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其實,我覺得華陽未必不是真心……」許久之後,悟觀山山主忽然開口。
陸炎神君疑惑反問為什麼。
悟觀山山主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雖說人有相似,但他笑起來那神情,簡直宛如紫御神君再世。天下間巧合的事很多,可未必是純粹的巧合,他說不得便是紫御神君轉世……我聽聞華陽當年,去闖過幽鄞州,興許真得到過什麼招魂續命的法子……」
悟觀山山主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可信。
畢竟仙界神仙都很清楚,他們享受天道眷顧,得遠超凡人的壽元延續。可天道也講平衡,神仙若是神魂散盡,自是重歸天地,絕對沒有任何轉世再生的可能。根本不會像凡人一樣,還留著魂魄靈體去下一世。
這是天道運轉至今的規則。
至於幽鄞州的傳說……
「幽鄞州位於魔界腹地,那不毛之地怎麼找秘法,招魂續命只是個傳說,除卻我鳳族的涅槃之法,絕不可能……二哥魂燈是我看著滅掉的。」陸炎神君下意識地反駁。
悟觀山山主笑笑不再說話,誰都知道的事,可誰都不信紫御神君就那麼死了。
若是華陽真的離經叛道,做點什麼,可能性也不是全然為零。
兩人對視一眼,不知該怎麼說,畢竟事實真相如何,也許只有華陽自己清楚。
「哪怕不是,他們已經是道侶了,天長日久的,總會處出感情來……就算比不上姬昀,也好過現在……」悟觀山山主又開始勸陸炎神君,不要再針對孟確,摻和到裡頭了。
屋內兩人始終都未發現外頭的孟確,他們還在交談什麼,但孟確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
他心裡生出無盡的絕望。
想到元封,想到華陽仙君……
孟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錯了,他覺得肯定是有誤會。
不然怎麼這麼巧,就剛好讓自己聽見了呢。
兩位仙人能發現不了自己嗎?他們肯定是知道自己在外頭,故意說給自己聽的。
想讓自己離開元封,不要佔著屬於紫御神君的位置罷了。
可是……
元封覺得自己是紫御神君的轉世,是為了祭劍,才同自己結為道侶嗎?元封留著自己,只是想要自己心甘情願去死……
這怎麼可能!
元封怎麼可能騙我?
「元封,元封和我在凡間相識相戀,約定終身……此生他最愛我,不會負我……他甚至,甚至為了我……」
孟確覺得自己應該要記得的,元封為自己做過什麼,可他一想到關鍵之處,便感覺出一絲違和。
是很重要的事……
然而還不等孟確仔細去想,靈台中的禁制,便發揮了它的效用。在孟確將要記起另外一個身影的時候,瞬間絞緊他的神魂,傳去一陣無法忽視的鑽心痛楚。
孟確沒忍住,跌坐在地上。
無人注意的地方,孟確眸光渾渾噩噩,魂魄都虛弱了幾分。
好痛。
長達百餘年,作用於神魂的禁制,不可避免的讓孟確魂魄受損。
外在的表現便是這些年來,孟確無論用了多少天材地寶,與修為高深的華陽仙君雙|修多少次,那點子微末修為都毫無寸進。甚至有越發倒退的趨勢。
可這一次似乎比以往每一回都要厲害。
孟確不知道自己身上這禁制的真實用途,只是每回發作起來,元封也會跟著自己,露出痛苦的神情。
元封說這是魔修的詭計,說一時半刻也解決不了這禁制,怕孟確出現不可控的狀況,只能在每次發作的時候,都讓孟確待在密室里,唯恐孟確傷了其他人。
孟確覺得這套說辭有些古怪,可他願意相信元封。
孟確恍惚中,記起以前禁制發作頻繁的時候,他連續數年都沒機會離開密室,只能和偶爾來看自己的元封說說話。
可在密室的時候,元封總是心情不好,不大愛搭理自己。
也總是臉色難看地問自己:「是不是想離開?是不是沒把我的話放心上?」
「小確,我不想這樣對你,可你為什麼,為什麼總是,總是想離開我……」
元封焦躁不安,像是在期待什麼,又像是在害怕。
華陽仙君的臉上不帶一絲笑意,伸手輕輕撫過孟確的臉頰,眼眸中的情緒令人畏懼。
孟確雙手被鎖鏈禁錮,心裡有些不安。可只是下意識地躲閃,就能將華陽仙君最後的理智撕碎,他眼睛裡布滿血絲,聲音低得嚇人:「你安分一些,好嗎?」
孟確不懂,元封為什麼總會覺得自己想離開他,況且自己哪裡不安分了?
