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124章
後來許多年,神禾宗依舊沒見到他們宗主。因為卜真忙著「用愛澆灌道侶」,他堅信春天種下一個余非寒,秋天便能收穫一個余非寒。
春去秋來,周而復始,三四千年彈指而過。
這天春風纏綿,紫竹小屋旁的樵桉上吊著一個白凈花盆,此時正隨風微微搖擺。與普通盆栽不一樣的是,花盆裡沒有土,皆是用靈力壓縮而成的液體。日光照著水光粼粼,看得晃眼。
邊緣有隻小鳥趴著,腦袋一點一點,顯然是春困打起了瞌睡。四下安靜無人,自兩千年前起,宗主所在的山峰便封閉了。
「嗡嗡嗡——」
「嗡嗡嗡——」
忽然,一隻黃棕大屁股生物意外闖入。
美夢被擾,一秒驚魂,小鳥猛地睜開眼睛,轉頭對上這隻不速之客。大眼瞪小眼,誰也沒有動。
多味蜂別名「多威風」,前有超長隱形觸角,後有一根超尖大刺,都是一等一劇毒之物,蟄一下就嗝屁那種。這廝平時沒啥別的愛好,就喜歡偷采蜜,越甜越偷上頭那種。
那花盆裡的種子早已生根發芽,如今開出了小小一朵白花。花瓣上綴有銀色暗紋,持續不斷散發著幽冷冰雪香。
多味蜂動了動觸角,有些忍不住要衝了,只不過前面那隻鳥有點厲害的樣子。
卜真托著下巴,換了個姿勢,心想好傢夥,這小胖子竟然敢覬覦他的人。嘖,要不捆起來打一頓?
琢磨了一下自己如今的水平,可能會把小胖子失手打得娘不認,下意識往山下傳了個音。
「小方,幫本座教訓個孩子——」
燃月中的風停了一瞬,很快便把宗主的聲音帶到了四處。田間勞作的弟子們一愣,都沒反應過來這是誰。
遲遲沒等到方阮,卜真以為這傢伙怕被電躲起來了,繼而翻個身想換個人。然而「小季」才喊了個開頭,就停了下來。
……
他忽然想起來,一千五百年前,杜承露他們陸陸續續都飛升了啊。
嘖,算了。
多味蜂感覺自己眼睛一瞎,然後就看到個風神俊朗的身影。對方伸出兩根手指,電光石火間把它給捏住了。
「嗡嗡嗡——」
可憐多味蜂天生是個啞巴,此時被捏住了命門,除了狂拍翅膀以示憤怒外毫無辦法。他又看到青年彎了眼睛,指尖一彈,自己就這麼圓潤地被風帶走。
好氣啊!!!
瞧著小胖子連滾好幾個跟頭,卜真心情好了不少,從袖子里掏出一壺青梅酒。仰頭倒了幾口,他斜斜地靠在樵桉樹上,目光移到了花盆。
「你看我多慘,現在教育個小輩都得自己動手了。」
「非寒啊,好累啊。」
小叔叔說余非寒最好不要離開化成,而且卜真能感覺到,小世界的守界人有兩個。留在這裡,他能更快地回來。於是這些年他就在紫竹小屋,日復一日地等待。
「小騙子,說好不需要多久的,眨眼我都成空巢老人了。」嘆口氣閉上了眼,酒到了喉嚨口,他卻遲遲沒有咽下。
余非寒的神魂只剩下了一縷,即便有無數機緣加成,成長起來依舊需要許多年。事實上幾千年對於修士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可對於分別的人來說,朝夕不可忍,何況千年。
近來他能感覺到,時間快到了。待神魂修復完整后,余非寒再以白花重塑軀體,屆時即可歸來。
嘶。
一朵花和一隻鳥的故事?
