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太陽日復一日升起,可並非是每一日都還一層不變,書月好幾次睜眼醒來,都還下意識地惦記著自己有事沒有做完,可等到宮女溫柔笑著上來伺候時,她才又驚醒,如今朝代更換,她的兄長是當今皇上,而她被封為了本朝唯一的寶瑰公主。
蕭豫西讓她住在最華麗精緻的月華殿內,著人一日之內為她縫製了十幾套華美昂貴的新裙衫,均是她從未見過質地最好的蜀綉,那繡花栩栩如生,摸上去柔軟細膩,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她宮內光是伺候的宮女與太監都好幾十個,但凡她皺一下眉頭,這幾十人都忍不住心裡一顫,流水似的吃食被碰到她跟前,來為她與杏兒治傷的太醫源源不斷,人人都爭先恐後地為求立功,把自己的絕世醫術展現出來。
甚至晏杭的隨軍李大夫這次也來了,可與從前說說笑笑頗有些傲骨的那李大夫不一樣了,他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捧上自己新制的藥膏,聲音恭敬:「若公主需要,臣隨時都能再制新的藥膏,獻給公主。」
晚上,書月帶著杏兒一起泡葯浴,一盒子一盒子的藥膏,任由她們二人抉擇,書月不再捨不得用,她將自己身上所有帶了疤痕之處都細細地塗抹一番,再檢查杏兒身上可都有塗上,杏兒忍不住笑:「姑娘,杏兒又不傻,怎麼會不知道如今咱們藥膏多得不得了?」
她說著,撲到書月懷裡傻笑:「姑娘,這會子沒有人,杏兒抱抱你好不好?我真的好開心!此生竟然有這樣一日,往後您再不會受苦了,是不是?」
書月笑著點點她的額頭:「你幾歲了?還這般撒嬌。這興許就是否極泰來吧,我只希望你的傷能儘快好起來。哥哥答應了我,若是這些大夫都不中用,便再找新的。」
杏兒笑著搖搖她胳膊:「怎麼會沒用?我瞧著這葯浴便很有用,且皇上都說了,如今這天下既是皇上的,也是您的,無論您要什麼,都讓人捧到您跟前……」
書月抿唇一笑,雖然並不是很喜歡凡事都讓人伺候的性子,卻還是覺得很輕鬆舒適,如今的日子總算看到了明亮的天光,不再總是惆悵與糾結。
她還是坐不住的人,知道蕭豫西才登上皇位,雖然說天下還是蕭家的,但終究是換了年號,朝廷上下許多事需要整頓,他也忙得焦頭爛額,只偶爾得空,讓人來問問妹妹這邊可有什麼需要的,只管同他說,還說他忙完了便來看書月。
書月想了想,親自做了些點心與粥,送去給皇上用。
想到那日蕭豫西手心裡滿滿的繭子與傷疤,她都覺得心驚,可下一刻,書月又想到了晏杭。
那日若非晏杭護著自己,她必定已經死於亂箭之中了,可晏杭被人抬走的時候渾身是傷,已經是昏迷的狀態了,她倒是問過蕭豫西,會不會要晏杭的命,畢竟晏杭帶兵去往山東的路上,遇著了蕭豫西所派的另一隊人馬,的確是斬殺了不少蕭豫西的人。
蕭豫西只盯著她問:「你可還放不下他?」
當時書月與他對視,心裡忽然空了一下,而後直接說道:「早就放下了,只是他畢竟救我一命,我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我希望他能活著,而後餘生再無瓜葛。」
她在那一霎,不想再計較任何對錯,只希望他活著,但永遠不再又什麼交集。
想來如今她住在宮中,宮牆一層層,與外面的人必定是很難相見的。
那時候蕭豫西便道:「他的身份特殊,自然不能叫他死,但哥哥不妨告訴蜜蜜,哥哥不會放過他。」
他眸子里意味不明,書月分不清他說的是不會放過晏杭辜負了自己的妹妹還是不會放過他斬殺了蕭家軍。
但最終她抿抿唇,什麼都沒問,只輕笑道:「蜜蜜往後只知道享樂,不問那些男人間的事情。」
蕭豫西便笑了,摸摸她頭頂,贊她如今依舊是可愛至極,又讓人把時下最好吃的各色果子端上來,若是誰怠慢了蜜蜜,立即杖殺。
書月穿著一身煙霞色織金流仙裙,發間簪了一支翠翹金雀玉簪,走動之間身影纖細靈動,她身上雖有疤痕,可一張面龐依舊瑩潤光潔,貼身伺候的宮女為她淺淺上了一些妝容,便令她更是冰肌玉骨,姿容嬌艷,似仙子下凡,那美貌清純靈動,在御書房外守著的護衛一見她,差點就說不出話來,內心只贊皇上的親妹妹果真也是這樣的絕色人物!