孟確認認真真地回答:「我不會離開元瘋封,我好不容易和元封在一起,為什麼要離開?」
孟確鼓起勇氣去親他,抱他,試圖去討好元封,想解開自己的困局。
主動的孟確乖巧又溫柔,他說:「元封與我兩廂情願,自然日日歡好也不為過,我愛元封還來不及,怎麼會想離開……除非是元封拋棄我……」
不等回答,孟確便粲然一笑:「可元封是個重信守諾的人,約定與我長相廝守,自然不會言而無信,將我拋棄……」
孟確自覺在安慰,可華陽仙君越聽越覺得渾身僵硬——
心底深處,有個聲音告訴他:「你們不是兩廂情願的,小確愛的不是你。小確只是被你的禁制所控,他說得不是很清楚嗎?他愛的是盛淮景,他要為了盛淮景離開你……」
「你做的一切,都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那聲音發出古怪的桀笑,彷彿在嘲諷華陽仙君——你永遠得不到你想要的,你永遠比不過那個死人,那個凡人。
明明身處布滿禁制,一絲風都透不進來的密室,明明是滿仙界無出其右的修者大能,明明正被自己喜歡的人小意討好,溫柔以對。華陽仙君卻覺得有一陣刺骨的寒風,颳得他血肉不存,兒時的苦難掙扎,彷彿瞬間回來,自己依舊是仙界底層,隨時喪命的弱小存在……
失控的華陽仙君非常憤怒,他心理像是燒了一團火。
他不能接受自己比不過盛淮景……
華陽仙君他咬著牙,抓緊了孟確的手腕,一字一頓地說:「孟、確、你、休、想、離、開、我!」
後來,華陽仙君毫不猶豫的,給孟確換上了天材地寶所制的捆仙鎖,一度讓孟確畏懼離開密室。
「我不該胡思亂想,是我總惹你生氣,是我不好,是我不配……我如果更乖一些,更順從一些,元封能對我好一些嗎?不,元封已經對我很好了!沒有元封,我什麼都不是……元封是想保護我,沒有人會比元封更愛我,別人只會傷害我,我只有元封……」
待到禁製作用過去,孟確再抬頭的時候,發現陸炎和一眾仙人都圍了過來。
陸炎神君臉色不愉,他十分嫌棄地說:「你這傢伙怎麼回事,存心來砸場子的嗎?為什麼忽然昏倒在門口?」
悟觀山山主拉了拉陸炎神君,面露尷尬,顯然也很奇怪孟確怎麼回事。
孟確搖搖頭,說他沒事。
「只是一些舊疾,歇會兒就好。」
孟確臉色慘白,不需要仔細查看都能發現他魂魄虛弱至極,對於仙人來說,這可是要命的大事!但孟確強撐著說自己沒事,眾仙心中疑雲重重,卻是誰都沒開口問。
孟確以為自己會被陸炎神君嘲諷,倒沒想到陸炎神君只是睨了他一眼,就不再搭理孟確,招呼著其他仙人繼續看他的寶物。
在炫耀方面,陸炎神君的性子很符合他的本性,鳥類總是喜歡炫耀羽毛的。修成道體人身,除了喜好華服珠翠,便生出了炫耀藏品的毛病。悟觀山內辦鑒賞大會,陸炎神君拿出的寶物都很厲害,他享受著別人的誇讚,彷彿全然忘了自己專程跑去找孟確一趟,是想在鑒賞大會裡給孟確難堪……
孟確神情懨懨地坐在椅子上,聽著場內其他人說話,慢慢平復禁制發作的後遺症。
他沒忘陸炎神君的話,仍然記得元封想要自己祭劍的事……
可是,可是還是好愛元封,不能不愛……
孟確覺得自己的神魂彷彿被割裂,一半在罵自己怎麼那麼蠢,真的會送命,應該離開,應該離開元封——然而這念頭一出,天然被禁制壓迫,再不能做出任何反應。
眼眸中靈光逐漸淡去,另一半神魂在勸,既然這麼愛,不如成全了元封。況且繼續這樣下去,自己也很痛苦,還不如死了……
