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正值酷暑,盧書月帶著杏兒一路搭乘商隊的馬車,故意把臉弄髒穿得跟叫花子似的,倒是也平平安安的抵達了京城,只是一路上吃了不少的苦,到了京城之後二人都瘦了一大圈。
盧書月找了個客棧,點了幾道菜讓杏兒吃得飽飽的,而後洗澡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這才開始去打探晏杭的近況。
如今晏杭是大將軍,被皇上賞賜了將軍府,他有時候住在宣德侯府,有時候住在將軍府。
而關於晏杭與那位太傅千金陸小姐的傳聞幾乎是大街小巷人人皆知。
盧書月每每聽來都痛徹心扉,如做夢一般,她想,她此番來京城便是為了斬斷自己的夢。
其實,她都已經八年未曾見過晏杭,不知道在戰場歷練了八年的少年是否還有當初的模樣。
但她一定要見見。
街上不少人都會談論起晏杭,說這位年輕有為的將軍如今是皇帝跟前的大紅人,說他生得俊逸非凡瀟洒不羈,看一眼都使人淪陷。
盧書月不敢明目張胆地求到宣德侯府去見姑姑,若是旁人知道了,不定會怎麼看她。
她要私下去見晏杭一面。
可晏杭如今的身份地位,又哪裡是尋常人能接近得了的,盧書月想盡了法子,最終託人把一封信交到了晏杭跟前。
信中她寫道,自己會在觀花橋處等他,若是他來,二人把話說清楚,就算告別也當面說,若是他不來,她也會明白他的意思。
這封信遞出去,幾乎花光了盧書月手裡的銀子,而這封信也的確到了晏杭的手中。
這一日他才下朝,便接到了小廝遞上來的一沓子好幾封信,隨手放到了桌案上,而後閉著眼往後一靠,抬手摁了摁太陽穴處。
他太陽穴往上頭髮掩蓋的地方有一道疤痕,時不時會疼,必須要閉著眼假寐一會兒才能緩解。
等他休息好了頭疼緩解了,才抬手打算去看桌上的信,就聽到了下人上來的稟報。
說那陸家遞了一封信給他。
陸家是便是太傅之家,皇上才賜婚不久,晏杭接過來信,打開來看便瞧見了幾行宋體,裡頭是陸家小姐的筆記,大致意思便是希望與他見上一面,有要事與他商議。
陸小姐雖然是太傅之女,但實際性子桀驁不馴,並非是那等藏在閨閣之中羞澀木訥的女子。
她身體不好,但一向秉著能活一日便要享受一日的姿態對待生活,如今被皇上貿然賜婚,又打聽了一番晏杭的為人,隱約知道了一些事,便決意與晏杭當面談一談。
晏杭把那信折起來放好,微微有些出神。
他從軍八年,早已習慣了在沙場的生活,忽然間回京實際上都有些不適應,但皇上賜婚不只是為他賜婚,也是為了平衡朝中的關係,宣德侯府的勢力逐漸強大,皇上自然會有些忌憚,陸家是當今太子的外祖家,這般聯姻也是為了要晏杭繼續忠心為朝廷效力。
但陸家也是個十足的皇親國戚,陸小姐聽聞才貌雙全,只是身體有些柔弱,二人也算是郎才女貌很是匹配的。
他覺得女子對他而言大多沒什麼差別,只要不妨礙他在朝中的地位便是了,如今這陸小姐不僅不妨礙,甚至還能對他有助力,晏杭是不反對娶她的。
晏杭起身打算著去觀花橋,一時也忘記了去看桌上的其他信件。
八月的觀花橋,蟬聲起起伏伏,石板橋隔著鞋子都還有些燙腳。
橋兩邊的湖中有大片大片的荷花,粉白一片,綻放在碧綠色荷葉之上,無邊無際,清風徐徐吹來,荷香陣陣,實在是難得一件的美景。
書月站在觀花橋的南邊等了兩個時辰,她什麼都吃不下,杏兒擔心的厲害,用竹筒送了些水來,書月才勉強喝了些。
杏兒思慮再三,還是道:「姑娘,興許表少爺沒有收到信件,要麼奴婢在這裡等,您去那邊茶館里休息休息。」
否則這大太陽只怕能將人曬得中暑。
書月心中有些難受,但還是說道:「他不會沒有收到,若他不來,便是他不想來。」
杏兒只得沉默,心中正難受,一轉頭瞧見對岸馬車中下來一個人,那人身形高大,俊逸瀟洒,站定之後那張英俊的臉便一覽無餘,杏兒驚喜地說道:「姑娘,那是不是表少爺?」
時隔八年,書月也不知道如今晏杭長成了什麼模樣,她心中澎湃,往對岸看去,便瞧見那人長身玉立,面龐還是同從前一樣好看,只是身上多了不少沉穩不羈的氣度,的確是一位久經沙場的將軍模樣,只是他生得好看,瞧不出一絲粗糙,反倒有一種硬朗的英氣勃然,怪道人人都說,晏杭此人,女人瞧一眼便能淪陷。
