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關心段懷啼的,只有他
魚忘時將目光轉到段懷啼身上。
不知道灼耀在那頭說了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段懷啼才掐斷了傳音符的聲音。
少年的表情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魚忘時手心卻不由地起了一層汗。
但沒多久,段懷啼便重新端起了葯碗。
魚忘時緊握的手掌悄然鬆開。
原以為,他會因為灼耀找他而離開。
灼耀找段懷啼什麼事,他不用想也知道。
無非是又有哪個門派需要清理,哪些正道修士需要被清除。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段懷啼手上再沾血腥,哪怕那些人確確實實不是好人,但他也沒有立場去阻止段懷啼。他不是聖人,而段懷啼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復仇。
時至今日,正邪如何能分得清,誰對誰錯,又怎麼辨得分明。
「師尊,張唇。」
魚忘時這回不好再明目張胆地不吃藥,只好喝了。
一碗葯畢,段懷啼才垂著眼道:「從今天開始,我每天都會來盯著師尊喝葯,直到師尊身上的傷徹底痊癒。」
「呃……」魚忘時眨眨眼,無聲地笑了一下,「這倒也不錯。」
段懷啼抿緊了唇,沒說話。
接下來的日子,段懷啼每天大部分的時間依舊不見人影,只是每到他吃藥的時辰,必定又會出現。
有他的監督,魚忘時連做一點手腳想讓自己的傷好得慢一點都不行。
雖然段懷啼每日必定會出現一次,但除了喂葯,他幾乎沒有別的話說,表情也甚是冷漠,像是打定主意了等他傷一好就立馬將他送出天邪宗。
魚忘時之前裝傷所做出的努力似乎一點用處都沒有。
眼見著傷勢見好,魚忘時心中不由地焦急了起來。
這日夜裡,魚忘時準備入睡前,隱隱感覺到了異樣的氣息。
九尾蛟蛇在這個時候是不被允許待在屋子裡的,身為靈獸,嗅覺本該異常靈敏,然而卻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他裝作毫無察覺地閉上眼,暗中卻凝氣於掌。
隱匿的氣息在靠近床榻的一瞬間,魚忘時快速出掌,趁對方劍刃未至,先發制人。
來人似乎大感意外,硬生生挨了一掌后,在魚忘時接著向他發起攻勢時,忙喚道:「小師叔,是我是我啊!」
陸元宵?
後者揭開蒙面,露出了那張圓臉。
「你怎麼會在這裡?」魚忘時一愣,天邪宗守衛森嚴,他怎麼進來的?
「是掌門師叔派我來的,為了進來天邪宗,我扮成被抓進來的俘虜,打聽了幾天才知道小師叔你在這裡……」
陸元宵滿臉皆是喜色,「還好小師叔你沒事,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麼跟師尊交待。」
魚忘時表情一頓:「六師兄也知道我在天邪宗?」
陸元宵搖頭道:「師尊不知道,否則他在知道你被擄之後,早就親自來了……小師叔,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
聽到「離開」二字,魚忘時下意識脫口:「我現在還不能離開。」
陸元宵睜大了圓溜溜的眼睛:「為什麼?」
魚忘時沉默了一下:「我……身上有傷,走不了。」
話落,陸元宵立馬把上他的脈:「果然是氣血有虧之兆,不過好像已經好了大半了。」
魚忘時:「……」
陸元宵以為他是在擔心以他們兩人的實力殺不出去,立馬安慰道:「不礙事的,小師叔放心,我這次有備而來,我帶的是傳送符,只要畫個符陣,我們就能離開這裡,不用跟這群邪修對上。」
