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我希望您能知道,您和他一點也不像。即使穿上他的衣袍,學出他的語調,也不是他……而我,也不是您。」孟確說完,看看傷心欲絕的矮豆丁,再沒有搭理華陽仙君的打算,頭也不回的走了。
矮豆丁被拎著放回昇平宮之內,他想追出去,卻又被外頭圍觀仙人那若有似無的探究眼神給嚇了回去,不得不把大半身子都藏在門板後面,探出腦袋偷偷凝望孟確離開的背影。
華陽仙君聽見孟確的話,突然愣在原地,他像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棒,許久都沒有動作。就那麼和矮豆丁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如同被下了定身術法,不敢說話,也不敢繼續追逐,只能一直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孟確離開。
孟確走得很快,即使近些地方的仙人會下意識地避開,給他讓出一條路,能讓華陽仙君多看幾眼,但也因為他走得果決,依舊很快就消失在人群當中。
華陽仙君想要追攆出去,想要和計劃中一樣,請求小確原諒自己,或者讓他看在盛淮景的份兒上,多給自己一些憐憫。
然而孟確說「希望以後都不要再見了」「你的眼神很噁心」「你一點也不像他……」
那些話不停的在華陽仙君腦海中回蕩。
明明很輕很淡,可卻是最尖銳的刀子,刺進了華陽仙君的心口。
他聽得懂孟確話里的意思,正因為聽懂了,華陽仙君更覺自己像是突然被迎面而來一股冷風撲倒。
明明身處氣候宜人,溫暖舒適的仙界,但如刀的寒意,裹挾著刺骨的冰冷,從腳裸蔓延到全身,把他整個人都凍在原地。只要稍微有邁步向前的念頭,冰封在地面的雙足就會齊齊撕裂,讓他更加狼狽的摔倒在地。
寒冰繼而影響到了他的肺腑,痛苦得彷彿有柄刀刃,在他身體里蹂|躪胸腔,捏碎脾臟,鋪天蓋地的疼痛襲來,讓華陽仙君手足無措。他意識到孟確可能是一眼就看穿了自己,認清了自己只是一個披著人皮的容器,薄薄的皮膚下,全都是醜陋而猙獰的欲|望。所有光鮮亮麗的偽裝都只是為了掩蓋那個,在這個名為華陽仙君的皮囊之下,腥臭到令人作嘔的難堪與癲狂。
目之所及之處,再也沒有那個能令他們魂牽夢繞千年的人,哪怕時隔千年,華陽仙君終於意識到自己再次失去孟確,也不捨得挪開步子。
然而他哪怕卑微都泥土裡,哪怕裝作自己依然是千年前那個被愛著的人,也永遠無法讓小確回頭了……
他只能留在原地,貪婪地嗅聞著空氣中僅剩的氣息。
華陽仙君久久凝望,不願離去,久到那些如同已是上輩子發生的事,一幕幕在他面前重演。明明沒有親眼所見,可孟確離開的背影,逐漸同千年前,獨自走向祭劍大陣的身影重疊。
他孤獨而脆弱,可又走得決絕……
因為不久前才被抽取過竹芯而蒼白的臉上,帶著對自己的厭惡,和終於能離開自己的解脫。
錯的明明不是小確,這一切都和小確無關的。
如果能夠替小確承受這一切就好了……
說不定,小確就不會想要離開自己了……
虛假的幻想讓華陽仙君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那個讓他做過無數噩夢的大陣當中,鳳凰真火焚燒的,不再是孟確,而是他的神魂……
能夠以假亂真的灼燒疼痛,讓華陽仙君體內黑色的魔氣,陡然不受控制的蔓延開來,化作或虛或實的蛇影,爭先恐後地朝著他欲|望根源的那個方向爬行。
擺弄好桃花酥,在卸花殿等待主人回來的鶴童,終於察覺到事情不對,跑出來找人的時候,繞了許久,才在大門口看見了雙眼通紅,渾身不自然地痙攣,肢體堅硬冰冷,彷彿經歷了一場惡戰的華陽仙君。
鶴童想問一旁的小烏龜發生了什麼,可早已嚇傻的小烏龜只是哆哆嗦嗦地指了指門口,又指了指面前這個瘋子叔叔,小聲呢喃:「出,出去了……好多,好多……」
再多的話,小烏龜已經說不出來了,他驚恐到了極致,在看見鶴童的瞬間,大腦里緊繃的那根線突然崩斷,撲到了鶴童懷裡,撅了過去。
鶴童想問問什麼東西出去了,可小烏龜明顯沒有多餘的力氣來回答他的問題。
鶴童只能抱緊突然跑懷裡的小烏龜,又看看已經意識不清的仙君,想想還是照拂幼小的心更勝一籌,他抱著鶴童往裡頭跑,丟下他家主人,又在自家大門口丟人的多躺了一陣。
孟確剛走入人群,就被一隻手拉了一把,宋承皓披著不起眼的灰撲撲的外袍,奇拐八繞地把孟確帶到了一個遠離昇平宮的角落。
宋承皓上下打量了孟確一番,確認他還好好活著,這才大大地鬆了口氣,忍不住感慨:「你竟然還能從裡頭出來。他有沒有折磨你?」
孟確:……
雖然宋承皓的擔心話是關心自己,可孟確總覺得這人感慨的點,好像有什麼不對。
「你都不知道,那天,他抱著昏過去的你那時候,簡直像……像是要把你活吃了。」只要稍微想想,宋承皓就覺得心有餘悸。他跟著華陽仙君回昇平宮,卻沒膽子留在裡頭,甚至已經做好了,如果孟確七天沒給他消息,就要想法子潛入救人了。
在宋承皓看來,別管多強、多飢|渴的男人,七天七夜也該夠了。
時間再久,八成要出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