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都說北狄人打進幽都來要屠城示威,周圍村子里已經有不少人拖家帶口地往南邊逃了。
但她們都走得太晚,牽扯太多,誰人活著不是為了一個歸屬。
不少人一出城就會被殺死。
有北狄人動的手,也有自己人下的殺心。
死不瞑目的屍體堆成了山,叫一直盤旋在灰濛天空中等待的烏鴉啄去了眼睛。
羅綦是個光腳的,狗命一條不稀罕。
這種狀況對她人來說是絕境,對她卻正是賺錢的好時候。
富商權貴倉皇出逃,留下了不少金銀財寶、字畫古董。
也有和她動了同種心思的人早就流竄於各間棄家逃亡的富貴家,刀尖上添血,為了偷點兒東西願意把命搭上。
怎麼著都是死,與其死得不明不白,不如豁出命賭條出路,說不定就能鹹魚翻身。
但羅綦的目的跟那些人類似又不同,她就算偷也要到最富最貴的人家裡頭去,取天底下最好的東西。
讓長生抱著貓在家裡藏好,她自己個兒跑到了以前太平時候都不敢接近一里的皇城根下。
按她的想法,人都向利,沒人會把眼瞅著她那個四處漏風的茅草屋,如今躲在鳥不拉屎村子里最安全。
羅綦狠狠抹了把臉,只要長生好好兒的她就沒什麼念想。
要是她不小心被蠻子抹了脖子,那就看命。長生能活著最好,死了也有她在下面接著,保管不叫她受其她小鬼的欺負。
結果剛到之前採好的點兒還沒來得及進去幽都就破了。
激烈的廝殺聲響徹雲霄。
羅綦嚇得趕緊朝地上一撲,邊罵著城門口的守軍沒用邊躲進了成片的連綿的好久沒人打理過的枯草從里。
她縮頭烏龜似的在這裡面藏了半天,眼瞧著北蠻子奔襲而來,魏王世女也就是如今的魏王身穿金甲抖著瘦沒了大半的肥肉,長刀一舉奮勇殺敵。
震天的喊殺陣陣不絕,撕心裂肺,流火炮彈你來我往地飛襲亂舞,打落在一幢幢青瓦磚房,燒光燒盡,無辜者哀號遍野。
兩軍對戰的地方離羅綦很近,滿眼的紅,血腥鐵鏽味的衝擊連她也熱血上了頭,恨不得撿起打落在眼前的鋼刀衝上去殺兩個。
可她最終還是忍住了,趴得更加隱秘,以卵擊石不過就是白白送命。
賤命也有賤活法。
她能幹什麼,跟長生熬過這個冬天都算不錯的了。
有人從她身邊逃走,也有呼哧著還剩半口氣的軀體倒落在身側。
她熟練地用刀片給她們割了脈,免受些痛苦,也成了她最好的遮擋。
最後,曾經代表著威嚴莊重不可接近的空地上,只剩下揚著飲滿了漢人血的長刀,仰頭坐在高頭大馬上勢焰可畏的北狄先行軍。
她們高喝著胡語,代表著勝利者的歡呼,為了自己的部族失去了最基本的人性和憐憫。
激戰過後,富麗的高牆只留下斷壁殘垣,街邊燃起的一叢叢火堆里燒滿了奇異的肉香,熏得人噁心。
羅綦又躲了一會兒。
直到夜深了,宮城門口聚在一起吃肉喝酒的胡人蠻子半醉半醒,渾身涼透的羅綦才敢冒出頭來。
寂寥寒涼的深夜,她呼出兩口熱乎氣,展了展腿腳僵硬的筋,沿著枯草從輕手輕腳的爬行了半個時辰才轉到了另一面紅牆。
這地方鬼得很,陰慘慘的,正常沒什麼人會不痛快找到來這兒。
羅綦吹出一聲口哨,隨即被瘮人的寒風給吹散。
不多時有東西從牆內應和。
「汪!汪!」
她養的那條大黑狗飛快從紅色宮牆邊一個被草叢掩蓋不見的洞里給竄了出來,後邊兒還跟了條打理得極高貴的西施犬,邁著小步亦步亦趨的嬌羞。
一看就不是頭一回干這事兒,熟門熟路的跟自個兒家似的。
羅綦頓時不忿,好便宜都給它佔了。
她用腿踢踢狗屁股,不想承認自己在嫉妒一條狗。
「叫你來給老娘帶路,可沒空給你會情人。」
她那狗隨主人,臉皮也厚,苦哈哈地吐著舌頭,兩眼無辜討好地看著她。
「滾蛋。」
不願再耽誤功夫,羅綦跪地上撅著腚鑽進那個狗洞,進了她以前從不敢想象的地方。
狗洞通的是個殘敗的大院子,沒有人住的痕迹。
出了宮門再往裡進,碧瓦金磚,雕樑畫棟,其實看久了也就那麼回事兒。
她的茅草屋也有床有鋪,哪裡不是個住。
起先羅綦路不熟,進的口子也不對,每間屋子都搜,進的全是那些侍女宮人的地方,沒能撈到什麼油水。
轉頭一看原本跟著她的兩條狗也早不知道到哪兒偷奸去了。
跟預想中金山銀山的美好天差地別。
羅綦抄著空空蕩蕩的口袋,頓時有點兒後悔沒去觀日樓老闆王百萬家裡。
做了決定的事兒她也後悔不了。
來都來了,駱駝瘦死了比馬大,這皇宮裡她怎麼著都能撈點兒寶貝走。
羅綦避開零星在宮裡搜尋的胡人隊伍,咬著牙越走越急切。
走了不知多久她才終於轉到了皇城真正的中心。
衝擊之大,全然推翻了她前半輩子的認知。
她第一次見識到這天底下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可能她這條命還買不起人家踮腳的一塊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