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怎麼回事?」陳素水離開店鋪后,看著趙禾問。他以為趙禾在臨安城樂不思蜀,忘了要回上京……◎
「怎麼回事?」陳素水離開店鋪后,看著趙禾問。
他以為趙禾在臨安城樂不思蜀,忘了要回上京,但現在看起來,好像並不是那樣。在王府里養尊處優的小姐竟然在鋪子里幫忙幹活?看趙禾的樣子,估計已經做了不少時間。
趙禾從店鋪里出來后就已經帶上了帷帽,這時候正好一層薄薄的紗簾隔絕了陳素水打量的目光,趙禾心虛不敢再隱瞞,對陳素水坦白來到臨安城做的事。
陳素水面上看不出來有什麼變化,腦子裡卻是在轟轟作響。
趙禾用一根手指頭將帷帽先開了一條小縫,看著陳素水緊抿著的薄唇,最後保證道:「我真的,我真的只打算做這幾日時間,等到善堂過來的人上手后,就跟沈大人一起回京的。」
陳素水心下疑惑,但暫時沒說,只是皺著眉問:「這段時間你就在這家店裡?」
「對啊。」趙禾道。
陳素水想說她的身份哪裡需要做這些,可一想到趙禾這一路來開設善堂的事,她自個兒做得還挺開心,現在在這臨街的店鋪里幫忙看起來也是一樣,雖說跟她身份不符,但既然趙禾喜歡,他也不再多說什麼。
自打謝氏來了臨安后,趙禾就沒有再守著謝長珣,她每日要去店鋪幫忙,住在善堂里方便一點,這幾日又搬回了善堂。
陳素水這還是第一次來善堂,從進門后,善堂里的一切都讓陳素水心裡驚訝。原本他以為只是趙禾做著隨便玩玩,卻沒想到不論從哪方面看,善堂都不像是趙禾心血來潮創造出來的地方。這個一切井井有條,進門能看見每個地方的指示牌,上面有註明是學習什麼技能,充滿了人氣。
陳素水將趙禾送到門口時,壓下心頭的驚訝和欣慰,看著面前的院門,沒有再進一步,「既然你也說了明日跟我離開,那今晚別忘了讓九娘收拾行李,明日我們便出發。」
趙禾乾笑一聲,「一定要這麼快嗎?」
天知道她在鋪子里見到陳素水時,那都是慌亂之下出口託詞,行李壓根就還沒開始收拾。
陳素水先前都還很好說話,不論是她一次次的「陽奉陰違」,還是在臨安城裡做買賣,陳素水看起來都是萬事能商量的樣子。但談到歸期,陳素水便沒再讓步,「明日,必須啟程。」
趙禾低著頭,「哦。」
可能是她這樣子看起來真是太像小可憐,陳素水不忍心,又接著解釋了一句:「王爺已經回京,登基大典就等著你了,昭昭,別任性。」
趙禾一愣,抬頭:「阿爹已經回了上京?」
這幾日時間她都沒來得及去茶樓聽書,這段時間茶樓最熱門的說書便是她阿爹將賣國賊靜王打得抱頭鼠竄,引得無數人拍手稱快,因為新開的鋪子的事,趙禾已有好幾日都在忙碌,哪裡還知道最新進程?
陳素水點頭,就是因為趙靖回京后,發現原本早就應該到了上京的趙禾半個人影也沒有,這才讓陳素水連夜下江南,把人給帶回來。
趙禾:「我知道了,明日中午啟程吧,大哥你總要給我一點時間,將在善堂和田莊的事處理清楚。」
陳素水說了一個「好」字,看著趙禾進門后,這才轉身。
轉身時,在看著身後的沈必時,陳素水的臉色就變得沒那麼好看。他又不蠢,能讓趙靖毫不擔心地將整個上京都交付的人,又怎麼可能只是軍中武夫?
