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大瞿最富庶的都城一夜之間陷於鐵騎之下,不敢出逃的百姓紛紛躲在家裡當縮頭烏龜,生怕北狄人一個不痛快給她們砍了頭。
羅綦背著晏行東躲西藏,憑著對幽都各種犄角旮的熟悉程度成功避開了沿途的搜查,終於在破曉之前逃出了城。
村長家雞叫的第一聲,羅綦剛到羅家村門口。
有一瞬,日月同輝的景象現在天邊,擦著紅霞,綺麗非常。
荒蕪的田野間,四處漏風的茅草屋依然那樣破舊,沒什麼變化。
羅綦把撿回來的男人背進了屋,放在自己床上用漏了棉絮的被子細緻蓋好,然後轉身跑茅草屋後面大樹周圍朝地上踏了踏,找准地方挖開個小洞。
裡頭長生正抱著貓靠著牆,睡得正香,哈喇子流了一下巴。
唯有家裡的乾糧袋子還被她緊緊攥在手心裡,愣是怎麼拽都不放手。
「爹的。」
羅綦又氣又樂,她差點死在外邊,她倒是睡得香,天塌了都喊不醒的架勢。
這地方以前是鼴鼠留的洞。
後來鼴鼠一家進了羅綦肚子,這洞就成了長生的自留地,每天把到處搜羅來的那些寶貝都藏這兒,連羅綦都不知道這丫頭從哪兒找到的洞口。
貓比人警覺,見著亮光就睜了眼,「喵嗚」一聲飛竄出來,利爪直撲羅綦。
等它聞著了羅綦身上熟悉的味道,才可憐兮兮地縮著身嗚咽起來。
羅綦抓著它後頸的皮毛,寵溺的撓了撓它毛茸茸的下巴,笑道:「長生又忘了喂你飯吧。走,跟我回屋見見人。」
此時長生也迷迷糊糊睜了眼,開心大喊一聲「七娘」,然後頭一歪又睡了過去。
羅綦懶得搭理她,就讓她在這兒睡,省得搬回去又不安生。
她掏走長生剛失手落地上的乾糧袋,抱著貓進了房。
在她背上的時候那人就睡得淺,應該快醒了。
晏行在一種說不出的奇怪味道中醒來。
身上的蓋著的東西太過沉笨,壓得他很不舒服。
他坐起身嫌棄地盯著身上那條看不清原色的干豆腐,腦中陸續浮現出流雲的屍首,女人不耐的神情,還有一路上顛顛晃晃的雜沓。
他逃出了宮,離開了那個金雕玉砌的牢籠,在這樣一種情況下。
所有人都以為他死在了戰亂里。
半掩的木門被咯吱推開。
在太陽還沒完全升起之前,天地還是一片混沌,灰藍色的光裹挾著早冬的寒風透進糊了草的破洞窗子里,給人一種壓抑的逼仄感。
羅綦縮著肩,搓搓手臂吸著氣,一進來就立刻關上了門,抵禦住大部分寒風。
今年冬天可真是冷得慌,連她都有點兒受不住。
她把貓放下,看見床上坐著的黑影子一愣,隨即道:「你起來了,吃點東西再睡吧。」
晏行裹著寬袍子坐在斑駁牆面打下的陰影里,手腳全是冷的,飢腸轆轆,還要面對一個有可能居心叵測的異性。
之前逃命的時候太過混亂,他來不及多想。
現在睡了一覺冷靜下來他又開始懷疑自己做的決定是否正確,要是這個女人趁火打劫或提出其她什麼無理要求...
可若是他一個人又怎麼可能從宮裡、從北狄人手下逃出來呢。
晏行猶豫著不知該怎麼開口,生怕一說話就打破了現有的平衡。
他躲在角落裡一動不動,羅綦乾脆先放下貓,燃起一堆乾草木頭,在房間中央的灰坑裡燒起了火。
火堆帶來了光明與熱氣,衝散了相對無言的尷尬,升騰起一室溫暖。
晏行攥了攥冰涼發癢的手指,抬頭偷看著那個專心對著火的女人。
覺得好奇。
一隻棕黑相間的花貓也邁著小步子慢悠悠晃到了她身邊趴下,張開嘴慵懶地軟聲喵叫,蹭著她的腿撒嬌。
羅綦取來個豁口破碗,大方地從糧袋裡撈了把碎餅屑放裡面,還有一根小魚乾兒直直插在上面,隨後交換似的用力捋了一把它順滑的毛,推了推它乾癟地肚子柔聲道:「吃去吧。」
在這種人都吃不起葷腥的年代給貓吃魚簡直是一種奢侈。
羅綦沒覺得有什麼,不遠處仔細觀察著她們互動的晏行更沒察覺有什麼不對,給貓吃魚天經地義,宮裡都這麼養的。
他無非就是羞愧於自己的小人之心,這女人心腸應當不錯,所以幫了他一把。
羅綦收拾完貓,往一口燒黑了的鍋里加了勺井水,然後回頭對著晏行粲然一笑。
爹生娘養的好長相疏朗大氣,比前幾年母皇欽點的探花娘還好看,就是舉止有點鄙陋。
羅綦蹲過去給晏行遞上一個棕黑色的窩頭。
她謙虛道:「家裡寒酸,你將就點兒。」
其實,能有拿得出手的東西她還挺得瑟。
晏行抿唇搖搖頭,這哪裡是一點點寒酸。
用空閑的手並著腳推開那床比石頭還硬的被褥,他兩腿一彎坐在床沿上。
他沒有在床上吃東西的習慣。
可逡巡了滿室,唯有這一處是可以坐下的。要不然只能像女人一樣粗俗地岔腿蹲在地上,對於一個男子來說這是極其不雅的舉動,易遭人恥笑。
他不安地將早已合攏的雙腿並得更緊,握著粗糙的麵食難以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