼓勵的話，而眼前李禮哥哥的師兄，怎麼老是說些讓李禮哥哥心情不好的話呢？
周浩宇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一個小姑娘懟了，他臉色不太好看，不過考慮到對方只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也沒怎麼太放在心上，「小朋友，你還不懂得什麼叫忠言逆耳。我這是為了你哥哥好，才對他說這些話的。平常一般人，我哪裡會說這些？你哥哥的天賦是有一些，但放在我們中間，其實也不算是什麼。」
宋好時的確不懂什麼叫忠言逆耳，哪怕她現在不是李禮，但聽著這話，都覺得很不開心。
「才不是呢。」宋好時雖然不懂，但她只遵從自己心裡最直白的感受，「你說了讓人傷心的話，就不能算是好話。」
這時候《神獸來了》節目組的直播跟拍人員終於穿越擁擠的人潮，來到了今天自己的主角身邊。
剛才宋好時那一段話，也被收音傳進了直播間，被現在守在直播間里的觀眾聽見。
「妹妹這話讓我忽然想到她第一次去錄綜藝的時候，那時候還遇見霍思諾找茬，她好像也從來沒有對著霍思諾說過很不好聽的話吧？」
「啊，我好喜歡妹妹最後這句，說了讓人傷心的話，就不能算是好話。特別是現在有的人炒耿直人設，什麼心直口快，一個成年人難道還能比像是白紙一樣的小孩子更加心直口快嗎？有些話就是不好的話，卻還能用來美化炒作人設，就離譜。」
「中國不是還有句老話嗎？惡語傷人六月寒，我覺得這話沒錯，別總是打著為你好說實話這種名頭，來說一些很傷害別人的話，真的這不是直腸子，這是彎酸刻薄。」
不過現在直播間里觀眾討論的話，在場的人都沒有意識到。
周浩宇聽著跟前的小奶糰子說的話時，有些被噎住。
李禮原本因為周浩宇的打壓，的確心情很差，但現在聽見宋好時對自己的維護和辯解，他感覺好像情緒變得好了不少。他想拉住宋好時，讓他別說了，可能真的是從前的他見識太少，在跟老師們排練了一個月的時間，他真認識到自己身上很多問題。
何況，他怎麼能讓妹妹來給自己出頭呢？
但宋好時現在在氣頭上，完全沒意識到李禮在拉著自己。
她就說怎麼一直都很驕傲也很刻苦的李禮哥哥，在表演成功結束后反而看起來悶悶不樂，現在她總算知道了。如果有人在她表演的時候一直說她很差勁，她也會不開心。
「你說李禮哥哥天賦只有一點，那你呢？」宋好時從前不覺得自己有絕對音感是一件多厲害的事，但她乾媽可不止一次誇過她很厲害，她和李禮哥哥都是一樣的人，宋好時忍不住想，這怎麼就不能叫厲害的人呢？
宋好時無意的這一句問話，卻是讓周浩宇臉色有些難看。
周浩宇當然知道李禮的天賦是有多高，甚至就連他的老師祝臣都不止一次說過，他這小師弟未來前程不可估量。可就是因為這樣，他心裡才會覺得那麼不平衡。
明明都是學音樂的，明明他也很認真努力，明明他也想要在這條路上闖蕩出一條自己的路來，但是自從畢業后，他沒能憑藉自己引以為豪的小提琴闖出一番天地。就在這一次表演之前，他的老師找到他，跟他好好談論了一番。
其實不論是學習鋼琴，還是小提琴，日後走上專業的鋼琴家、小提琴家這條路的，只有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音樂家需要靠天賦，也需要靠紮實的努力。如果達不到這樣苛刻的條件，勢必會在這條天才眾多的路上走得很艱難。所以這也是為什麼音樂系畢業后的不少人，不是轉行，就是去做音樂老師。至少相比於做音樂家這獨木橋的路子，轉行和做老師看起來更加貼合實際。
小孩可以販賣夢想，靠夢想活著，而成年人，是靠錢活著。
看不到希望的路和賺不到錢的工作，不適合那百分之八十的成年人。
很不幸，周浩宇知道自己就是那個百分之八十的成年人之一。
如今周浩宇走不通音樂家這條路，好不容易有一次可以來藝術節表演的機會，這大約是他距離音樂家最近的時候了，卻發現跟自己同台的，還有自己不過才一年級的小師弟。
這種落差讓他憤怒又嫉妒。
他辛辛苦苦學音樂了二十多年，卻在這種場合，跟一個不過才一年級的小孩同台。所以在他的老師眼中，是不是自己的水平跟一個小學生也差不多？