「聊聊?」陳素水看著沈必開口道。
對於沈必,其實陳素水先前有很好的印象,那也只是先前而已。如今見到沈必瞞著所有人,出現在臨安,在趙禾身邊時,在這一路上,陳素水聽著趙禾說沈必是趙靖派來的護衛,他心裡已經有了數。
沈必沉默跟上陳素水的步伐,他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他一點準備也沒有。
善堂很大,兩人身上又都籠罩著低氣壓,即便是偶爾有路過的人,也沒人敢多看一眼。
走到距離趙禾住處不算遠的一涼亭旁,陳素水站在善堂里的一荷塘邊,看著面前翠綠的荷葉,開門見山直接問:「在上京裝病的時候就來了臨安?來找昭昭?」
沈必點頭,乾脆認了。他一向敢作敢當,何況還在在對趙禾的這件事上,他不屑於說謊,也不可能說謊。
陳素水在看見他點頭的那瞬間,直接伸手一拳,半點猶豫也沒有,將沈必打了偏頭,「你算是什麼人?找她做什麼?!」陳素水怎麼能不生氣?這若是沒人發現還好,若是有人知道他這位沈家的大公子日日跟在他小妹身邊,這讓旁人怎麼說?
沈必沒有還手,只抹了一下唇角,那樣子看起來像是任由陳素水的動作,「我想找她解釋。」
他不願意讓趙禾一直誤會自己,然後漸漸丟在不好的記憶里,成為一個不重要的人,然後忘記。
陳素水:「解釋什麼?」
沈必沉默,沒吭聲。這是他和趙禾兩人才知道的小秘密,他不想告訴別人。
陳素水見他這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心裡更是一陣氣悶。「好,那你現在跟我說說,昭昭以為你是王爺派到她身邊的護衛又是怎麼回事?沈必,沈大公子,我從前竟然還不知道你撒謊也這麼爐火純青?」
沈必仍舊沒吭聲,他雖然沒有撒謊說自己是趙靖派來的人,但那天他也沒矯正趙禾的誤會,若是他那日當場糾正過來,這段時間他又怎麼會有機會跟在趙禾身邊?此刻陳素水說自己撒謊,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陳素水捏了捏拳頭,沈必這模樣讓他又想動手,「你怎麼不說話?」他嗓子眼裡都壓著怒火。
沈必抬頭,雖然這時候嘴角破了,可也不影響他這副好皮囊,他看著陳素水,那樣子坦然又堅定,「我沒什麼可說的,瞞著人過來我就是為了找她。陳將軍可以放心,這段時間,我只是小姐的護衛。」
這話落在陳素水耳中,只覺得沈必毫無悔過之心,是真欠打。所以他一直都捏緊的拳頭,在聽見沈必這話時,毫不客氣直接送了出去。
陳素水的手勁兒可不小,加上他是真惱沈必,接連著的兩拳都沒省著力氣。
沈必被打就沒想過要還手,不過當陳素水的拳頭再一次襲來時,沈必伸手接住,沒有讓那拳頭再一次砸在自己臉上,「我有一個要求。」沈必說。
陳素水:「你還敢提要求?」
沈必咧了咧嘴,那樣子看起來好似還是一笑就會讓人覺得熱烈的少年郎,即便是此刻臉上掛著彩,也沒影響他像是太陽一樣發光。「我對王爺而言,不是還有用嗎?」
陳素水:「……」眼前這人是仗著對趙家還有用,所以這麼肆無忌憚?
