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喃鳳前塵往事
他把徒弟養歪了
夜色如墨,屋子裡只點著一豆燭火。
這裡是天邪宗的另一處分舵,之前那處分舵的位置已經被萬回宗的人發現,自然不能再用。
段懷啼剛到此處,此處的分舵主便立刻趕來迎接,請他前去商討天邪宗的要事。
畢竟天邪宗如今與萬回宗正邪兩大宗門正在交戰,瑣事不少,而灼耀這兩天卻不見蹤影,宗門內的事務都等著段懷啼拿主意。
「灼耀還沒有同你聯絡?」
「沒有,邪主一直不知所蹤。」
若換作是之前,段懷啼馬不停蹄也要前去處理,然而今日,儘管他對萬回宗的厭恨更深了幾分,但也不能不顧忌魚忘時的狀況。
「既然灼耀不在,就先停下戰事。」
說完,不顧分舵主的欲言又止,便離開了。
魚忘時喝了葯,這會兒正是藥效發作昏昏欲睡之時。
他在軟榻上睡著了。
魚忘時做了個夢。
夢中,五長老冷言冷語地嘲諷他不過是一個身懷魅骨的工具,就算被祖師爺領回來,收為弟子,也只是為了等到他長成之時取骨,為宴清禾解除寒症而已。
魚忘時不相信,跌跌撞撞地去找宴清禾,宴清禾扶住了他,手指很涼很緊,握著他的肩膀。
他低聲說:「抱歉,小七,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用你的命來治病,瞞著你只是因為我希望你能過得舒心一些……」
然而,魚忘時卻聽不進去,想到宴清禾偶爾的刻意疏遠,想到祖師爺看向他的意味深長的眼神,想到師兄們的冷眼,同門的猜忌懷疑,還有他無論怎麼刻苦也無法精進的修為……
他說他想要出去走走,宴清禾抓著他的手更緊了,但最終,他也只是說了一個「好」字。
「你想什麼時候回來就回來,我就在這裡等你。」
魚忘時離開了萬回宗,離開時只有段懷啼一個人跟著他。
「這裡讓師尊不開心,我們就不再待在這裡。」
「留在萬回宗,你的修為才能提升,才能得到你想要的。」
「師尊又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嗎?」
少年不在意地笑了,「我想跟著師尊,師尊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魚忘時看著這樣的笑容,哪怕心中沉悶苦澀,竟也覺得心神意動,鬼使神差的,他點了頭。
後來每每想起,他又覺得自己有些自私,段懷啼天資聰穎,根骨絕佳,跟著他只會糟蹋了自己的前途。
可是,他太孤獨了,這個時候還有人願意陪著他,他哪有力氣推開。
魚忘時只能暗下決心,絕不能耽誤了段懷啼,因此,離開萬回宗之後,他就帶著段懷啼四處歷練。
好在段懷啼本就勤於修鍊,修為也沒有落下,他這才放下心來。
唯一讓他覺得有些困惑的是,少年在萬回宗內纏他便纏得緊,如今纏他就更狠了。
除了需要一人打坐修鍊之外,其餘時間幾乎都對他寸步不離。就連偶爾去處理擾亂附近山民的邪祟都得拉著他。
尤其是每每結束之後,那些年輕的山民止不住偷看魚忘時時,段懷啼更是直接斂了笑容,不著痕迹地抓起魚忘時的手。
魚忘時想,大概是少年幼年喪失雙親,對身邊離得近的人難免想要更親近一些,也就隨著他去了。
直到有一日,段懷啼夜裡修鍊淋了雨,生了病,一會兒發熱,一會兒又覺得冷,鑽進他懷裡,手腳都纏著他還覺得不夠,迷迷糊糊地吻了他的唇。
魚忘時腦子空白了一瞬,隨後想要推開他,然而段懷啼病是病了,可力氣卻大得離奇,他緊緊抱著魚忘時的腰,就在魚忘時以為他或許是把自己當成他的娘親了,少年含糊地吐字:「師尊……別推開我。」
