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你們這兒還缺不缺人?
苗疆聖城,雜亂喧鬧的古樸街頭處,有兩道身影對立而站,靠得極近在竊竊私語。
他們穿著樣式一致的灰色布衣麻鞋,融洽在人來人往的人群中,但眉眼間的如膠似漆似乎能一眼看出兩人的不尋常。
許懷清將手裡的五色糯米飯一口塞進嘴裡,腮幫子鼓囊囊的在嚼,眼睛也亮亮的。
「好吃嗎?」宋燕低頭問。
許懷清重重點了點頭,像小倉鼠一樣狼吞虎咽,而他身上斜挎口袋中還裝了剛買的小腌魚。
他最喜歡麻和辣兩種口味,辣的鼻尖冒汗也停不下來。
宋燕溫和地笑了笑,眼中的憐惜怎麼也藏不住。
他們高估了自己,獨自生活竟然淪落到肚子也填不飽的地步。
許懷清與宋燕這次從京城來到苗疆聖城一個人都沒帶,都留在了京城當各自的官,而他們則穿的像普通百姓一樣混在了這裡。
就目前來說,他們的日子很舒適,在聖城買了一個偏遠小院子,院子里還被種上了菜,讓他們磕磕絆絆勉強能夠自足。
至於京城,自然是留給他們的好「兒女」,各憑本事。
畢竟大行的內憂外患基本都處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瑣碎之事,來個心細的皇帝,穩住江山很容易。
聖城是苗疆的中心,各族混居且受朝廷管轄,這裡設有官府,但貌似作用不大,因為他們更加尊崇聖女與信仰巫婆,以及那神秘不可言的苗族人。
聖女坐於高台,巫婆行走於市井,會蠱的苗人則更加不動聲色。
一切都很有意思且神秘。
宋燕牽住許懷清的手:「吃完我們就去肉鋪買肉。」
許懷清咽下口中的食物,活了二十幾年從沒像如今這般饞肉,可就在他正要答應之時突然眼疾手快從宋燕脖子上摸下了什麼。
「有蟲子。」他有點生氣道。
宋燕定睛一看,發現許懷清手上多了一隻醜陋烏黑的小蟲,連忙用手拍到地上。
苗疆的空氣潮濕悶熱,又多山林丘陵,不認識的小蟲子難免就多了起來。
宋燕掏出手帕給許懷清擦手:「不生氣,我今天就去配一包防蚊蟲的香囊,我們隨身帶著。」
他們臨走之前特意問太醫院要了各種方子,如今剛好派上用場。
許懷清點頭,挎著小包扯著宋燕去買草藥。
宋燕美滋滋跟上。
兩人走遠后,一個衣著破爛的小人忽然衝上來,小心翼翼捧起剛剛被打掉的蟲子,只見死掉的小蟲軀幹眨眼從黑色變成了褐紅色,像幹掉的血一樣。
小人眼淚頃刻間充滿了眼眶,心一揪一揪地疼。
這是個用來追蹤人的蟲子,分為子母,如今母蟲死了,他手上子蟲也就沒了用處。
可這蟲他養了三年才養出來這麼一隻!