這可真是冤枉死祝臣老師了，這種大型的音樂節，他們又是樂團演奏，自己手裡有多餘的名額，在門下的徒弟能有本事不出差錯時，老師們都願意將自己的弟子帶上台。從前沒有這個機會，現在有機會，這也只能說明李禮的運氣也著實不錯。
但周浩宇不知道，他如今鑽進了牛角尖。對著李禮說的那些話，聽起來好像也並沒有很嚴重的惡意，只不過他說的那些話，可能讓李禮產生自我懷疑。
而現在，周浩宇的目的的確是達到了。
就算是李禮再怎麼成熟穩重，但也只是相比同齡人而言。當他面對心懷不軌的成年人時，還不知道什麼叫做PUA的時候，每一次在一起的排練，周浩宇在言語之間都對他打壓，潛移默化的，李禮也如他所願，開始懷疑自己。
老師們都說他有天賦，可是為什麼跟著大家一起排練的時候，他還是會覺得自己有很多不足呢？
會不會其實真相只有一個，就像是他周師兄說的那樣，他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提琴手，那些天賦，那些才能，都是師長們因為他只是一個孩子，講出來的善意謊言。
周浩宇這些天不是沒看見李禮的失魂落魄，甚至前幾天排練時，李禮因為心不在焉，降音拉錯，被老師責罰了兩句。但他面色擔憂，心裡卻竊喜感到滿足。
這樣才對啊，從前他像是李禮這般大的時候，挨罵才是常態。
周浩宇一面關心著安慰著「沒什麼天賦的平凡普通人」李禮，一面在看見李禮的沮喪暗中高興。
他喜歡看見天才的隕落。
但是現在，眼前這個看起來比李禮都還小的小糰子，直面問他，「那你跟李禮哥哥比天賦，你更厲害嗎？」
宋好時軟軟的卻相當率真的童音落進了周浩宇的耳朵里，讓他臉色有一瞬間的蒼白。
這是他始終不願意正面直視的事實，他就是沒有李禮有傲人的天賦，他，才是那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小朋友，你還小，你不懂我們音樂。」周浩宇在稍微反應過來后，想要將宋好時這話糊弄過去。
他不知道自己這話一出，先激怒的不是宋好時，而是此刻直播間的網友。
節目組不做侵權的事兒，鏡頭只對著宋好時，但架不住這周圍的聲音也傳進了直播間里，被大家聽見。
能忍受兩個小時空白的音樂時間的直播間觀眾，留下來的差不多都是宋好時或是方璇的粉絲。
如今粉絲們聽見自家妹妹竟然被質疑不懂音樂，鍵盤立馬就嘩嘩地響了起來。
「我妹妹不懂音樂？認真的嗎？你見過哪個幼兒園的小朋友隨隨便便給哥哥錄製的一首鈴聲，就能火遍全網？」
「你說我妹不懂音樂，就跟你說我厝哥是學渣是一樣的。」
「原來好好這樣的人也能叫不懂音樂嗎？那我倒是很想知道現在說這話的人是誰了，微笑.jpg。」
「忽然理解了之前妹妹說的那句讓人不開心的話，就不算是好話，這個人說話真是太討厭了。」
本來沒有開口，心情低落的李禮在這時候聽見自己師兄說宋好時不懂音樂，他眉頭一皺，「好好她懂音樂。」
他可以忍受周浩宇點出自己沒有天賦，但是他不能接受對方在不了解宋好時的情況下，就說對方不懂音樂。他眼裡的宋好時，是個聰明又好學的小糰子，就算是年紀很小，但練琴的定力都不知道比他認識的同齡人強了多少倍。
周浩宇沒將李禮的話放在心上，反而他嗤笑了一聲，「這麼小，應該還在上幼兒園吧？是不是還在唱『門前大橋下，游過一群鴨』的兒歌？她懂什麼音樂？這不是在搞笑嗎？」
「錯！」宋好時難得拔高了自己的聲音，她的小眼神裡帶著幾分簡直不要太明顯的鄙夷，「叔叔你是不是沒有聽過孤勇者呀？」
明明這才是她們的歌！
周浩宇被這與眾不同的回答直接整無語了，即便是他平常不怎麼上網，但是也知道跟小孩子們對暗號的歌是什麼。
一時間，周浩宇詞窮了。
「哈哈哈我妹妹這一招算不算是用魔法打敗魔法？」
「明明就是用魔法打敗麻瓜，哈哈哈，畫面里都沒有了麻瓜的聲音，我猜測現在那個麻瓜肯定震驚又茫然。」
「笑死，叔叔我們幼兒園的小朋友都不唱兒歌，我們喜歡愛你孤身走暗巷！」
直播間觀眾在聽見這一段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的對話，當場笑出聲。