腦子裡一瞬閃過許多奇怪故事,卜真趕緊晃晃腦袋。許久沒出來走動了,這會兒才發現神禾宗竟然模樣大變。當初太窮,即便後來擴招之後,他們宗門的屋舍也不多,如今往山下看去,倒是星羅棋布好繁華。
宗主閉關后,神禾宗在杜承露的帶領下,又有一代傑出弟子為長老,帶領整個化成的丹道飛速發展。他們將卜真教授的所有,又一代一代地傳承了下去。
小世界渡劫后與外界互通有無,神禾宗的名聲也慢慢傳到了另外地域。再後來他們從化成第一丹宗,逐漸演變為三千小世界丹宗前列,這些年更是在大世界中取得盛名。
原先在紫虛時,卜真就很有名,周邊幾個大世界有不少鐵粉。他意外失蹤后,無不扼腕嘆息。後來聽說他留在了一個小世界,還在那裡有了自己的宗門,於是連夜趕來。再加上神禾宗後來吸引的修士,千百年來化成是越來越熱鬧了。
下山路上看著人來人往,卜真想著當年自己對原主的承諾,算是超額完全成了。此時心有所感,那份冥冥之中的因果聯繫已消失。
「哎呀!」一個奶音響起。
卜真垂眸,把眼前裝了自己摔倒的孩子扶起。這已經是他扶的第十八個了,舉目望去,這條路上四處可見圓圓滾滾的小豆丁,他有些新奇。
隨意抓了個穿著弟子服的小年輕,卜真詢問道:「今日怎麼這般熱鬧?」
小年輕十年前才入門,只在入門大會上遠遠瞧過一眼卜真畫像,還因為修為不到家沒看清,於是壓根沒認出眼前人。聽了這話有些奇怪,此人就在神禾宗內,竟然不知今日入門大會。不過神禾宗講究和氣生財,還是十分耐心地回復了。
「這些稚童來得晚,錯過了昨日的報名,今日來補一下。」
萬萬沒想到又是一年入門大會,時光當真如白駒過隙,稍縱即逝。
「小朋友有點多。」卜真望了一下,山下竟然還有一連串的豆丁,不少走路還是歪歪扭扭的。雖說煉丹要趁早,但讓這些小小可愛去種田,他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誰知那名年輕弟子聽罷竟是笑了,繼而滿臉自豪:「還不是因為我們神禾宗名氣太大。許多修士當年沒考上,回去又把孩子送來了,說是子承父業。」
……
太狠了。
「試煉之地在何處?」
「云然小秘境吶。」
不知怎麼,年輕弟子注意到眼前這位師兄不說話了。直到長風吹起他的衣衫,才聽到又問自己,這是誰想出來的主意。
年輕弟子摸了摸後腦勺:「聽聞是杜宗主和長老們飛升前定下的。」
「杜宗主……」卜真失笑一聲,「是小露兒啊。」
欸,這人叫他們前宗主什麼來著?不等他迷糊完,又聽人問。
「為何要在云然?」
說起這個年輕弟子更迷糊了。他聽說以前神禾宗的入門大會在另外兩處地方,然而不知為何,一千五百年開闢了第三處。
「好像是說……說是要為故人留住一點舊時光。」
這話對於一個年僅二十來歲的小修士來說,太深奧了。他從偏遠地區來,雖對千年前的故事倒背如流,可仍未能知曉其中具體。杜承露那一番良苦用心,自然也無法完全傳達給眼前之人。
可是卜真卻聽懂了,當他來到云然小秘境前時,低聲笑了出來。
杜承露那幾個傢伙,竟然將當年秘境前那塊黑石頭與八百年份的魂蓮都還原了。他們以這樣一種方式,為余非寒和自己留住了滄海桑田中的一粟時光。
彼時人潮熙熙,修士三五成群地進入秘境,要去尋四季樹,再用春果釀得一壺築基靈酒。會想起那時候自己找春果,卜真覺得還挺有挑戰性。身形一閃,他化成小鳥樣子。
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尾隨去故地重遊。小鳥拍拍翅膀停在了黑岩石附近,正準備跟魂蓮小可愛打個招呼,忽有一隻沙蠍爆土而出。
而此時,他的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
於磅礴靈壓中出現一道身影,那修士拔出了長劍。冷冷鋒芒閃爍,像極了月下飄落的白花瓣。
「破——」
靈力爆炸,揚起無數塵土。沙蠍狂怒跳起,企圖臨死掙扎,尾巴一掃帶起了無數黑點。附近還未進秘境的試煉者看清黑色小點后,接二連三叫了起來。
要老命了,這土裡竟然埋著成千上萬七星蟲!
又小又毒還難解,眾人趕緊往秘境跑。一片混亂中那劍修變了臉,他在七星蟲飛起的瞬間便朝小鳥沖了過來。卻又在小鳥身前堪堪停住,發現對方並無反應。
「你怎麼不怕了?」
「你不在的時候——」
小鳥話沒說完,忽然啪嗒一聲,全身靈力卸了個乾淨。修士險些沒接住,趕忙將小鳥彎腰捧著,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然後放到眼前。
「余非寒,你不在的時候,害怕沒有意思。」
太久了,卜真覺得自己等了太久太久。他已經多少日夜沒有聽到對方的聲音,和余非寒分別的歲月加起來,甚至早已超過了他們相識相知的時光。
長袖一揮,天地萬物皆為寂靜,穿過葉縫的光束停在了半空中。
余非寒摸了摸小鳥的腦袋,低頭極為珍愛地蹭了蹭。抬起翅膀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記。
「這次我還可以日你精血嗎?」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瞬間,卜真化作了人形,將人撲進一旁花叢。拽著他的前襟,在日光下揚起了下巴。
「余非寒,本座允了。」
這些年困於一角的焦慮與擔心,在此刻蕩然無存。他發現自己深愛的小鳥,依舊還是初見時肆意張揚的樣子,歲月優待了他們。
握住對方的手猛地翻了個身,余非寒傾身而下。拉開卜真衣衫直接吻了下去,最後又回到人耳邊,吐出熱氣,笑了一聲。
「所以,誰是『妻』?」
嘶,好傢夥當年隨口一句「殺妻證道」,他竟然聽見了?那這些年喝醉酒說過的胡話,干過的混事……
大意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