對他來說很珍貴。
小人身形消瘦,頭髮雜亂,一副小乞丐的裝扮,身上衣服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散發著惡臭,只有七八歲的樣子,外貌像個女孩子,但一出口卻是尖銳的男聲。
他是流浪至此的。
小人吸了吸鼻子,最終確定他的小蟲子沒救后這才簡單將其掩埋在土裡,擦了擦眼淚就跟上宋燕的與許懷清。
蟲子沒了就得他親自去跟人。
小人遠遠看著兩人去了藥房,又在街頭一家熟肉鋪買了兩個雞腿,最後從雜貨鋪拎出來一包糖,這才步履從容往小院走去。
他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聞到肉香了。
宋燕與許懷清回了他們的小院。
小院是木頭搭建的,三間房並排連通,廚房單獨搭建在院子一角。他們的院子極大,右邊一棵荔枝樹,左邊是菜園,種著綠油油的菜。
這裡的溫度略高,極適合用來種植。
而他們住的房子外面,宋燕專門用石頭圍了一圈,填上土,準備用來種花。
所以宋燕與許懷清這段日子就是在不斷的買東西與建設小院。
他們稱之為熟悉新家園。
宋燕與許懷清到家后將東西一放,便撩起袖子開始面色沉重燒火做飯。
但前者當龍時茹毛飲血,後者當皇帝時養尊處優,縱使兩人通力合作……半個時辰后,廚房黑煙繚繞。
不過相較於前幾次,這次就好了許多。
許懷清面無表情掏出小腌魚,咔擦兩口咬的咯吱作響。
宋燕捧著蒸好的一盆白米飯有點開心:「至少,成功蒸出來了。」
許懷清凝重地點了點頭。
不過最終兩人吃得很滿足,白米配腌魚,外加一個大雞腿。
他們無疑非常富有,他們不止買下了這一處院子,甚至周圍一片地都買了下來,當然,最表面的還要論花錢如流水的姿勢。
正常人家可不會買精糖買最上等的米。
那麼小的人躲在遠處的密林處仔細算計著。
他是專門來踩點的,這兩個外地人住的地方有點問題,先前是塊燙手山芋,有好幾個狠角色都盯上了這塊地,偏偏住的人家窮,又沒勢,自然護不住,要是按照以往慣例,不出一個月,原本這戶人家就會因為走投無路而「不得不」低價賤賣。
但現在卻突然闖出了兩位外鄉人,在眾人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就豪爽地將院子與地打包就買了。
而且看這架勢,像是要常住。
自然那幾個地痞狠角色知道后就坐不住了,畢竟他們到現在還無一失手,靠著手下的打手無往不利,可現在卻被外面來的沒什麼名氣的不知道規矩的人給「占」了?
所以他們打算好好教訓這兩個人,明白明白這地界的老大是誰。
小人嘆了口氣,面上籠罩著哀愁,他已經跟著這兩人一整天,到現在還沒尋到一個機會賺次快錢——賣消息,甚至還損失了好幾隻蟲子。
在他覺得今日都要無功而返時,突然背後一激靈,他猛然轉過頭,卻發現身後站著原本應該在院子內的青年。
青年面無表情,只低頭看著他。
小人下意識快速抱頭,飛速道:「公子饒命!」
青年伸出手,小人額頭瞬間布滿汗珠:「我有消息!可以酌情砍價!!」
許懷清一臉莫名,將掛在小人身上的小蟲取了下來。
宋燕在打掃院子,他不在時,許懷清反倒對這種小蟲生不出半點惡感,甚至可以仔細觀察起捻起的小蟲。
這隻跟平常的小飛蟲有明顯的差別,它的腹部肥厚,翅膀短小透明,整體看來很醜,但卻非常有活力。
許懷清問:「這是什麼?」
小人打眼一看,心跳漏了半拍,連忙將雙手捧到許懷清指尖下,他高聲道:「蠱!小心點!」
他整個人都緊繃住了,偏偏在急得要命的情況下還要堅持嘴硬:「我可是會蠱,怕了吧,怕就小心點!」
許懷清將蟲子還給人家,問:「你是誰?」
這周圍已經被他們買下來了,只有他們一家院子,況且這人說賣消息,什麼消息?
他們來到聖城還什麼都沒幹,賣東西的就急切上門來。
很急?
「張早,我的名字,早是很早的早。」張早回答。
他將蟲子仔細收好,很不好意思補充:「因為出生時我生得很快,就叫早。」
許懷清看著張早身上破爛成條的衣裳,淡淡道:「進去吧。」
他看人很准,是不是懷有惡意他一眼都能看出來,而這個不過是個小孩,腳上的鞋破了洞,露出不安的大拇指,臉頰消瘦,是餓狠了的樣,顴骨明顯往外凸。
張早猛然抬頭,見青年往院子內走這才意識到了什麼。
他跟上去,邊走邊道:「我是來賣消息的……」
此時,院內的宋燕已經用木頭修理出了兩個椅子,是完全拿一整塊木頭鑿出來的。
宋燕眼神清明,看向張早:「他是誰?」
以他們的敏銳絕對不可能沒發現有人跟著自己,但更多的是一种放任。
縱然被人窺伺,他們也有能力以絕對的優勢面對面取勝。
張早忙回話:「我叫張早。」他語氣慢下來,將名字來歷說了一遍。
許懷清與宋燕坐在椅子上好奇地看著他。
無形的壓力驟然降臨。
張早咽下了口中準備好宰人的十兩銀子道:「只要一百文,我就可以把我所知道的說給你們聽。」
他找外鄉人告訴消息以熟悉聖城民俗,一般會收取十文錢作為報酬。
但這次不一樣,這次事顯然大一些,況且中間損失了他好幾隻蟲子。
十兩銀子雖然有點虛高,但仔細算算也值這個價,況且他也很需要。
有了十兩,他就可以短時間置辦一身能蔽體的行頭,從而進行告知消息的漲價。
比如說從十文漲到十一二文?
