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9
「惡毒婆婆」
「這……此事竟與皇爺爺有關?!」
周國清源那等偏僻地方,如何會與皇家人扯上關係?
前腳還是太子的父皇剛剛被皇宮的人接走,後腳許家就「失蹤」被打上叛國標籤,其中的隱情周澄根本不敢深想。
難不成……難不成許家是被皇爺爺滅門了?
如果真是皇爺爺派人滅的許家,那母親生前跟他講的對幽國的恨意又來自何方呢?
再進一步講,母親不就是愛上她的殺父仇人之子么?
但這一切細細想來又是那麼有跡可循。
如果不是皇爺爺背後派人阻攔誤導,父皇又怎麼會遲遲找不到母親,甚至荒唐到會找錯恩人。不過皇爺爺大抵也不會想到父皇在他死後又與母親有了糾葛,簡直就像天賜孽緣一般。
周澄頭暈目眩。
假姨母究竟是誰?為何如此確定許家是被人滅門?
要知道皇爺爺的人做事都很謹慎,他這個太子也是發動皇家暗衛追尋蛛絲馬跡方才察覺推測出真相一角——在大多數人的印象里,就不過是許家勾結幽國叛國不知逃亡何地罷了,連官府都是這樣記載的。
假姨母既然知道許家是被滅門,那她是否知道許家滅門真相?她又究竟是為何如此積極要做皇帝女人呢?
思及此處,一股寒氣順著腳底往上升騰,周澄的喉結不由上下滾動。
細思恐極。
如果對方是懷著對周國皇室的怨恨前來複仇,那一切都可以被完美解釋。
周澄用正常思路進一步陰謀論。假姨母如今與父皇近乎形影不離,如果她仗著恩寵暴露周澄與賈艷茹私情、再下毒刺殺皇帝的話……
二弟年幼,假姨母介時豈非是周國頭一位擅權太后?她若野心再大些,這周國的「周」恐怕就要改姓做「許」了!
好歹毒的婦人,好狠毒的心腸。
周澄手一抖,茶杯就摔碎落在地上,刺耳聲響才讓少年勉強回神。
「殿下,」管家急步而入,「您安排在廢貴妃身側的嬤嬤求見。」
「宣。」
「殿下!殿下!您可千萬要為我家娘娘做主啊!」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嬤嬤風塵僕僕,見了周澄好像見到救星般哭的稀里嘩啦,「我家娘娘可真是被人欺負慘了!」
太子身為男兒不能時時刻刻護在心上人身側,賈艷茹原本的宮女又悉數被安排到各個宮中,只得拜託望舒貴人宮裡的張嬤嬤多加照顧。
既然是照顧心上人,太子自然選的是他極信任的奶娘張嬤嬤。張嬤嬤本是追隨幽國長公主前來的婢女,在深宮浸染多年如今混成教導宮女的教習嬤嬤,前些日子因打昏了懷有龍子的許筱月險些被薄怒的帝王下令打死,多虧周澄求情才免得一死。
張嬤嬤本就是太子奶娘,又承了周澄這樣救命恩情,故而周澄自然放心將賈艷茹託付於她。
「是誰?張嬤嬤,快告訴孤是怎麼回事?」
少年當即沉了臉,拍案而起,甩袖而去,恨不能現在生出雙翼飛到心上人面前,「來人,備馬。」
張嬤嬤緊隨其後,抹淚沖太子敘述事端起始,「殿下您不知,娘娘自被廢之後在冷宮謹小慎微,戰戰兢兢,從不與人發生什麼爭執。」
「可就在剛才,許選侍帶著一大幫子人砸爛了娘娘住處,故意找茬,說娘娘的住處克她肚子里的孩子,還、還非要娘娘給她洗腳和刷茅房哇!」
怎麼又是許選侍?
剛牽住馬繩的少年險些從馬背摔了下去。
「殿下,我們要去哪兒?」
「追月宮偏殿,孤倒要看看,那毒婦還能作什麼妖。」
言談間少年夾緊馬肚,縱馬而去,不多是便到了追月宮偏殿。
追月宮分五殿,主殿居南,其餘四殿分居偏北。得了通報,周澄過了門檻大步逼入。
「羲嬪娘娘,怎偏殿住的是你?」
太子神色匆匆進了殿,入眼的卻不是那毒婦,而是本該住在主殿的羲嬪。
「倒是讓殿下見笑,許選侍剛剛已然搬到追月宮正殿了。」
羲嬪天生柳眉顰蹙,美目含愁,「正殿寬敞,一切自然以皇嗣為重。」
雖然羲嬪沒說為何兩人會互換宮殿,周澄也能猜出羲嬪言外之意。
無疑是許筱月恃寵生嬌,仗著肚子里懷著龍子硬要和羲嬪換宮殿——七位來自幽國的妃嬪中也就好在羲嬪不愛爭執,否則九品的選侍如何能睡在正殿呢?
