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能傳出名聲的工匠年紀都不小了，他們生的年代不好，活了大半輩子大部分時間都是水深火熱，不是苛捐雜稅就是戰亂叢生，只有飯不夠吃的時候，從來沒有吃不下飯的情況。

別看現在京城太平，其實南邊不比前朝好不少，豪族大戶壓在普通百姓身上，他們的日子也就勉勉強強過得去。

家境殷實的都送孩子念書靠科舉去了，只有活不下去的人家才會讓孩子學手藝。當學徒等於把孩子送出去當苦力，但是好歹能混口飯吃學點東西，不管怎麼樣，好死不如賴活著。

院子里的工匠南方人居多，雖說南邊反清復明的聲勢到現在都沒有消停過，但是那都是上頭人的事情，和他們沒有關係。

改朝換代這種事情不是打幾場仗就能完事兒的，老朱家當皇帝時天下是什麼情況他們清楚，甚至推翻老朱家的也不是滿人，而是忍無可忍的漢人。

如果能活下去，誰都不想造反。

滿人殘暴，漢人掌權也沒比滿人好哪兒去。

工匠們不知道那些宣揚反清復明的人究竟是不滿異族入主中原還是為了一己私利，反正他們的日子沒有因為上頭鬥法好過多少。

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大老遠的從江南來到京城。

南方富庶，征的稅也比北方多，看著煙花十里綾羅滿地，其實過的好的只有那些世族豪門，尋常百姓在哪兒都是艱難度日。

京城的日子比他們在老家好不少，吃食有人給他們送，每個月還有工錢拿，他們只需要專心做工，其他什麼都不用操心，如果沒有什麼危險的話，他們甚至還想把一家老小都接來京城。

在新的複合鏡組裝起來之前，他們一直以為危險來源於官兵。

清兵殘暴，他們被好聲好氣的請到京城來不假，但是誰也不敢保證前一天好好和他們說話的官兵下一天會不會變臉。

直到看到玻璃片後面的可怕蟲子，他們才意識到官兵的刀槍不算什麼，那些無孔不入又拿它們毫無辦法的敵人才最恐怖。

說是無孔不入真的不誇張，要不是人不呼吸會死，他們恨不得把空氣都隔開。

額，好像沒法子隔開空氣。

總之就是，從看到那些稀奇古怪、丑了吧唧、不堪入目的蟲子之後，他們連吃飯都感覺吃的不是飯，而是蟲子。

鄂倫岱已經親眼見過那些無處不在的蟲子，再想起來還是會頭皮發麻，不過他比這些工匠的反應好很多，至少能吃得下飯。

為了保護兩位小阿哥的胃口，不該有好奇心的地方還是別好奇了吧。

滿院子的工匠都是前車之鑒，回頭倆小祖宗吃不下飯，挨教訓的還是他。

大表哥勸的是真情實感，可惜兩個小的都不聽他的。

隆禧經常來這邊，和工匠師傅們學了不少小知識，不用人帶也知道怎麼調焦。

能看見各種小蟲子應該也能看見細胞，等他找片薄的玻璃做個玻片，看看能不能再把他們嚇一跳。

顯微鏡不是用來看蟲子的，他們應該物盡其用，太醫院肯定喜歡這玩意兒。

小阿哥看到到處飄著的小蟲子也不害怕，看完之後讓出位置，然後滿院子找能用的薄玻璃片，其他人不知道他在忙活什麼，又怕玻璃碎片划著他，趕緊過去幫忙找。

常寧搓著胳膊回頭院子里，總算知道工匠們的表情為什麼那麼難看了。

大表哥說的對，不該有的好奇心不要有，太噁心了嘔。

隆禧從廚房要了片菠菜，正在得意自己學過的東西沒有全部還給老師，「五哥別怕，待會兒給你看好東西。」

「別了，不看，你自己看吧。」常寧有氣無力的靠在大表哥身上，只求一雙沒有看過那些小蟲子的眼睛。

隆小禧朝傻哥哥笑笑，一邊操作一邊安慰，「沒事兒，以前看不到的時候不也活的好好的嗎，沒道理看見了以前看不見的東西就不能活了，咱們平時用的都是煮沸了的開水，那些蟲子不耐高溫，只要水燒開了就全沒了，不用害怕。」