「我只是,只是想要幫幫元封……不是想離開他……我一直,一直都很感激和……的相遇,他教會我什麼是愛,什麼是付出……我們一起逛花燈會,我們……」孟確雖然念叨得是元封,可他潛藏於記憶深處的某個地方,無知無覺地混淆了某些事。
元封想要玉皇劍,元封想要守護仙界,自己身為他的道侶,也該做點什麼的。
興許,那時候。
就不會有人再說他們不般配了……
孟確在痛苦中得到了這樣的結論,他盯著陸炎神君,眸光灼灼。
他肯定知曉怎麼做才能讓自己幫到元封。
孟確不太能確定自己那樣做,會不會給元封帶去麻煩,可元封總是護著自己,也很辛苦。
若是成為元封手中的劍,大約既不需要元封救自己,也能保護元封了吧……
孟確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也許有用,忍不住激動地握緊了拳頭。一定,一定要讓自己像是紫御神君那樣,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和元封的關係……
孟確這樣想著,感覺手腕上多出一絲清涼。
他微微抬手才發現,腕子上的青皮蛇動了動,正在吐著信子。圓滾滾的眼睛望向孟確,顯然十分不解,孟確為什麼突然這樣激動。
孟確緊張地把衣袖拉下去,將青皮蛇的痕迹藏住,他都快忘了自己還被這麼只青皮蛇給纏上了。
只是這蛇的隱匿術法真好,竟然沒有被這許多大能發現蹤跡。
青蛇一打岔,孟確心情好了很多。突然就有精神看看這次鑒賞大會了,他湊到人群中央,發現這群人這會兒正比劃著一柄赤紅的劍,說起另一柄傳說級武器。
「這世上能比得過赤練神劍的,大約就是華陽仙君自某個上古秘境里,偶然帶出來的清靈劍了吧。」仙人說起清靈劍,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孟確越聽描述,越覺得清靈劍彷彿是元封送與自己的靈劍。
在聽到那仙人說:「清靈劍鑲有一顆風靈石,故而能有破空威能,是傳說中,能斬斷仙界晝夜的神劍。」
「不是風靈石。」孟確忍不住反駁。
孟確一說話,其他人都看了過來。
他們認出孟確是誰,自然不欲和孟確爭辯,正要悻悻離開的時候,陸炎神君注意到這裡的動靜,他湊了過來:「孟小友是華陽仙君身邊的人,說不得是真見過清靈劍,不如來說說,那神劍的厲害。」
孟確分不清陸炎的用意,卻也不願多想,他揮了揮手,直接將清靈劍招了出來。
通體雪白,透著清脆的靈劍落入眾仙眼中,光是看著,就能感覺隱隱露出的神劍威壓。
顯然陸炎也很驚訝,他本意是看看孟確熱鬧,誰承想華陽竟然隨手將這樣貴重的神劍,交到了孟確手中——真是,太兒戲了。
陸炎垂下眼眸,隱藏他的情緒,觀察起周圍的人。
看見清靈劍的仙人,眼眸中閃過一絲羨慕。
眾仙難得想法一致,這樣的重寶,交給孟確實在兒戲……
不過還不等孟確繼續介紹,清靈劍竟是和放置於大殿正中展示的陣圖搖搖呼應,隱隱有想擺脫孟確的架勢。孟確那點微薄修為,自然是攔不住想跑的清靈劍,只是瞬間,清靈劍便直挺挺地沖著陣圖飛了過去。
劍風刮過,大殿內被搞得人仰馬翻,登時驚叫連連,引起一陣騷亂。
孟確不知道怎麼回事,可清靈劍是從他手中飛出去的,見狀他連忙施展術法,想要讓清靈劍回來。結果術法彷彿泥牛入海,清靈劍完全不聽他這個主人使喚,撲到陣圖面前,無人催動也能自行攻擊,三兩下就把紫御神君留下,珍惜無比的陣圖毀了個徹底。