饒是像周澄這般荒唐不倫的也知何為尊卑貴賤,此時只覺許筱月荒謬異常。
所以說,許筱月是瘋了嗎?她肚子里的東西還沒出生就這般耀武揚威,就不怕給孩子折了福分過早夭折?換個思路,她肚子里的龍子還沒出生她就敢以下犯上脅迫羲嬪搬離宮殿,要是出生了怕不是要鬧翻天。
「父皇可知曉此事?」
「陛下自然知曉,否則妾五品嬪位怎敢越俎代庖玥妃讓許選侍搬宮呢?」
周澄心中警鈴大作。
自己的二弟還沒出世就得到帝王如此厚愛,若是降生了還不知帝王要怎樣偏心,因而他是越發堅定了讓許筱月難產的心。
告別羲嬪,周澄又指揮下人拎包往主殿趕。清脆的巴掌聲此起彼伏,像是在一遍遍抽打周澄的心尖尖,哪怕還沒進主殿,周澄也猜到追月宮主殿里挨打的定然是他的心上人。
事實也卻是如此。
東宮雖離皇宮不遠,但來回也有一定距離時間的差異在,心氣兒不順的許筱月自然是把滿腹怒氣怨氣撒在昔日死敵身上。
許筱月隨意挑了給她洗腳的賈艷茹錯處,又喚來四五個婆子把死敵按在地上左右輪流開抽。重生以來許筱月處處吃癟挨打,如今終於一舒胸中不快,先是借肚子里的孩子搶了羲嬪主殿,再傳喚冷宮做婢的死敵做低賤活計,此刻的許筱月真是快意至極。
她住著昔日對她不屑一顧的羲嬪宮殿,熏得是從內務府搶來的本該給玥妃的西域香薰,吃的是聖上恩賜的龍肝鳳髓——母憑子貴,許筱月如今是徹徹底底的翻身做主子了。
若非望舒貴人被周斯年關了禁閉抄書,許筱月甚至想好好去那賤人面前炫耀一二。
少女端坐主位,優雅的將茶杯蓋遮了遮,垂眼望著昔日在她面前耀武揚威的死敵。
風水輪流轉,如今她為尊,賈艷茹為卑,屬實是揚眉吐氣一番。
賈艷茹此時此刻是多麼狼狽啊,半輩子衣食無憂的女人穿著下人粗布衣服被踐踏自尊,不得不給看不起的九品選侍跪地洗腳,還被自己踹翻的水桶灑了滿身的水——此刻渾身濕淋淋的跪在地上挨巴掌,從前穩穩固定頭飾的無數珠釵竟換成了粗製濫造的木簪子。
許筱月冷笑著抽出木簪。
這木簪通體深棕,上面的毛刺還沒剔除,一看就是外行人打磨——堂堂貴妃,如今只能戴這樣的木簪,可真是讓人唏噓不已。
「許娘娘……」被打的女人臉頰發腫,有氣無力的哀哀懇求著,「我,我真的與您並無仇怨啊。」
今生確實沒有仇怨,但賈艷茹怕不會想到,她許筱月就是蘇筱月的轉世。
思及自己那個分不清恩仇、把殺母仇人做情人的混賬兒子周澄,許筱月心底戾氣砰然爆發,碾著女人指節狠狠踩了下去。
「嘎吱」
十指連心,賈艷茹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
許筱月太知道賈艷茹是什麼樣的人了,多年死敵,她深知賈艷茹骨子裡何其驕傲。
哪怕再落寞,賈艷茹都不會在髮飾上面示弱。那天賈艷茹找皇帝賣慘時戴的就是這木簪——也就是說,這發簪定然對賈艷茹而言意義非凡!
說不定這木簪是帝王親手雕刻給賈艷茹的定情信物呢,不然怎會時時刻刻戴在頭頂上。
許筱月很難形容此刻感受,她只覺得嘴中莫名有股苦澀酸意。周斯年是個很傲慢的人,哪怕在自己貴為長公主時,周斯年也從來沒有為她雕過木簪。
把玩著手中木簪,少女頂著賈艷茹驚懼目光緩緩將其插在了自己髮髻上。
「娘娘,這,這不合禮節,您怎能……」
「哼,」少女矜持一揚下巴,冷冷打斷道,「看來這賤婢還沒有學聰明,繼續掌嘴,今日好好教教這賤婢規矩。」
既然賈艷茹能搶周斯年送予她的定情信物,她自然也能反過來搶賈艷茹的。
這不過是天道輪迴,報應不爽罷了。
通報後進入正殿的太子不忍直視,他的心上人就這樣被一個毒婦百般欺辱,而他這個太子卻只能眼睜睜看著。
不然又能如何呢?不過是會惹許筱月不快變本加厲的欺辱心上人罷了。
周澄努力錯開眼神讓自己不去看賈艷茹此時落魄,得不到太子回應的賈艷茹露出被背叛的恥辱神色。
看自己的兒子終於意識到賈艷茹惡毒而不理睬對方此時慘狀,許筱月不由洋洋得意。
她就知道,她兒子不是耽醉小情小愛愛上殺母仇人的那種不肖子孫,不過是被這女人一時蒙蔽雙眼。
她揮手示意婆子把像死狗一樣癱在地上的賈艷茹拖走,而從始到終太子都沒有看對方一下,好像真是個無足輕重陌生人。
竭力忍耐內心痛苦的周澄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從容些,比如把注意力放在許筱月身上。
一看不要緊,這一眼險些駭去周澄五臟六腑——
許筱月頭上戴的木簪,赫然是他給賈艷茹雕刻的、頗具些曖昧色彩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