但在兩人面前,張早卻不由自主打折了百倍。
他敏銳覺得,這兩個人絕非初來乍到那麼好欺負,甚至於冥冥感覺那群地痞流氓也許會栽到兩人的手中。
宋燕從錢袋中倒出銀角,遞過去:「說說看。」
張早接住銀子,驚喜小聲道:「有點多了。」
他將銀子妥帖藏進口袋中,正色道:「你們買的這塊地有問題,早在一個月之前就有人明確表明任何人都不許買這塊地,有了解的人都知道。」
「而盯上這塊地的人很不好惹,一個是地痞老大李大,一個則是遠近聞名的神婆,姓馬,兩人手底下都有打手,而你們又是虎口奪食,恐怕他們會惱羞成怒砸了這個院子,強佔土地。」
「所以這條消息就是告訴你們快走,你們是外地人,他們會更加無所顧忌。」
況且宋燕與許懷清還這麼有錢,保不齊那兩人就生出了貪念。
宋燕忍不住笑了一聲。
有點想見見那兩位的打手,看看是不是真功夫。
許懷清凝神,他們當初買這塊地一個原因是環境好地處偏,而另一個則是本來住在這的一家人窮的只剩下這一間房,連未滿月嬰兒的治病錢都沒了。
他們買下這裡的當天那戶人家還給他們掏果子吃,言及不知為什麼沒有人願意買他們的院子,以至於他們不得不把價格一降再降,才等來了許懷清與宋燕。
那戶人家感激涕零不似作假,甚至好心給他們說了許多東西,乃至什麼季節該種什麼。
最終宋燕在他的授意下也大方的賞了那戶人銀子,也不知道嬰兒的病治好沒……
怪不得,許懷清心道。
他更願意相信那戶人家連自己的處境都沒發現,執著地一日復一日想要將自己唯一的財產變賣來過活。
宋燕問:「那原本的那戶人家呢?」
他們交完錢當日就完成了過戶,然後他們就再沒見過面。
張早道:「給他們小孩治過病後就去了別處,應該是回鄉里了。」
那地痞流氓不會沒品到要為難手上沒什麼東西的人,況且也容易攤上官司。
張早消息靈通,又加之特意關注過,就知道的比較清楚了。
許懷清放心了。
那來就來吧,只要別把院子給他們糟蹋了就行。
要不然,這方圓幾里地是極為適合種糧食的。
許懷清看向張早,皺眉道:「你會自己做飯嗎?」
張早點頭:「會!」
做飯沒什麼難度,只要將能吃的混在一起煮煮就成了,得煮完全熟,不然有的東西會有毒。
許懷清吩咐:「去灶台煮點食物自己去吃。」
他的子民他想發善心就發了。
張早愣神,這人好怪異,他又不是這人的小孩,憑什麼管他吃的?
可他現在又非常的餓,餓到即使揣著銀子也忍不住去攤鋪的途中鑽入密林找些吃的。
林子他熟,吃過許多能吃的,又吃過幾次不能吃的,不過最終都活了下來……
張早很想拒絕,可面都著對面理所當然的樣子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最終,張早同手同腳進了廚房,望著一袋袋晶瑩白米驚呆了。
這裡連一點糙米都沒有。
張早將雙手洗乾淨,鄭重給自己做了一碗白米飯,吃狼吞虎吃進了肚子里。
這是從未有過的飽腹感,那麼溫暖……
張早有點沉默,默默將剛剛用過的碗做了記號便去找了許懷清與宋燕告別。
出了小院,他跑的飛快,緊緊護著懷裡的銀子。
到了鬧市,他先去置辦了一身行頭,緊接著混入了街頭的大澡堂將自己洗乾淨,露出了本來的面貌,有點黑,但五官很俊氣。
張早握著剩餘的錢去買了碗筷在下午回到了小院。
「你們這兒還缺不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