傳送符相比傳音符要難製作得多,也珍貴得多,這相當於絕境當中的一隻救命符,需要耗費大量的修為,想不到屈成禮為了救他,居然願意花費這樣的代價。
魚忘時愣怔過後,仍是搖頭:「我不能走,你拿著這符,趕緊離開吧。」
陸元宵這回全是不解了:「為什麼啊,小師叔?你……是不是不想離開?」
魚忘時沒打算瞞著他,他垂著眸子,「嗯」了一聲。
「因為……段師弟?」
「是。」
「哪怕,段師弟已經墮入邪道,與大魔頭灼耀為伍,與正道為敵,甚至與萬回宗為敵,你也要留在他身邊?」
陸元宵語氣突然冷靜下來,也許這個平日里傻乎乎的小葯修,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儘管「段懷啼墮入邪道」這個說法已經傳遍了修真界,魚忘時依然堅持:「他不是邪道,他只是還沒有找到正確的路。」
「那師尊呢,小師叔你這樣做,把師尊放在什麼位置?」
陸元宵近乎控訴的語氣,讓魚忘時好一陣子才開口:「六師兄有掌門師兄關心,還有其他的師兄在乎,也有你悉心照顧,可是段懷啼他,只有我。」
段懷啼只有他一人。
除了他,這世上,便再也無人關心段懷啼了。
這番話並沒有讓陸元宵覺得感同身受,甚至有些氣憤:「小師叔,你怎麼能這樣說?師尊就算有再多的人關心,可他最想要的……」
這話還沒有說完,一道疾風便呼嘯而至,陸元宵根本反應不過來,便被一條碩大的蛇尾掀翻在地。
九尾蛟蛇!
段懷啼面無表情,一身黑色長袍壓不住渾身散發出可怕的氣息,濃重得像是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不發一語,九尾蛟蛇卻嘶吼著,又是一尾甩在陸元宵身上。
陸元宵滾地而起,但修為尚淺的他,根本不是九尾蛟蛇的對手。
魚忘時擋在了他的身前,對少年道:「讓他走,他跟此事無關。」
段懷啼看了他一會兒,眼神微動,九尾蛟蛇便縮了回去。
「下次再有萬回宗的人進來,格殺勿論。」
陸元宵面如菜色,從地上站了起來,仍心有餘悸地看向那條碩大的蛟蛇。
魚忘時拍拍他的肩:「不要再來了。」
陸元宵看著他似乎還想說什麼,但見段懷啼掃向他的冷漠眼神,只好咬牙走了:「小師叔,保重!」
屋子內再次恢復平靜,魚忘時微鬆了口氣,轉頭卻見段懷啼抬起了腳步。
「慢著,你要去哪兒?」
段懷啼身形一頓,淡淡道:「你放心,我說過放人就不會出爾反爾。」
「我又不擔心這個,更何況,你根本沒打算殺他。」
段懷啼沒說話。
魚忘時也沒想等他回答,自顧自道:「你應該早就察覺了陸元宵的到來,只是沒出現。或者說,你根本就是在將計就計,讓陸元宵把我帶走,正好稱了你的意。」
陸元宵這般大張旗鼓地進來,九尾蛟蛇卻好似毫無察覺,那麼就只有這一種可能。
段懷啼不動如山。
魚忘時看向他:「但我很好奇,既然如此,為什麼最後你還是現身了?你……聽到我跟陸元宵的談話了?」
段懷啼還是不說話,準備離開。
魚忘時眉頭一皺:「不準走,你讓我走我氣還沒消呢,你走了試試。」
段懷啼終於出聲:「你總是要走的。」
語氣冷漠且堅決。
但終究是沒動了。
魚忘時胸口憋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走不走,什麼時候走,那是我的事,用不著你來替我做決定,就算要趕人,也不需要大半夜特地來一趟。」
段懷啼轉眸看他,嘴唇無聲地張開。
魚忘時已經轉身上床,閉上了眼睛。
「我困了,你若是趕人的話,直接用法術把我丟出去比較方便,若是回來睡覺的,那邊有張小榻……」
屋子裡安靜了好長一會兒,然後才有細碎的床榻發出「嘎吱」聲,很輕。
燭火「啪」地一下綻開小朵火花。
魚忘時睜開眼,正好對上段懷啼的眼神,後者視線頓了下,而後緩緩移開。
燭火一瞬間被拂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