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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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精忠不敢把造反的意思表現的太明顯,三藩之中另外兩家都只想借這個機會擴大自身實力,沒有一個是真想造反的。
平南王尚可喜在廣東逍遙自在,平南王府把持沿海一帶所有貿易,天天坐在家裡都有真金白銀從天上掉下來。朝廷對他們在封地的作為睜隻眼閉隻眼,尚可喜樂得在南邊當他的土皇帝。
平西王吳三桂之前對前明遺脈趕盡殺絕,如今若是再叛清,名聲那才叫一個臭不可聞。人年紀越大越拎不清,讓那傢伙主動作亂可能性極小,除非朝廷逼他造反。
小皇帝年輕氣盛,親政之後肯定想大展拳腳,耿精忠想的很好,吳三桂和尚可喜想借他這邊的東風問朝廷要東西,朝廷那邊小皇帝肯定無法容忍,氣頭上來了甚至可能直接下令削藩。
削藩不是一句話說說那麼簡單,吳三桂和尚可喜在封地當了那麼多年的土皇帝,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手裡的權利讓出去。
本來是借口防備動亂向朝廷討要軍餉糧草,到時朝廷硬氣起來,弄巧成拙他們也得把這個反給造了。
尚可喜和他兒子尚之信關係不好,只要吳三桂一反,他這邊立刻起兵響應,到時候就算尚可喜不想摻和進來,尚之信也不會放著這個好機會不動彈。
按照耿精忠的計劃,小皇帝不應該那麼沉得住氣。
以他對朝廷那位小皇帝的了解,那不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反而有點想一出是一出。
皇帝親自插手讓底下人建廠子賺錢已經很不像話,結果人家不光建了一處,看京城這邊賺錢,甚至在各省都挑選合適的地方建新廠。
堂堂皇帝行商賈之事,果然是關外不開化的蠻夷,入關了也學不會什麼叫上下尊卑。
小皇帝什麼事情都想插一手,親政之後正是急需立威的時候,吳三桂和尚可喜這時候湊上去獅子大開口,小皇帝肯定受不了這委屈。
一來二去,那兩個傢伙被趕鴨子上架,南邊想不亂都難。
他們幾家異姓王都留了質子在京城不假,但是做大事哪能沒有犧牲,他們會記著那些族人為他們的大業作出的貢獻。
被扣在京城的是吳三桂和尚可喜的兒子,他們耿王府留在京城的是他弟弟,兒子尚且能捨棄,何況弟弟?
耿精忠已經想到南邊亂起來后他們幾家留在京城的質子會是什麼下場,萬萬沒想到,小皇帝不光能沉得住氣,還能反過來將他一軍。
吳三桂和尚可喜胃口大開問朝廷要東西,小皇帝不說給,也沒說不給,而是派了幾個能說會道的年輕人去雲南和廣東對那兩個老東西說之以情曉之以理。
也不知道朝廷哪兒找來的鬼才,那幾個年輕人不光能說會道,還不要臉,到地方見了吳三桂和尚可喜后抱著他們的大腿就開始哭。
哭朝廷窮、沒錢,哭大清走到現在不容易,哭幾位王爺勞苦功高,得知皇帝的處境如此艱難后肯定不會再難為朝廷。
哭完之後也不是說不給糧草軍餉,就是朝廷現在到處都是花錢的地方,京城那邊勒緊褲腰帶也拿不出來那麼多,王爺要一百萬,他們湊出來十萬送過來,王爺湊活湊活得了。
別說什麼從蘇湖一帶調糧過來,以前沒這規矩,蘇湖一帶的稅收已經很重,再多收稅那邊的百姓肯定不願意。
哭廟案還沒過去幾年,當年殺了那麼多人才把事情平息下去,兩位王爺不應該忘那麼快,要是把錢都送到雲南、廣東這邊來,朝廷的八旗大軍怎麼辦?
兩位王爺在大清建國的時候勞苦功高,那都是吃過苦立下大功勞的英雄人物。
如今正是艱難的時候,正是兩位王爺和朝廷一條心共克時艱的時候,現在日子過的苦些不算什麼,先苦后甜才是真的甜。
等朝廷解決了這邊那邊的亂子,到時候兩位王爺還不是要什麼就有什麼?