寂靜。
從清靈劍出鞘失控,到陣圖被毀,不過短短片刻。
原本還在驚叫的仙人紛紛閉嘴,驚恐地看看陸炎神君,又看看孟確,誰也不敢說話……
不過這種安靜也只維持了一瞬,整個朝暉神宮的大殿之內,便已然火光流轉,無端生出了張牙舞爪的火蛇,炙熱的火焰彷彿不要錢一樣,朝著孟確撲了過去。
眼看孟確即將被火海包裹,悟觀山山主反應極快,他迅速出手,既是想攔住陸炎,也是想護著孟確。
可惜陸炎吐出的是鳳凰真火,攻擊起來又快又強,彷彿能燃燒掉全世界一般,悟觀山山主驚叫出聲,也沒來得及趕上——
「嘭——」
孟確直接被一團火蛇擊中了。
眼前只留一片火海,悟觀山山主見狀氣急,他剛要訓斥陸炎,怎麼這麼衝動?
他們這要怎麼和華陽仙君交代!?
不過片刻,他就聽見一個驚喜而焦急的聲音:「元封!」
火焰被強大的靈力逼退,凌厲地靈力之後,是二人身影。悟觀山山主看得愣住,眼睛都不敢眨,生怕是自己看錯了什麼……
畢竟鳳族真火,燃燒世間一切,除了華陽仙君,還能有純靠靈力壓制的存在嗎?
悟觀山山主所想不錯,來人的確是不知所蹤的華陽仙君。確定孟確也沒事後,悟觀山山主陡然放鬆,連忙上前想替陸炎道歉。結果下一瞬華陽仙君便一手抱著孟確躲開零星的火焰,一手將失控的清靈劍握緊,就那麼筆直地朝著剛剛還有些得意的陸炎刺了過去。
「噗呲……」
在這無人敢說話的大殿之內,劍身刺穿衣料、身體的聲音尤為炸耳。
陸炎神君毫無還手之力。
靈劍抽出,幾乎能看到森森白骨。
鮮紅溫熱的血液從傷口處流出,打濕他一身紅衣,顯得十分可怖。
眼看華陽仙君還要刺第二劍,且是朝著喉嚨去的,孟確和悟觀山山主都反應過來了,連忙一個拉,一個擋的制止了這場即將發生的命案。
悟觀山山主看向陸炎,又看向華陽仙君,最後把視線落到孟確身上:「仙君,雖然陸炎出手,可清靈劍失控弄壞的,紫御神君留下的陣圖在先……陸炎生氣,多少也算情有可原吧,現在傷都傷了……不如,不如就此揭過……」
悟觀山山主本來是想讓孟確給陸炎道歉,可他看看華陽仙君神色,話到嘴邊又不敢說了。
孟確被悟觀山山主看著,有些瞭然。他想想也覺得清靈劍突然失控,自己要負責,故而拉著華陽仙君道:「元封,我沒什麼事,這事的確是我不對。陸炎神君,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清靈劍怎麼回事——」
「無事,不過是小傷。」
陸炎被華陽刺了一劍,口吐鮮血,已然去了半條命。本來發熱的頭腦也稍微冷靜了一點,雖然還是臭著一張臉,可也沒有繼續糾纏的打算。
三個人各自說著,想把這事就這樣揭過去,可華陽仙君卻不這麼想,他說:「清靈劍不是失控,只是我設下的禁制啟動,先前是清靈劍護主。小確你不必道歉……」
這話說的古怪,就好像在說先搞事的人是陸炎,清靈劍只是反擊一般……華陽仙君說完,又不想繼續解釋,他望向陸炎,二人對上視線,彷彿又要劍拔弩張起來。
不過片刻之後,陸炎便避開實現,彷彿默認了剛剛的確是他自己挑事。
陸炎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華陽手裡討不到好處,卻沒想到連一招都過不了,他憤憤然嘔出一口血,正色道:「仙君修為高深,是我不自量力了……只是不知道陣圖被毀,仙君要拿悟觀山的封印破損怎麼辦。各處魔修猖狂,仙界靈泉損壞嚴重,當年兄長留下的封印,怕是攔不住魔修了……」