陳素水瞪著沈必,「你想做什麼?若是留在昭昭身邊,不可能。」
沈必知搖頭,他臉上掠過一絲黯然,不過很快又恢復如常,看著猶在震怒中的陳素水,開口說:「不要告訴她。」
他就這麼一個簡單的要求。
他不想讓趙禾知道自己這幾天時間是他自作主張偷來的,不想好不容易跟趙禾之間沒了那些誤會隔閡,他又一次留下不堪的印象。
「什麼?」陳素水差點沒明白。
沈必垂下眼眸,「我說,不要將我擅自來臨安的事告訴小姐。」就讓趙禾一直以為自己是奉命前來的便好。
陳素水皺眉,其實他本來也沒打算告訴趙禾。「就這?」
沈必點頭,就只是這樣。
他鬆開了陳素水的拳頭,這時候不再反抗。
陳素水的拳頭沒了格擋,他原本應該輕而易舉再狠狠將沈必揍一頓。可如今看著這樣的沈必,他心裡煩悶。陳素水忽然想到上京的那夜,沈必來找他時,他調侃著對方說遇見了喜歡的小姐就大膽上門求親的事情。現如今看來,陳素水還有什麼不明白?但是他就是不死心,盯著沈必,脫口問道:「那日,你說你有喜歡的人,就是昭昭?」
沈必點頭。
「操。」陳素水罵了一聲,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罵沈必,還是罵當初對著沈必說會幫忙的自己。
若是因為喜歡,沈必千里迢迢從上京使了一招不那麼高明的金蟬脫殼,他忽然覺得自己又沒辦法沖著沈必下手。
只是喜歡吶。
少年人的喜歡總是熱烈又不顧一切,陳素水遲疑。
但是這一抹遲疑並不能讓陳素水對沈必沒有半點不滿,他雖然是收了手,沒有再朝著沈必那張看起來最容易勾得年輕小娘子心動的臉上招呼,但也沒什麼好表情,「今晚你就走,滾回上京,做好你的沈家大公子。從此後,別再招惹她。」
沈必沒有吭聲,只是朝著趙禾的那間房的方向看了眼。
他這舉動,讓陳素水看得一陣心煩,好似他在棒打鴛鴦的惡人一般。
「行了,別看了,昭昭那邊我自然會好好解釋。」陳素水沒好氣開口。
「多謝。」沈必說。
陳素水嗤笑一聲,「謝我做什麼?難道我還要親口告訴昭昭,你是瞞著上京所有人,就為了看她一眼千里奔赴嗎?我傻了嗎我?還會在她面前替你說好話?」
沈必又沉默了,很快轉頭離開。
陳素水倒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揉著自己的腦門,感到頭疼一般,忍不住又「操」了聲,自言自語道:「這他媽都是什麼事兒啊!」
沈必這一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就他臉上那傷,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都擦破了血,走在善堂里,就是一處別樣風景。
金瑤回來時剛好撞上沈必,先前金瑤有事暫時先離開了一會兒,結果再回到店鋪時,聽店裡的人說趙禾已經離開,而且還是一個男人帶走了趙禾。
金瑤急急忙忙趕回來,結果看見沈必這般模樣,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
沈必想咧嘴笑一笑說沒事,可剛才陳素水下手真是太狠,他這一咧嘴,差點直接沒痛得他靈魂出竅。
「沒事。」沈必不欲多說。
金瑤眼中擔心還未放下:「這怎麼能沒事?昭昭呢?聽說有人來找她?」
沈必聽見趙禾的名字,不由多解釋了兩句:「就摔了一下,真沒事。小姐回去了,找她的人是王爺派來的人。」
搪塞了金瑤這麼一個聽起來不是很靠譜的借口,沈必只是擔心趙禾聽見傳聞憂心。
金瑤忙著去找趙禾確認情況,她看著眼下沉必這張臉,皺眉道:「你還是趕緊去處理一下傷口,我們善堂也有大夫,就在南邊的院子,你自己過去找找。」
沈必謝過她的好意,這才離開。
沈必當然不是去善堂南邊,既然現在陳素水出現,他也要履行自己剛才答應的事,立即離開臨安,不再聯繫趙禾。
一想到此,他心裡立馬有些細細密密的痛。