天底下的異姓王不多,親王還不算到頂,沒準兒過兩年皇上施恩,王爺們的親王就搖身一變成了鐵帽子王了。
那可是造福子孫後代的天大喜事兒,兩位王爺可不能把送上門來的好處往外推。
……
耿精忠不知道那些人具體怎麼遊說吳三桂和尚可喜的,但是不用腦子也能想個大差不差。
說客的嘴那是騙人的鬼,那些人嘴裡能有半句實話都是多的,許下的好處也就能聽聽,到時候讓他們兌現他們肯定找理由裝沒聽見。
又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摸爬滾打一路闖上來的誰會相信說客的那張嘴?
耿精忠想不明白吳三桂和尚可喜為什麼能那麼好忽悠,怎麼說也是起起落落大半輩子的人,被幾個年輕人掉點眼淚就忽悠過去,他們怎麼有臉出門見人?
然而,不管他在靖南王府摔了多少茶具,平西王府和平南王府在收到朝廷送來的糧草軍餉后都偃旗息鼓了。
雖然比他們要的少的多的多,但是朝廷願意給,就說明還是把他們放在心上,捨不得把他們往外推。
造反是不可能造反的,他們就是找個機會給朝廷要東西,那麼多年的感情了造什麼反,年輕人想搞事兒別拉著他們這把老骨頭一起。
耿精忠:!!!
耿精忠鼻子都要被他們給氣歪了。
豎子不足與謀!
話雖是這麼說,該乾的事情還是得干,吳三桂和尚可喜不上鉤,他還能找別人繼續合作,天底下那麼多心懷漢家天下的人,他沒必要非得兩棵歪脖子樹上弔死。
台灣鄭經那邊不用說,那傢伙就一直沒和朝廷關係好過,廣西將軍孫延齡可以拉攏,廣東那邊尚之信早就想弄死他爹自己稱王,雲南那邊吳三桂手下也有不少人蠢蠢欲動試圖改朝換代。
把小皇帝打回盛京老家有難度,他們和清廷划江而治卻不是不可能。
吳三桂和尚可喜不給他面子,他到時候也不用太給那兩個老東西面子。
扛大旗的機會他讓出來過,是那兩個老東西自己不要,接下來再想要也沒機會了。
到時候他親自扛起反清大旗,起事之後稱帝的自然是他耿精忠。
他只想反清,可沒想復明。
想造反不能只靠他們自己,天下大亂才好渾水摸魚,不然他也不用等朝廷和吳三桂、尚可喜翻臉才肯起事。
八旗大軍打起仗來不是鬧著玩的,若是他這一支軍隊吸引了朝廷的所有注意力,他們撐不了多久就得被朝廷鎮壓下去,那樣不行。
一個人造反算不得什麼,遍地開花才是真熱鬧。
耿精忠是個有主意的人,吳三桂和尚可喜都被朝廷安撫下來,他也不敢在明面上不老實,不過暗地裡的小動作卻沒少干。
如今當家做主的是關外來的滿人,漢人造反是天經地義,民間大大小小的反清勢力數都數不清,不利用起來簡直是浪費。
各種教派活動歷朝歷代都屢禁不止,朝廷花再多功夫鎮壓也沒有用,誰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正常百姓還是參加了各種秘密活動的教徒。
滿人入關之後,民間各種教派更是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朝廷應對不暇,順治年間還頒布禁令鎮壓□□,如今已經練鎮壓都懶得鎮壓,只讓各地官員看情況自己處理。
說來也怪,朝廷鎮壓的時候那些教派此起彼伏,朝廷不派兵四處抓捕,那些教派反而消停下來了。
滿人入住中原未久,民間那些教派都打著反清復明的旗號,好像只要打著這個旗號就能得到上天庇佑一般。
滿人是蠻夷,漢人是正統,只要他們反對清廷,他們就是順應天命替天行道。
究竟是自欺欺人還是一廂情願耿精忠不做評價,他自認為不是什麼好人,沒興趣給前朝找補臉面,那些人願意相信那就相信,反正自欺欺人也和他沒關係。
見鬼的反清復明,說的跟復明有多好似的。
明朝為什麼滅?最開始不是外敵入侵,那是內亂!
老百姓就是要一口飯吃,萬曆、天啟年間不斷增加賦稅,逼的民間不斷造反,朝中也沒多少真心平亂的人,皇帝自個兒都不在意,其他人操心什麼?