真好,他如今就好好的站在那裡,不用走過來,不用說任何話,盧書月都已經忍不住眼睛泛酸了。
那是她等了八年的晏杭哥哥。
盧書月滿腹的話想同他說,她想問問他身上的那些傷可都好全了,想問問他往後如何打算,她甚至還想了另外一種可能。
若是皇上賜婚無法回絕,她不會叫他為難,他娶了那陸家小姐好好過上一生,她大不了一輩子不嫁人,自個兒尋個鄉下地方過活便是了。
只是,他曾經在信中提到的京城觀花橋的荷花,他們終究還是有機會一起觀賞的。
年少時許下的諾言,她還是等到了。
可晏杭並未朝她走來,他往前幾步走到了一處林子里,那林子里隱約瞧著出站著一位少女,旁邊有丫鬟撐著傘,而後丫鬟退到一旁,傘到了晏杭的手中。
他對少女微微一笑,二人不知道在說什麼。
此時仍舊是蟬鳴陣陣,荷香將人包圍著,一男一女站在一起,男人英姿颯爽,女人嬌柔清麗,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前走,可走著走著,那女孩兒似乎絆了一下差點摔跤,晏杭立即扶住她胳膊。
橋這邊,杏兒目瞪口呆,書月手中捏著帕子,就愣愣地遠遠看著他們。
那是晏杭,她確認那是晏杭,可那女子是誰?
心中是密密麻麻的疼,明明是八月盛夏,可她只覺得通身都在發冷,原本她還想著如果他真要娶旁的女子,她也可以做到坦然祝福他,但真的等到親眼瞧見他同旁的女子這樣親近,她才知道什麼叫錐心之痛……
杏兒回神看向旁邊的書月,立即就瞧見書月渾身都在輕輕地抖,瞬間嚇到了:「姑娘,您,您可還好?我扶您去那邊休息下吧。」
書月被杏兒這麼一提醒,才知道自己在發抖,不只是手腳在抖,牙齒也都在抖,她想說不用去休息,可一張嘴才發現自己此時竟然話都說不清楚了。
她難受,她渾身上下,無論是身子還是心都難受得厲害。
杏兒焦急地握住她手:「姑娘,您說話,您怎麼了?奴婢扶您……」
書月不希望自己這般愚蠢,來之前她就告訴過自己,不管結局是什麼都算是給自己一個了斷,所以她想讓杏兒知道自己現在沒事,可她此時崩潰到壓根說不出話,越是想說,越是難受,到最後眼淚奪眶而出,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炎熱過後便是暴雨,書月昏昏沉沉睡了半日,醒來之後已經是深夜,杏兒照顧她實在是累極了,此時正在旁邊的地鋪上睡著,她回想起來白日里發生的一切,心中仍舊是悲痛難安,卻不敢發出聲音,只能伴著屋外的雨聲哭了半宿,但心裡又告訴自己從今往後忘記晏杭,這世上沒有誰離不開誰,他既然可以拋棄自己,那她必定也能接受得了沒有他的日子。
第二日杏兒一醒,原本還擔心自家姑娘受不住打擊,但見書月雖然神色有些憔悴,模樣卻還算平靜,倒是放心了些。
書月把包袱收拾好,取下耳朵上的一對玉石耳環:「我們如今身上沒什麼銀錢了,若想回家須得先去將這一對耳環當了。」
那雖然是她親娘留下來的,但孫姨娘留給她的東西不少,如今沒有旁的法子,只能當了這一對耳環。
杏兒瞧著自家姑娘巴掌大的臉上五官依舊精緻,皮膚嫩得似水豆腐一般,只一雙眼還是平添了不少愁緒。
她記得這八年每次姑娘收到表少爺的信時眼睛里都是甜蜜的溫柔,但每次信件稍有延遲之時眼中也會有愁緒。
但那愁緒中帶著期盼,與現下帶了些絕望的愁緒還是不同的。
杏兒心中一疼,立即接過來那耳環,提上包袱與書月一起去當鋪。
二人找了附近一家當鋪,進門便把耳環掏了出來。
那老闆仔細將耳環拿過來,對著太陽光瞧了半日,這才道:「嘖嘖,這耳環的確是上好的和田白玉所制而成,可你這耳環卻賣不了什麼好價錢。」
書月一頓,心中卻是自信的:「這耳環怎會賣不了好價錢?這是我親娘留給我的,我外祖家出來的東西,都是貨真價實的。」
那老闆笑著搖頭:「料子是好料子,只是這耳環是空心的,這朵梅花裡頭怕是藏了什麼東西,但具體是什麼只能砸開了才能知道,只是這一砸開,耳環便徹底成了不值錢的碎片了。」
這讓書月心中起疑,把耳環接過來對著太陽光一照,果然也瞧見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