陸炎打算轉移話題,也是開了嘲諷。
「此次遲來,我與天帝商議了些事……」華陽仙君難得好脾氣的解釋了一句。
孟確聞言,多看了元封一眼,心中不由生出喜意——原來,原來元封那時候拋下自己,不是給自己難看,只是因為天帝找他。
孟確還想繼續聽他們議事,卻不想華陽仙君轉頭便讓人帶他離開,一副並不打算給他旁聽的架勢。孟確心有不甘,可也知道他不該摻和,他沒什麼修為,留下也只會礙事。
隨即,孟確想到他將要做的事,不由得愉快了起來。
他早晚會向元封證明,自己也很有用,不止是需要被保護的存在。
因為陣圖被毀,悟觀山的封印沒能堅持到修補完全,便有魔修打了過來。
雙方開戰孟確自然沒能留在前線,直接被送回了昇平宮,還順便被禁了足。華陽仙君派了個冷麵的士兵來盯著他,不許他出去,也不和他說外頭情況。
可惜,仙魔大戰備受關注,即使是紀律森嚴的神宮,也有仙娥按耐不住議論起來。
孟確歇在長青林的竹屋裡,清早醒來的時候,偶然聽見路過的仙娥說起前線的事,他連衣裳都忘記披一下,便立馬悄悄豎起耳朵偷聽。
仙娥正一盞盞撤下琉璃宮燈,嘴裡則是和同伴說話:「聽說前頭不怎麼順利,死了許多將士,外頭各處、八山四海都抽調了人手,還是撐不住……這將來可怎麼過啊……」
「誰讓魔族把他們的魔尊殿下放了出來,當年咱們仙界有天道降下玉皇劍,才能勝過那魔頭一籌,將魔族封印於九天之外。這回不知為何,仙君遲遲不請玉皇劍,只怕是有什麼隱情……」另一名仙娥跟著感慨。
兩名仙娥說著話就走遠了,風聲不再能替孟確傳來內容,孟確沉吟半晌,眼睛里像是閃過一陣光。
似乎,真的到了可以去祭劍的時候了。
想到這裡,孟確不禁躊躇起來。他沒做過祭劍的事,他回來就查方法,可昇平宮內的書籍記錄也不怎麼詳細,沒告訴孟確祭劍具體要做什麼。
他本以為還有些時候,就拖著沒去研究,結果事到臨頭,反而手忙腳亂起來。
想來祭劍之後,自己應該是沒命回來昇平宮,那自己這百年來的家當,都得安排妥當了。
孟確第一個想到的,是他養在池塘里的小烏龜。啊,不是,百年過去,小烏龜該成百年老龜了。
只是孟確橫看豎看,總覺得這東西百年也沒長大多少,真真兒是辜負了自己的信任。他以為仙界的環境,至少第一個百年過後,烏龜是可以開啟靈智,和自己聊天的。真是半點沒有它家主人的聰明機靈,也不知道再過一百年,烏龜能不能和自己聊天啊……
不過烏龜始終懵懵懂懂也挺好的,沒有靈智就不會有那些情啊愛的,平白惹人煩惱。
就像現在,自己可以隨手把老龜送給相熟的仙娥,而不用擔心老龜不適應新主人。
「大人為何送我啊!」仙娥平日就喜歡悄悄投喂老龜,此時驚喜非常。
「感覺你會喜歡,想著以後可能看不到了,自然是要送你。」孟確很坦然地說了理由。
「以後見不到?」仙娥戳龜殼的手一頓,登時便跪在地上,朝孟確請求:「大人,我一直勤勤懇懇,從沒有偷奸耍滑,您不要趕我離開啊!」
孟確詫異,連忙把人扶起來:「我沒有要趕你離開的意思。要走的是我。」
仙娥更詫異了,她不知道孟確除了神宮,還能去哪兒。
「大人?要去哪兒?」
孟確聽到疑問一愣,他認真思考起來,也不知道自己祭劍之後,還有沒有魂魄超生入輪迴。應當是沒有吧,興許玉皇劍就是自己的去處。
可這時候說玉皇劍,只怕是要壞事,孟確同仙娥說:「我想去蓬萊看看……」