壞東西都怕熱水，不然他們祖祖輩輩為什麼都把水燒開了再喝，當然是因為開水裡沒有髒東西，喝冷水生病喝開水不生病啊。

工匠們聽見這話總算有了點精神，那些蟲子能殺死就好，大不了他們今後講究點。

小東家說的簡單，可是看見了和看不見畢竟不能混為一談。以前什麼都不知道可以傻樂呵，現在看到了哪兒那麼容易當成看不見。

燒水燒水，趕緊看看燒開的水裡面還有沒有小蟲子。

隆小禧透過玻璃鏡片看菠菜細胞看的正起興，有種回到學校實驗室的感覺，看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捨的讓出位置。

常寧剛才說著不看不看，看他弟意猶未盡的模樣好奇心又上來了。真勇士不怕小蟲子，他還能繼續看。

哇，還挺好看。

看這整整齊齊的一個挨一個，比剛才的蟲子好看多了。

「我聽傳教士說西洋已經造出這種可以看細微之物的物件，叫顯微鏡。西洋有的咱們也要有，那些傳教士還說顯微鏡的技術是保密的，就算在他們西方也很少有人能見到。這次就要讓他們知道我們大清的工匠是最厲害的，想要什麼就能做出來什麼，他們拍馬都比不上。」隆小禧挺起胸口，為手藝精湛的工匠們感到驕傲，呱唧呱唧鼓掌，聽的工匠們都開始不好意思了。

他們就是聽命行事，哪有小東家說的那麼厲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沒有人不喜歡聽到誇獎，工匠們也一樣，本來因為看到那麼多小蟲子正噁心著，現在聽見小東家的誇獎也不難受了，甚至感覺還能再做幾台。

他們還真得繼續做，不然不夠分。

太醫院擴招之後人手增多，除了原本在宮裡任職的那些之外，皇帝還在宮外收拾了地方供他們研究。就在他們不遠處，拐個彎就到。

大夫們平時見多了各種血腥場面，像那些蒙古大夫藏族大夫，醫治開膛破肚的外傷都不在話下，肯定不怕這些小蟲子，

研究要一步一步來，有了顯微鏡還愁他們發展不了醫學生物學？

太醫院的太醫們拿這些東西幹什麼工匠們不在意，他們只負責製作鏡片，還負責領賞錢。

小東家大方，他們也不能偷懶。都說錢治百病，這不，賞錢一發下來，什麼食欲不振的破毛病都治好了。

哪兒有什麼食欲不振，就是這些天吃太好了慣的，餓狠了就知道吃了。

工匠們各自打趣兒散開，只留下孫雲球和幾個技術好的匠人詢問小東家還有沒有別的吩咐。

他們這個研究院里也有分工，有些單純只是手藝好的便踏踏實實幹活兒，像孫師傅這種有鑽研精神的則更偏向於研究新東西。

放大鏡、顯微鏡，不管什麼鏡，只要弄清楚原理，再製作起來就沒那麼麻煩了。

有了第一台成品，接下來的第二台、第三台就只是時間問題，活兒交給別的工匠來做，他們幾個則是研究新東西。

鏡片的學問博大精深，鑽研起來也是能鑽研一輩子的。

戴在眼睛上的眼鏡，拿在手裡的放大鏡，打仗時用的遠鏡，只要用的好，鏡片可以用在各種地方。

隆禧對這些東西不太了解，他只懂個皮毛，具體怎樣還得工匠們自己琢磨。

大不了就是有好東西就有賞錢，沒有新東西就沒有賞錢只有每月的工錢，用獎金來提高員工的積極性，以此來創造更多的效益。

鏡片研究院之旅結束，接下來還要去太醫院走一圈。

人家西洋的大夫從顯微鏡里看到小蟲子，現在他們大清的大夫也能從顯微鏡里看到小蟲子了，那麼新鮮的東西，必須好好研究。

看那些四面八方無孔不入的丑了吧唧的蟲子，沒準兒就是它們害得人生病。

想想啊，人的眼睛沒有工具輔助又看不見那些蟲子，天知道蟲子大軍什麼時候鑽進鼻子眼睛肚子里，水裡的髒東西不比空氣中少，萬一有小孩子不喜歡喝熱水，還能用水裡有髒東西來嚇唬小孩兒。

完美。

鄂倫岱和常寧抱著手臂走在後面，看著前面走走蹦蹦的小傢伙面面相覷。

這小子看見那些蟲子真的不噁心嗎？他為什麼還蹦躂的那麼開心？這合理嗎？

「表哥，咱們倆沒問題吧？」常寧戳戳旁邊的大表哥，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稍稍鬆了口氣，「還好還好，咱們倆沒問題，有問題的只有隆禧。」