宋好時見周浩宇沒說話，覺得他可能真的不知道，她臉上露出些驚訝，然後搖搖頭，接著說：「可能我不懂音樂，但我懂李禮哥哥的音樂，他就是很厲害，他的小提琴好聽，他很努力也很有天賦。以後李禮哥哥一定會成為最最最最有名的小提琴家！」
宋好時說得堅定，因為這就是從前李禮對著自己說過的話，她記得鄰家小哥哥的夢想，他說過自己以後要站在全球舞台上，讓整個世界的人都聽見他的小提琴聲。
如果現在她的好朋友忘記了，宋好時想說，她不會忘，她會一直幫著好朋友記住他的夢想，她永遠相信自己的朋友。
宋好時說完這話后，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身邊的李禮，「李禮哥哥，對吧！」
李禮看著她充滿陽光自信的臉蛋，又看了一眼懷中的花束，他忽然知道了為什麼他的一年級的語文課外拓展閱讀的作文書上，會有那麼一句描寫，「她笑得好像是一朵向日葵」，燦爛又明媚。
「對。」李禮重重點頭。
如果不是宋好時，他已經忘了自己從前的夢想，他是想要站在世界之巔，讓整個世界都聽見他的琴聲。
宋好時沖著李禮豎起了大拇指，「今天李禮哥哥的表演也很厲害，剛才台下有那麼多的人都在給你鼓掌。」
周浩宇聽到這裡時，終於反應過來，他居然被一個小糰子不知不覺牽著鼻子走了。
「那是在給所有表演者鼓掌。」周浩宇給現在兩個談得愉快的小孩潑了一盆涼水。
宋好時現在是真不高興了，她好不容易讓自己的好朋友心情沒那麼低落沮喪，但眼前這個可惡的大人又來說讓人不開心的話。
宋好時伸手叉著自己的小腰，「叔叔，你真不友好。」她說。
即便是宋好時沒有能聽見別人心聲的外掛，她這一刻也能感受到對方的不善。
「你有朋友嗎？」宋好時很懷疑問。
顯然小糰子這話沒有帶著任何諷刺的意味，但是成年人聽著，就非常有內涵那味兒了。
不等周浩宇回答，宋好時的那張小嘴巴又開始道：「我覺得叔叔你沒有誒，你看你對我們小孩子都這麼壞，我們還小，不跟你計較，但是如果你跟一般人也這樣，大家應該會討厭你吧？」
宋好時說得特別真誠，她可不是在陰陽怪氣，她是真覺得眼前的叔叔應該沒有朋友。
在幼兒園的時候，大家交朋友最簡單的方式，就是你誇我，我也誇你，然後就可以牽手手，成為好朋友。
周浩宇：「……」
他都不記得自己今天是第幾次被眼前這個看起來就頂多上過幼兒園的小孩子噎得說不出話來。
「你還小，你可能不了解其實叔叔現在是對你哥哥好。」周浩宇乾巴巴說。
宋好時癟嘴，「你都讓李禮哥哥傷心了，你怎麼能叫他好呢？你對他一點也不好。」
周浩宇：「……」
「原來叔叔你是這樣對一個人好嗎？那你好可憐。」宋好時說，「你都不知道真正對一個人好應該怎麼做誒。」
對一個人好，難道不應該讓那個人開心快樂嗎？
就像是她在幼兒園的時候，從家裡帶去張阿姨做的牛軋糖分給好朋友，大家都很喜歡，都說她對小夥伴們特別好。
哪裡會像是現在這樣？讓聽見他講話的人傷心呢？
直播間的粉絲在聽見宋好時這話時，竟然集體陷入了兩秒鐘的沉默。
「我竟然覺得我家崽崽這話說得很有哲理，在排除某些糖衣炮-彈和恭維，如果一個人真正對另一個人好，是不是哪怕是很親近的朋友，也要注意說話的藝術？」
「對啊，如果說出來的話都讓人覺得很傷心，這不是為一個人好吧？」
「至少說在這裡，這個不知是誰的男人，就完全是在PUA啊，簡直絕了，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妹妹好可愛，她說哈哈哈，我們小朋友不跟你計較哈哈哈哈，老天，世界上怎麼會有她這麼會說的小孩？太可愛了！想挼禿她！」
「我單方面宣布了，我妹妹就是我的互聯網嘴替！她講話莫名很有道理，雖然一般成年人都講不出來這麼明顯直白有道理的話，但小孩說出來，似乎就沒什麼不妥，她說的都是實話啊。」
宋好時不知道此刻她的姐姐粉親媽粉在直播間里都已經將她吹捧得快要上天，她拉住李禮的手，轉身就要走。
邊走還不忘記跟她的好朋友重重道：「李禮哥哥，你不要聽那些莫名其妙的人的奇怪的話，你就聽我的。我是你好朋友呀，好朋友不騙好朋友，你就是超厲害的。」
她朋友今天來這裡表演，周圍都是大人，這難道不足以證明他就是很厲害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