蓬萊是凡人話本子里,那些人尋找仙界蹤跡,必去的場地。
雖然蓬萊那地方,對已經到仙界的孟確不剩什麼神秘感了,以前卻也給孟確添了許多歡愉。所有話本故事裡,蓬萊的仙人都是能拯救天下於水火,逆轉局面的存在。
在孟確的最後時刻,他不禁想要把自己的心情傳遞出去,也希望自己能碰見一位蓬萊仙人,替他指點迷津。
孟確笑眯眯和仙娥說完,叮囑她別告訴旁人。
理由是已經到了仙界,還覺得凡人相信的蓬萊有什麼仙家府邸,實在是好笑了一些。
仙娥想了想,答應了,卻留了個空檔:「若是仙君問起,我還是得照實說。」
孟確最終還是把烏龜,送給了仙娥:「元封若是問起,你便說罷。」
收禮物的仙娥瞥著孟確,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聽見自己的聲音:「謝謝大人,我會認真照料它的。」大約是平日里也相熟,仙娥隱約感覺到孟確的情緒變化。
不過並不是悲傷難過的,反而十分歡喜……仙娥怎麼也想不到,孟確正在高高興興地安排自己身後事,故而也沒怎麼細想。
把烏龜送出去,孟確接著又開始給別人送禮物了。
他忙前忙后好些天,重要的,不重要的,統統都被孟確拿來送人了。
實在不能送出去的,則是被收拾,打包起來,放到他親手所建的竹屋,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孟確是草木化形,看見火自然是怕的,不過大約是連鳳凰真火都見過了,這點凡火也就不太駭人了。孟確站在竹林邊,青竹依舊,可長青林這名字,到底沒能實現自己的願望。
孟確這一連串操作下來,不說日日關注他的華陽仙君,即便是普通的仙人也能看出些端倪。忍不住懷疑孟確是想做什麼——總不至於是想放火燒昇平宮吧。
若是華陽仙君的道侶想火燒昇平宮,這可真是個大新聞!
故而仙界諸人,在與魔界對敵之際,還忍不住一起猜測,孟確是要做什麼。
華陽仙君知道的時候倒是無所謂得很,小確就算是把主殿都燒了,他也能當沒看見。
孟確安置好其他東西,那條纏著他的青蛇卻怎麼也不肯走。
「我去蓬萊怕是兇險得很,你別跟著我了。」自那日在悟觀山遇見,小青蛇就纏上了他,甚至一路跟著孟確進了昇平宮。
青蛇開啟了靈智,十分通人性,孟確找他說話,他會露出認真聽的樣子。只是不知是青蛇的隱匿術法高超,還是因為他始終未曾化出人身,昇平宮諸仙竟然一直不曾有人意識到青蛇的存在。
可惜就連孟確自己,能不能抓到小青蛇,迄今為止都全憑運氣。
故而也不能像送小烏龜那樣,另找個主人就送了,孟確為難犯愁,想勸青蛇自己離開。
大約是知道孟確在想什麼,青蛇拒絕了孟確,並且在孟確眼睛跟前,隱匿了身影,消失不見。
看著青蛇的動作,孟確突然福至心臨,自己一直在犯愁怎麼離開昇平宮。這青蛇的能力就擺在眼前啊!孟確小聲和青蛇打商量,想讓青蛇帶自己離開。
青蛇懶洋洋地看著孟確,並不做答。
孟確有些焦急,他甚至搬出青蛇之前的話:「你不是說要報答我嗎?怎麼這點要求都做不到啊!」
還不等他倆商量出頭緒,前線突然傳來急訊,華陽仙君要孟確過去隨侍左右。
孟確有些疑惑,可過來傳訊的,的確是時常跟隨在華陽仙君身邊的那位道童。而且他正想離開昇平宮,這可謂瞌睡遇上枕頭,孟確也未多想,便是輕裝上陣,直接跟著道童離開了昇平宮。
道童看看孟確,好奇他為什麼什麼都不帶。