隆小禧！不怕蟲！是個狠人！

蹦蹦跳跳走在前面的隆禧不知道後面倆人在嘀咕什麼，他已經想好怎麼讓太醫院的太醫們燃起鬥志，沒工夫關注傻哥哥和憨憨表哥的小心思。

醫學的大跳躍發展即將從這裡展開，他激動的時間還不夠，才注意不到別的地方。

於是乎，隔壁太醫院的太醫們茫然聽著小阿哥熱情澎湃的演講，聽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小阿哥來這兒是幹什麼的。

又被傳教士說的西洋如何如何給刺激到了，又來催著他們和西洋的大夫一較高低，他們懂。

爭強好勝不是什麼壞事，大夫之間也有互相不服氣的時候，他們內部的不服氣可以內部鬥法解決，對上西洋人居高臨下的蔑視時當即轉變為一致對外。

京城的傳教士不少，他們也都知道那些傳教士是什麼德性。

有和湯若望一樣虛心好學的，但是更多的還是一副高高在上、他們願意踏足這片土地是八輩子求來的福氣的嘴臉。

呸，還看不起他們，他們還覺得西洋盡數是蠻夷嘞。

醫者重師承，只要是正經的大夫都是經過幾十年的用功學出來的，他們或許在某些病症上沒有思路，湊巧被傳教士歪打正著給治好了，但是不代表他們就覺得他們的醫術不如傳教士。

就算沒有阿哥爺來這兒刺激他們，他們也會努力找回顏面，至少不能再出現宮裡的主子們生病他們治不好卻被傳教士給治好了這種事情。

丟人！太丟人了！

隆禧去太醫們跟前蹦躂了一圈兒，讓他們熱血上頭之後功成身退，走了兩步后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頭目光灼灼看向鄂倫岱，「表哥，京城買皂角澡豆的地方多嗎？」

鄂倫岱想了想，還真不知道賣這玩意兒的多不多，「只見過有賣那些東西的店鋪，賣的多不多倒不知道。不過那些店鋪開在正陽門大街，價錢肯定便宜不到哪兒去。」

隆禧眼睛一亮，「表哥，時間還早，我們去鰲中堂府上做客吧。」

他又想到了一個賺錢的好主意。

肉眼看不到的病菌很多，勤洗手很有必要，但是凈手的皂角澡豆不便宜，很多人買不起，在知道周圍有那麼多髒東西之後肯定很難過。

大夫們研究出新東西不會藏著掖著，工匠們知道水裡空氣里有小蟲子肯定會往外傳，這種事情聳人聽聞，傳出去后估計大部分人短時間內都不敢再吃生肉喝生水。

民間各大菜系爭奇鬥豔，不少菜肴都會用到生肉，尤其是魚、蝦、蟹之類的海產品，生著吃的法子不要太多。

顯微鏡里看到的東西傳出去后，肯定會催生出一大波潔癖人員，這時候就要緊跟潮流，賣香皂肥皂肯定能掙錢。

招數老套怎麼了，只要能賺錢就行。

他回頭仔細研究研究香皂肥皂是怎麼做的，只要成本足夠低，薄利多銷也能賺大錢。

就算不是潔癖，平時勤洗手勤洗澡也沒有壞處，注意衛生不生病，生病了請大夫的錢比買肥皂多多了。

外面有皂角澡豆胰子之類的東西宮裡也有，按理說宮裡的應該是最好的，以他這些年的使用感受來看，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便宜有便宜的賣法，貴有貴的賣法，方子一改加點美白啊保濕啊的功效，再做個漂漂亮亮的造型，身價鐵定蹭蹭蹭往上漲。

他哥手裡已經騰不出人手供他折騰了，這種時候就要去找鰲中堂幫忙。他們倆那麼好的交情，賺錢的法子都想著對方，以後誰說再說他們的感情是虛的他就跟誰急。

七阿哥的小馬踢踢踏踏來到鰲拜家門口，門房已經習慣了阿哥爺時不時來串門，讓人進去通報的同時趕緊把人請進來。

隆禧讓下人照顧好他的小馬，輕車熟路進去找小夥伴、老夥伴玩耍，常寧和鄂倫岱慢慢吞吞跟在後面，已經能想到鰲拜待會兒是什麼反應了。

——宮裡已經連零花錢都發不起了嗎？竟然還要阿哥爺親自賺錢？

——他們阿哥爺究竟受了多少委屈啊嗚嗚嗚嗚嗚。

作者有話要說：常寧and鄂倫岱（痛苦面具）：別問為什麼知道，問就是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