當金瑤找到趙禾時,趙禾正跟著九娘一塊兒收拾行李。
金瑤進門見狀,不由驚訝道:「昭昭你這又是在做什麼?」
趙禾聞言轉身,臉上有點無奈,「瑤娘。」她跟著金瑤走出去,解釋道:「我阿爹讓我大哥來臨安接我回去,所以……」
「你要走?」金瑤問,這一次她沒再那麼驚訝。
趙禾點頭,「鋪子的事情就只能交給你了,我大哥來得突然,原本我以為還能再留兩日的。」
金瑤讓她放心,如今國營服務的鋪子里,已經有善堂的人能獨當一面,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趙禾樂呵呵地開口:「等我到了上京,在上京再開一同樣的鋪子,說不定要你過來幫忙呢。」
趙禾要收拾的東西還不少,金瑤留在這裡又幫不上忙,乾脆跑出去趁著街上的商鋪還沒打烊,採買了不少臨安本地的特色甜糕,準備讓趙禾明日回京時帶上。
第二日清晨,趙禾出來后就看見陳素水在門口等著自己。她上前乖巧叫了一聲「大哥」,然後看著陳素水身後空無一人,不由好奇道:「沈大人呢?」
陳素水昨晚不知道是因為擇床,還是因為沈必臨走時的模樣鬧得心頭煩躁,大半夜都沒怎麼睡著,現在臉色有些難看。當他聽見趙禾這話時,挑眉:「怎麼?」
這話倒是讓趙禾茫然了一瞬,「什麼怎麼?我問沈大人呢?他不跟著我們一起回京嗎?」
陳素水這時候反應過來,意識到剛才自己有點反應過度,他伸手掐了掐皺著就沒鬆開的眉心,開口道:「人家是沈家的公子,又不真是你的護衛,自然身上還有別的事情,早就走了。」
「啊?」趙禾聽聞,一愣,像是覺得不可思議那樣,「他就這麼走了?」
陳素水抬頭睨了她一眼,「不然呢?」
趙禾鼓了鼓腮幫,「都沒有跟我道別,就走了。」
陳素水:「……」
趙禾心裡以為她和沈必也勉勉強強算是朋友,再說了,之前沈必騙她,讓她誤會的氣還沒消,她都還沒有徹底原諒沈必,後者這一次竟然一聲不吭就走了?這是朋友能幹出來的事嗎?
一路上,趙禾情緒都有點低落。
趙禾哪知道沈必不是故意不來找她辭行,也不是忘了,而是他真沒臉。
昨日沈必從善堂離開時,就知道自己如今是什麼模樣。頂著一張被人揍了的臉,他還真不想這樣去找趙禾。趙禾一問起來,他怕自己又撒謊。可他先前已經在心裡立下過誓言,以後再也不騙趙禾。
從田莊出來后,趙禾手中多了兩株在田裡的秧苗,剩餘的她都交代給鐵鎚,讓大家幫忙照看好她那巴掌大的田地,等到農忙月的時候,趙禾說自己一定會再回來。
南越等一眾寒水居的護衛也跟田莊上的農戶們道別,這幾日相處,倒是讓佃戶們都生出了惜別之情,還有不少人想給趙禾馬車上塞撲騰著翅膀的老母雞等一眾活的家禽,趙禾簡直哭笑不得。
而騎著馬看著這一切的陳素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今日在來到田莊之前,他是真不知道趙禾將自己身邊的一眾武藝高強的護衛都「下放」到了田裡。而且從南越等人的表情看來,都還挺能適應?
這一路從臨安回上京,陳素水一直冷著臉,就算是南越等人跟他熟悉,也不敢靠得太近。
當趙禾抵達上京時,已經是十來日後的事,陳素水直接將她送進了宮中。
經過一月多的休整,整個皇宮已煥然一新,前朝的影子好像在這一月時間裡,就已經盡數被清掃乾淨,趙禾這一路走來,竟然還看見了不少曾經王府里的熟悉面孔。
很快,陳素水就將趙禾引至寶雲宮,在門口時,陳素水就已停下腳步。
門口已有宮女,在看見趙禾時,趕緊迎上來,跪下行禮,「奴婢黛煙、雲霓拜見小姐。」
趙禾將兩人扶了起來,轉頭看著陳素水。
陳素水解釋道:「這是寶雲宮的大宮女,日後,就由她們跟在昭昭身邊。」
趙禾「唔」了聲,看著面前兩標誌的宮女,「那以後你們都跟著九娘吧。」
黛煙和雲霓又對著九娘見禮。
趙靖當初才拿下上京時,對於宮中的一切安排都交給了陳素水,唯獨有一處,是他特意安排,就是這寶雲宮。