孟確主動解釋:「去找仙君,是上前線,零食話本不適合帶著,其他東西我也不想帶。」孟確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跟著自己的冷麵將士。
孟確最不想帶的就是這個士兵。
天天盯著自己,搞得他和青蛇商量離開都小心翼翼。
事實上也是這位仙人確認過,道童的確是仙君身邊的人,孟確才敢這麼大喇喇地跑出來。
話是這麼說,兩人一前一後坐於雲端,孟確還是拿出了零食,坐在雲上邊吃邊玩。
和他嘴上說得,完全兩個樣。
道童一陣無奈,卻也沒有阻攔,任由孟確吃喝。
道童一直不說話,孟確壓不住好奇心,主動和道童打聽:「我記得仙君身邊,以前是一名鹿童,怎麼近些年都不見他?」
道童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鹿童前輩,為了給做錯事的鶴童求情,雙雙被貶入凡間修行,如今已有百年了。
過了好一會兒,道童才說:「仙界人手來來去去,本就是會更換的。」
回答十分官方,孟確不太滿意,他是想知道鹿童鶴童的下落,可不是想知道這種打發人的套話。
孟確又換了話題:「小仙人,你知不知道仙君喚我過去,是為什麼啊?」
這次的問題道童沉默了,這事其實他也不想知道,但偏偏是知道的……
前線的陸炎神君,遭了魔修暗害,性命垂危。
鳳族屬火,若是想要續命,需得用草木芯為引,方能化解。本也和孟確無關,畢竟同是草木芯,於鳳族而言肯定是梧桐木更好。甚至青竹的本體有沒有心都不一定……
主要是華陽仙君,他希望孟確來做救好陸炎神君的引子。
先前陸炎神君重傷未愈便去前線,其中一番因果,皆因孟確而起。不論是華陽仙君無法驅動玉皇劍,還是仙魔大戰提前開始,招致的禍端,於天道而言,孟確的命數都是一個死局。
解釋起來很難令人接受,可華陽仙君推演數次,都得出這個結論——孟確將有性命之憂。
華陽仙君怎麼都算不出究竟是什麼事,只知道孟確不久便會遇到更加兇險,要其性命的大事。故而很容易就想到,也許是想要化解這份劫難,孟確就要救陸炎神君一次,興許於天道有益之後,便不會再要他性命……
華陽仙君想好了怎麼抽取木芯,想好了怎麼安撫孟確,便令道童出發了,要求他務必把孟確帶來。
此刻被孟確問起,道童心生不忍,也不知道該怎麼答,過了許久,乾脆不答了。反正孟確是個平和的性子,也不會逼著自己給他解釋,若是有什麼事,仙君去自己解釋吧。
道童不理,孟確也不糾結,反正不管什麼事,只要自己去了,也就知道了。
於是孟確趕到前線,先被帶著去看了一趟陸炎神君,又被華陽仙君拉著去了大帳。華陽仙君和孟確說:「只取你一節木芯,其餘的,便交給我……小確,不必害怕,待到大戰結束——」
分明日頭和煦,華陽仙君說出來的話,卻讓孟確如墜冰窖。
孟確打斷了元封的話,抓著華陽仙君的衣袍問他:「若是,若是紫御神君,你也會用這樣的法子,替他化解劫難嗎?」
孟確想知道,他真的想知道。
華陽仙君沒明白孟確的糾結,只是淡淡解釋:「為何總要同姬昀比,他若有劫難,自己受著便是……」
華陽仙君想說姬昀和自己無關,可孟確聽來,只覺得像是元封嫌棄自己無用……
作者有話要說:
華陽,修真界pua帶師,遇見了快跑。
火葬場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