哪怕是走失二十年,始終埋沒在民間,卻不掩那桃李之姿,稍微打扮一下都能驚艷四方。
護衛知道皇上寵愛公主,立即帶著她往裡走,只是才走兩步還沒來得及通報,裡面便傳來了說話聲。
那是端王的聲音。
「皇上,晏杭在獄中不能認錯,他自認為帶兵反抗不是為了助紂為虐,而是為了天下百姓的安定。但……他寫了血書,希望能轉交給蜜蜜。」
蕭豫西冷笑一聲,把那血書拿來翻了翻,晏杭的字瀟洒不羈,很是有一番風骨,帶著一種殺伐決斷的氣勢,可那血書之中卻字字懇求,透著無盡的後悔。
「阿月,我不曾騙你,卻遭上天愚弄,最後一場戰役之時竟失了記憶,你站在我面前,我卻未能認出你。我知你心中必然痛極了,我更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如今不只是你我之間如覆水難收,這天下也是換了個局面,可我仍舊希望你知道,我不曾辜負過曾對你許下的諾言。千言萬語,已無法彌補過去,只望你照顧好自身,一切安康。」
蕭豫西看了一遍,忍不住笑出聲:「他說他當初的確有許多不得已之處,若照著晏杭的說法,那朕豈非也不得已?招兵買馬,從西南東南山東,一步步地打到京城來,難不成比他娶了蜜蜜還要難嗎?」
他把那血書扔到火盆中,眼見著血書一點點燃盡,冷笑:「從前他沒有想盡辦法娶的人,如今落入泥潭中還肖想再靠近,呵,他也配?」
端王一言不發,心中也是感嘆,若晏杭當初真的想娶,確實是有許許多多法子,甚至他可以放棄軍功,可那時候誰又想到了後來呢?
當今皇上與親妹妹走失了二十年,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了天下,安置了妹妹,必定是要當心頭肉一般地寵著,從前傷害過蜜蜜的人,蕭豫西沒一刀砍死便是好的了。
書月在外等了一會兒,才讓人進去通報,蕭豫西一見到她立即便笑了,問她這幾日可有什麼不習慣的,若是哪裡不高興只管告訴他。
「你性子軟,哥哥卻是個厲害的,你只管告訴哥哥,哥哥替你出頭。」
書月朝他甜甜一笑:「一切都好,只是希望哥哥也照顧好身體,蜜蜜做了糕點與粥,哥哥可要吃一點?」
蕭豫西立即便高興地打開食盒吃了起來,那糕點吃了兩口,心中便有些發酸,因為很久之前,他的母親也就是那時候的太子妃,也會做這樣美味的糕點。
但這哀傷情緒,他終究沒讓妹妹知道,把書月哄得高高興興的這才讓她回去。
端王在旁邊瞧著,心裡也忍不住暖暖的。
雖然是才出了這樣帝王換代的大事,可終究還是趕著新年,皇宮中處處都裝了燈籠,書月見了一次端王妃,她是特意來感謝書月那日的救命之恩的。
書月見了她也很高興,卻也委婉打聽了下外頭的事情,她不敢直接去問兄長,怕蕭豫西以為自己是還沒放下。
先是問了她爹與徐氏的事情,知道盧少雲趁著戰亂消失了,而她爹盧瑞斌被軟禁了起來,雖然也有人給治病,但蕭豫西看他不爽,令人軟禁他一生,至於徐氏,被拉進宮裡審問了一炷香時間,便直接被賜死了。
端王妃有些害怕新皇,低聲道:「公主,陸家的小姐,也就是晏杭如今的夫人,當真日日都在喝人血,她若是不喝,便有人捏著她的脖頸逼著她喝……據聞場面十分血腥,宣德侯府人人都怕極了。」
書月心中咯噔一下,也感覺到有些不適。
而後端王妃又有些為難:「宣德侯夫人托我問您,可否能賜她進宮一趟,與您說說話?她說這些年,她也很想您。」
盧向晚,那是書月在盧家時的姑姑,的確,這位姑姑當初待她是不錯的。
可見了盧向晚,便是等於與晏杭又有了千絲萬縷的關係。
書月拒絕了,只讓端王妃帶話,說會求哥哥給宣德侯府留個安穩,而哥哥也已經保證了晏杭不會死。
盧向晚得了消息之後,心中越想越氣,最後忍不住把一切都怪罪到陸鶯嵐的身上,便找了個由頭,要做主休了陸鶯嵐!
可就在這個時候,蕭豫西直接下了一道聖旨,他要陸家與晏家世世代代都要有姻親,沒有他的允准,永不可和離抑或休妻!
晏杭在獄中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正在寫第三封血書。
獄中暗沉沉的,只隱約透出些散亂的火光,有水滴聲在寂靜中更顯得可怕。
他在外征戰多年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成為階下囚,只是原本他進來的時候以為自己快死了,後來卻有大夫每日都給他治病,獄卒給他灌藥,他倒是微微好轉了些,只是身上那些箭傷遲遲沒有痊癒,總是撕心裂肺地疼。
而心裡那個血窟窿,越來越大。
這一次受傷,反倒令他的記憶都恢復了,他完完全全地想起來以前的事情,想起來書月的臉,想起來從前那八年多少次他恨不得做一個逃兵,悄悄地回到中原去,與他心愛的女孩廝守終身。
他後悔每一個本可以與她在一起,卻錯失了的機會。
血與淚滴到一起染到撕掉的衣袖上,他瞧見自己寫出來的字。
「多年來,從未停過思念……」
下一刻,他又覺得惶恐,挫敗地倒在地上,雙眼空洞無神,他還配思念她嗎?
作者有話說:
謝謝每一個小可愛的支持,看到都很感動!!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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