當初趙禾離開寒水居時,說過想要日後的庭院也能像是當初的蜀中深山中的寒水居那樣綠樹叢蔭,有一片山野風光。所以這寶雲宮,便是趙靖下令特意仿造寒水居的模樣打造。只不過比山野見的寒水居大了很多,每一處景緻,更顯低調華貴。
宮中老樹眾多,迂迴盤郁,水邊林下,宮殿掩映其中。引活水於宮中湖,鑿嶙峋山石於庭院長廊,一步一景,每一分都帶著山野樂趣。
當推開宮殿之門,便能被裡面的陳設驚訝。
趙靖疼愛先王妃留下的唯一嫡女眾所周知,所以在寶雲宮的珍品,堪比宮中的珍寶閣。但凡趙靖覺得好的,統統都差人送進了寶雲宮中。
奔波了好些時日,趙禾沒留意殿中陳設,原想著先去收拾了一番,再去找她阿爹,沒想到趙靖倒是直接找了過來。
對於自己這個一走就在臨安城待了大半月的閨女,趙靖又是無奈又是自豪。自豪當然是因為他聽見回來的陳素水跟他彙報善堂的一切,趙靖先前的想法也同陳素水差不多,既然是趙禾想做的,他就支持,但只當那是自家閨女心血來潮的一時間興趣,如今卻沒想到那由趙禾一手創建的善堂,在各地的口碑都極好。
不愧是他趙靖的女兒。
這時候趙靖直接來寶雲宮,看見已經換上了一身喜慶的緋色折枝堆花襦裙的小丫頭,那雙平日里威嚴的雙眸中透出罕見的慈愛和寵溺,不過開口時,趙靖還是刻意壓了壓眉眼,用著沒什麼凶光的眼睛瞪著自家閨女:「我看你這個丫頭是不派人將你逮回來,還不知道要在外面野到什麼時候。」
趙禾一見到突然出現在前廳的趙靖時,臉上在那瞬間已經露出了笑,她就像是一隻漂亮的小蝴蝶一樣,徑直跑到了趙靖身邊,「阿爹!你怎麼過來了!」她剛才聽見趙靖的教訓,也知道這一次是自己在外逗留的時間太久,不由有些心虛,飛快解釋道:「其實大哥來接我的時候,我也,也已經打算回來了……」
趙靖哼了一聲,「打算?」
趙禾聽見趙靖語氣緩和了不少,立馬討巧賣乖,拉著後者就朝椅子上坐去,伸手給後者捏著肩頭,「對呀,阿爹若是不相信,也可以問問大哥呀,我都跟沈大人約好了……」
說著,趙禾不由朝剛才跟著趙靖一塊兒進來的腰間還佩刀的陳素水看去。
剛才在梳洗時,趙禾已經從服侍自己兩宮女口中得知,如今陳素水接手了宮中禁軍,能帶刀在宮中行走,時常跟在她阿爹身邊。這安排在趙禾看起來,似乎跟從前在京兆時也沒什麼兩樣。
陳素水抽了抽眼角,他回來彙報時,沒有對趙靖隱瞞,將沈必出現在臨安的事一便交代了清楚。
趙靖倒是沒說什麼,只是叮囑再三,沈必私自去找趙禾這事兒就不要在趙禾面前提及。
這時候趙靖從自家閨女口中聽見「沈大人」這三個字,趙靖不動聲色問:「這些時日你都跟沈家那小子在一處?」
趙禾點頭,「對啊。」
「那昭昭覺得這位沈家公子如何?」趙靖問。
「什麼如何?」趙禾一頭霧水,沒有多想開口:「沈大人挺好,不過給我做護衛這種事情,我看以後還是算了吧。人家好歹也是名流之後,阿爹讓人來給我當護衛是怎麼回事?再說了,沈大人跟我也算是朋友,這樣不好。」
趙禾一想到沈必離開之前沒來跟自己道別,心裡本來是有那麼些埋怨的,但現在在趙靖面前,趙禾忍不住替對方說些好話。沈家可跟靖安王府不一同,沈必多年不著家,也不知道沈家是什麼龍潭虎穴,若是沈必在她阿爹面前都沒什麼好印象,趙禾擔心他在沈府更家艱難,於是心一軟,說了些好話。
趙靖在聽見自己女兒口中的「朋友」二字時,臉上多了兩分笑。
「行。」趙靖爽朗應允,「昭昭說怎麼辦那就怎麼辦。」
「對了,阿爹。」趙禾忽然想起來自己手上的金鈴,她伸手取下了那串從去年生辰就沒有摘下來過的金鈴,送到趙靖跟前,開口說:「這東西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初她從她阿爹手中接過這份看起來精美異常,可能沒哪個小娘子能拒絕的手串時,趙禾哪能想到這薄薄的看起來很脆的卷刀,竟能直接切斷鐵鏈?這究竟是兇器還是首飾,趙禾疑惑了很長時間。
趙靖笑了笑,「怎麼,不喜歡?」