就這一愣神的功夫,魚忘時唇舌間都染上了不屬於他的氣息,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滿臉通紅地下了榻。
那之後的幾天,魚忘時都借口有事去山下,實則是不知該怎樣面對段懷啼。
他辛辛苦苦立志要養好的徒弟,好像養歪了。
然而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逃避了幾日,還是要回去。
幾日不見,段懷啼功也沒練,垂著頭坐在地上像是只被遺棄的小狗:「我還以為,師尊不要我了。」
魚忘時心裡一緊:「沒有不要你,只是……有事。」
此時他心裡還抱著一絲僥倖,也許段懷啼那天只是頭腦發熱燒糊塗了,根本就不記得了。
可少年抬起頭看向他,目光熠熠生光,「師尊的意思是,我以後除了可以抱師尊睡覺,還可以親師尊嗎?」
魚忘時耳根一燙:「當然不可以!」
少年眼神頓時落寞,但視線仍是緊緊地盯著他:「為什麼?」
他的目光灼熱又真切,魚忘時根本不敢對視。
「因為……我是你的師尊。」
「那又如何?」少年語氣毫不在意,「跟身份有什麼關係,我喜歡師尊就夠了,還是說,你很討厭我?」
魚忘時答不上來,卻忍不住回想那天晚上發生的事。
討厭嗎?
好像也沒有。
只是覺得很熱,段懷啼的唇舌都很熱,連帶著他的身體也熱得不像話。
「總之,不可以就是不可以。」魚忘時按捺出狂跳的胸口。
段懷啼眼神落寞,不知想到了什麼,又咬牙道,「我會向你證明,我不比宴清禾差勁,宴清禾能做到的,我也能。」
那之後,魚忘時就刻意與少年保持著距離,白日里不可以時時見面關懷,夜裡更是不可以同榻而眠,哪怕少年再怎麼失落,也不能心軟。
既然養歪了,就要掰正過來。
不過在這期間,魚忘時也沒忘記少年來到萬回宗的目的,習功法,殺灼耀,替父母雙親報仇雪恨。因此功法要給,一天可以見一次面,偶爾待在山上無聊,也要去山下的市集逛逛。
這天山下的小鎮里不知在過什麼節,正值春日,山花開得爛漫,男男女女結伴出遊,很是熱鬧。
周圍都是歡聲笑語,氣氛使然,魚忘時一時之間也忘了之前給自己制定的規則,他跟段懷啼肩抵著肩,被段懷啼拉著在街上四處逛。
自從入了萬回宗之後,他便很少來過凡間,更別提這麼輕鬆自在地遊玩了,沒一會兒,乾坤袋裡就裝滿了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手上也拿著吃食。
段懷啼則負責結賬,拿魚忘時騰不出手拿的吃食,除此之外,還有人向他問花賣。
魚忘時走到遠處,發現人沒有跟來,就見段懷啼面前有個嬌俏的少女滿臉羞澀。
他愣了一下,隨後猛地反應過來,難怪一路上遇到的幾乎都是年輕男女,他們不是賣花的,而是……贈花示好。
似乎是察覺到了魚忘時的目光,段懷啼朝他這邊看了過來,魚忘時連忙移開眼,裝作去看旁邊的彩燈。
不一會兒,段懷啼朝他走來,手裡多了幾支花。
魚忘時餘光瞧見了,心想,這才不過一個月余,就收下別人的花,嘴上還說什麼喜歡。
他狠狠咬了一口手裡的梅花糕。
回去時,段懷啼手裡的花由幾支變成了一大把。
花開得極好極艷,他怎麼看都不順眼。
直到,少年把紮好的花束拿到他的眼前。
魚忘時呆了一下后,壓了一晚上的悶氣湧上來。
「你是想炫耀嗎?」炫耀他偶爾出個門就能收一大把花,而他一朵都沒有。
「不是……」
段懷啼眨眨眼,被凶得有些委屈,「我買的,送給師尊。」
「呃……」魚忘時頓住,後知後覺地感覺臉上一片火辣。
花開得極好極艷,他沒捨得退回去。
魚忘時想,他也歪了,那就一起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