趙禾搖頭,「喜歡,只是先前阿爹送給我時,並沒有說這東西能這麼厲害,當初在大理時,我可嚇了一跳。」當時就連巫也震愕,「若是還有這樣的寶貝,阿爹可別忘了我。」
趙靖聞言,哈哈大笑,沒讓趙禾再替自己揉肩,拉著人坐在旁邊的位置上。「這是西涼人偶見天漏落入草原的天寶,就只有這麼大一塊兒,后這東西被西涼王送入府中,融了赤金,做成了你手中的金鈴模樣,一來是你們小姑娘喜歡這樣的手串,二來,有了這手串,沒什麼地方能困住我們昭昭。」
所以,金鈴手環是這天下獨一無二的玩意兒。
趙禾眼裡透出一絲驚訝。
「喜歡嗎?」趙靖問。
趙禾當然喜歡。
趙靖見她點頭,笑了笑,這才開口準備說正事,關於後日的登基大典和冊封儀式。
欽天監算出來的登基的黃道吉日,最近的便是後日。登基的一切早已準備妥善,但唯一還沒有妥當的,便是趙禾這裡。最先是趙禾的封號,趙靖就跟一乾重臣產生了分歧。
「我兒怎麼只能是公主?」趙靖當初跟自己手下一幫重臣商議時,腦子裡就只有一個想法,公主日後還是會嫁人,嫁了人,他家昭昭的性子,又怎麼可能只在後院呆得住?何況,難道這皇位在百年之後,不是傳給他最喜歡的女兒嗎?趙靖說什麼都要冊封趙禾為皇太女。
只不過他剛提出來這一建議,朝中眾臣幾乎齊刷刷跪了一地,說什麼萬萬不可讓女子繼位等話。古往今來,還從未有此先例。何況,先前趙靖執意取國號名為「大昭」,就已經有不少臣子懷疑趙靖取國號名的「昭」,哪裡是他自己所說的「昭昭日月」,分明就是將愛女的字給用做了國號!
如今趙靖還提出來要冊封趙禾為皇太女,眾臣慌了,這怎麼行?
趙靖不讓步,朝中眾臣也不敢讓步,雙方僵持不下。
如今馬上要到登基大典,趙靖還沒能將「皇太女」的名頭給自家女兒拿下來,此刻面對著趙禾時,趙靖心裡有些難受。當年也是這樣,他多次上京,也沒能給趙禾求個郡主的稱號。
趙靖嘆氣,「昭昭,阿爹有一事愧對你和你娘。」當年謝寶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趙禾,因為她身中劇毒,最後還連累了自己女兒,一心想要將這世上最好的都給女人,如今趙靖想到自己這個當爹的,沒能讓趙禾在這時候坐上皇太女的位置,心裡便虧愧疚極了。
趙禾抬頭,那雙亮晶晶的眼眸看著趙靖,試探著小心問:「阿爹是要選妃?」
從前在靖安王府時,趙靖身邊就只有一位姨娘,姨娘最主要的作用還是管理王府後院那些事兒。在趙禾的印象里,那位安姨娘的存在感很低,她只管著府中瑣事,遇見大事兒時,不是問五叔管家他們,就是還要來詢問自己。
而如今,她阿爹成為皇帝,情況自然不同,趙禾不是不能理解。
趙靖一聽,差點沒被趙禾嗆出聲,「什,什麼?選妃?」難得的,在人前威嚴極了的新皇,在自家女兒跟前,那張黑臉變得發紅。甚至有那麼一瞬間,趙靖先拔腿就走。
趙禾見這情況,登時意識到是自己想岔了,「啊?難道不是?」不過除此之外,她還真是想不到她阿爹有什麼對不起自己和她娘親的。
趙靖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低咳一聲,像是要找回自己的威嚴,「你個未出閣的小娘子,小腦瓜子里在想什麼?」
趙禾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自家親爹,眨了眨眼,那樣子看起來無辜極了。
趙靖好不容易維持的威嚴在這瞬間又破功,揉著眉心開口道:「後日,阿爹只能封昭昭一個公主的名號,昭昭可別怪阿爹,日後阿爹已經會想辦法。」
趙禾一愣,「我為什麼要怪阿爹?」
趙靖咬牙,「公主只是暫時的,阿爹遲早會讓你坐上皇太女的位置。」
趙禾這一次是徹底愣住了,皇,皇太女?她差點沒直接傻眼。趙禾朝一旁的陳素水看去,後者面色如常,像是早就知道了趙靖的打算,這時候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不妥之處。
但趙禾卻是覺得太不妥當了!
皇太女是什麼!未來要繼承皇位的人!她怎麼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大的志向?
「這,阿爹,不再考慮一下嗎?」趙禾也不知道這到底算是驚喜還是驚嚇,反正她現在心裡很是茫然。
趙靖面色一肅,以為趙禾擔心著朝堂上的那群鳥人,不由開口道:「難道我趙靖親手打下來的江山,日後還要傳位給旁人嗎?你不是皇太女,那還能有誰坐在這位置?」
趙禾張了張口,她覺得她阿爹真是理解錯了她的意思。公主難道不好嗎?花著國庫的錢,吃著國庫的米,就沖著她阿爹這性子,也不可能讓她遠嫁,自己在京中開府,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多逍遙自在。這當,當皇太女,豈不是整日都很忙?那可真是為了天下社稷操碎了心,這確定是要給自己嗎?
「治國策論這些……」趙禾試探著想要打消趙靖這危險的想法,她對這些東西都一竅不通,談何治理泱泱大國?
趙靖以為自家寶貝閨女跟他同一條心呢,也沒聽完趙禾的話,直接開口道:「這些昭昭不必擔心,阿爹都已經給你安排了整個上京最好的老師,等登基大典一過,昭昭便跟著那些老師學習便好。」
趙禾:「???」
她什麼時候說自己想要學習了?這可真是天大的誤會啊!趙禾瘋狂想開口解釋,可現在架不住一個老父親望女成龍的拳拳之心,趙靖壓根就沒給她開口的機會。
「等我們昭昭大了,能坐穩這位置,阿爹才敢老去啊。」
趙靖最後這一句話,直接讓趙禾將嗓子眼裡的那些拒絕,默默咽回了肚子里。
很快,趙靖回神過來,一掃之前的傷感,轉頭又罵起來朝堂上那些阻攔自己冊立趙禾為皇太女的朝臣,「這幫鳥人就是閑得發慌!公主,公主能有實權嗎?!這些老匹夫心裡在想什麼,難道我還能不知道?」
趙靖很清楚,無非是那些人見他不過四十齣頭,正值壯年,膝下僅有一女。曾經王府後院中只有一位姨娘,身份又不高,此時他登基,必然會充盈後宮,若是誰家的女兒能誕下皇長子,便能平步青雲。
可是眾人壓根不知他對於亡妻的那份情,這些年來,他沒有再娶妻納妾,不僅僅是因為憂心後娘會待趙禾不好,讓趙禾受委屈,更重要的是,誰都不能取代謝寶珠。
趙靖陪著趙禾用了晚膳后,很快就離開。
大昭開國,初期事務繁多,他此時過來已是積壓了不少政務。
趙禾也累了,這寶雲宮裡很大,她也沒閑情多走兩步,用了一碗小粥,天還沒徹底暗下來,趙禾就直接躺下睡著了。
這一覺,即便是換了個陌生的地方,可能是因為有親人在身邊,趙禾仍舊睡得踏實極了,再睜開眼時,外面天色大亮。
趙禾跨出寢宮時,看著寶雲宮中不斷穿梭的小宮女小太監們,每個人手中都有活兒,不論是腳步還是做事,都安靜極了,跟當初在田莊在善堂的感受截然不同,甚至趙禾發現自己都能聽見院中的老樹上的鳥叫蟲鳴聲。這一瞬間,趙禾彷彿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從鄉野間從鬧市中到了皇宮中。
黛煙跟在趙禾身邊,她和雲霓兩人都曾是靖安王府的人,如今被安排過來伺候趙禾。
「公主,要去宮中走走嗎?」黛煙輕聲問。
自從昨日趙靖來了寶雲宮,聽見趙禾身邊的宮女還稱呼她為小姐時,登時冷了臉。趙禾覺得無所謂,原本冊封公主的詔書還有兩日才公布出來,這時候黛煙雲霓等人稱呼自己為小姐也沒錯。可趙靖卻不同意,覺得委屈了趙禾。如此一來,宮中上下皆改口。
趙禾乍一聽,還有些沒能適應。隨後她很快點頭,在路上時,她就已經聽陳素水講過寶雲宮是她阿爹唯一特意叮囑過的宮殿,如此一來,她勢必要好好看看寶雲宮。
寶雲宮佔地面積很廣,在人工開鑿的湖泊旁,一南一北,有樓廊和曲廊,一高一低,相映成趣。
湖後有一四層高的小樓,聽說是這皇宮中的第二高樓,當初趙靖就是看中了這一處,才將趙禾的宮殿設置於此,讓她隨時能登高遠眺,將上京風光盡收眼底。
在小高樓旁,有一排竹林,竹林掩映之處,有一竹室,專作琴室。琴室裡面有趙靖從各地搜羅來的古琴,每張古琴價值連城。
繞出琴室,就有書屋五間,這些書屋圍這一尖尖的閣樓建造,裡面都是各類藏書。
這些都只是靠近趙禾寢殿的一處,整個寶雲宮極大,想要走遍,需要好些時辰。
趙禾這時候順著蜿蜒曲折的長廊圍著人工湖走著,趙禾問:「這湖有名字嗎?」
黛煙點頭,「回小姐的話,皇上說,此湖名為寒水湖,前方有一塊巨石上,皇上還有題字。」
趙禾先是被黛煙的稱呼聽得愣了片刻,反應了片刻后,才將「皇帝」的稱謂跟她阿爹重合在一塊兒。隨後她又聽到「寒水湖」這名字,差點笑出來。她當然能體會到在這園子里的趣味,也能感受到她阿爹一番愛女之心。
趙禾也沒能在園子里轉悠太長時間,很快就有內務府的人過來為她量體裁衣,明日便是新皇的登基大典,而作為新皇唯一的女兒,自然也要盛裝出席。
回到屋中后,趙禾忽然問到身邊的大宮女黛煙:「寶雲宮裡可有菜園?」
趙禾差點忘了從臨安田莊里移植過來的秧苗,她得趕緊找個地兒讓小秧苗安家落戶。
黛煙微微一笑,輕聲回著趙禾的話:「皇上特意吩咐過,給小姐留了一處地,用籬笆圈起來做了菜園。小姐這時候要去嗎?」
趙禾點點頭,這時候九娘已經將從田莊帶來的秧苗拿在了手中。
當到了菜園時,趙禾只覺得眼前這一塊菜地格外眼熟,她甚至有些懷疑尺寸都是她阿爹按照當初在寒水居時自己開闢出來的菜園一比一做出來的。
黛煙等人見趙禾從九娘手中接過了小臂長的花鋤時,趕緊上前,想要替趙禾栽種。
「公主,這些還是交給奴婢們吧。」黛煙沒想到到了菜園,趙禾想要親自動手,她差點沒急出眼淚。
她家公主可是如今大昭王朝里唯一的嫡長公主,整個皇宮,除了在龍椅上的那位,就這位小主子身份最為尊貴。可如今,她家小主子一手拿著秧苗,一手拿著花鋤,黛煙真快要暈過去。
作者有話說:
從今後,就是晉級皇太女之路。。。。
昭昭:合格的皇太女,從合格的小農女開始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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