朝堂從上到下貪官污吏橫行,幾十萬老朱家的子孫要朝廷供養,民間災民無數,老朱家的子孫卻良田千畝、家財萬貫,就算這樣了還不滿足,依舊鉚足了勁兒往自己家扒拉東西,恨不得把百姓全都逼死。
真要有那麼多人想反清復明,明朝早就光復了。
南明小朝廷當年經營的不算差,結果怎麼樣,還不是被收拾的乾乾淨淨。
一個個嘴上說著復明復明,其實個個都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手裡有點兵權就想窩著不出門,只要能保住他們的一畝三分地兒,外面清廷發展成什麼樣都和他們沒有關係。
武將們有本事的不少,架不住他們勁兒不往一處使,這能有個屁用?
遭瘟的老朱家,復個鬼的明。
耿精忠耿王爺在心裡把前朝那些宗室親王罵了個狗血淋頭,罵痛快了繼續派人和民間那些教派聯繫。
大丈夫能屈能伸,打什麼旗號無所謂,只要能成事就行。
等他當上了皇帝,他肯定不會像老朱家那樣不給百姓留活路,好歹從指甲縫裡漏出來點兒給百姓留口飯吃,自己人吃肉也得容許別人喝湯,上位者就要就格局。
老朱家格局那麼小,活該被人推翻。
那些反清復明的教派組織都不能放過,多派人過去挑撥挑撥,總有幾個傻不愣登的會上鉤。
蒙古那邊也可以上點心,尤其是察哈爾蒙古,如今那位察哈爾親王布爾尼的老子還在盛京關著,察哈爾幾代親王都不得善終,部落內部反清的聲音肯定不小。
蒙古人都能造反,遍布各地的漢人官員當然不能放過,尤其是入關之後被派到南方各地坐鎮的實權武將,沒幾個老實人,威逼利誘輪番上陣,總有人願意奉他為老大。
耿精忠在南方圖謀大事,山雨欲來風滿樓,京城的大臣敏銳的察覺到不對勁,文臣武將都老實不少。
康熙忙的焦頭爛額,三藩他肯定都要收拾,但是他們家瑪嬤說的對,現在還不到那個時候,時機不到就下手,最大的可能就是兩敗俱傷。
他不喜歡吃虧,寧可耐著性子等幾年,也不想拿將士們的性命去爭這個氣。
可是南邊率先亂起來的話,他也不可能不管不問。
察哈爾那邊可以調科爾沁的兵馬防備,漠南蒙古和他們關係最好的便是科爾沁部,不過即便是科爾沁也不能指望太多,其他部落就靠不住了。
漠南一亂,漠北各部肯定不會老實,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察哈爾的亂子掐死在襁褓之中,不然南方各處一起造反,漠北各部也跟著搗亂,八旗的將士全部派出去都不夠平亂的。
皇帝到底還是個憋不住事兒的少年郎,就算有太皇太后和親信大臣們在旁邊指點著,遇到這種事情也忍不住想發狂,入秋後不知道怎麼想的,非要親自去北方巡邊,說是給蒙古那邊一個威懾,讓他們老實點兒別上趕著找事兒。
那話一說出來,朝堂上下都被嚇得不輕。
他們的萬歲爺呦,這個時候過去哪兒是給蒙古各部一個威懾,那分明是樹好靶子等著對方來打。
一群人好說歹說總算是把心血來潮的皇帝給勸住了,據知情人士七阿哥偷偷爆料,自從他們家三哥說要親自巡邊,宮裡的侍衛比以前多了兩倍不止,生怕皇帝偷偷摸摸溜出去把天給捅破。
因為多了那麼多侍衛,他們出宮也不像以前那麼方便,太皇太后對付離家出走的小孩兒有一手,但凡進出紫禁城,所有的太監宮女都要驗明正身,嚴防皇帝假扮成太監或者宮女跑出去。
七阿哥覺得,他哥應該還沒有掉節操到假扮宮女的地步。
總之就是,京城風雨欲來,紫禁城也不太平,因為外面亂象頻發,連他出宮的次數都收到了限制。
每次出去都要把帶著的人檢查一遍兒,次數一多他也不懶得出門了,索性在宮裡專心學習,繼續練他那手怎麼寫都寫不好的狗爬字。
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日子過的很快,不知不覺就又過了一年。
每年開春,皇帝都要帶領文武百官到先農壇行藉田禮,只是當今聖上年紀小,前些年的藉田禮就給省了。
今年康熙皇帝不準備再偷懶,他已經是個無所不能的大人,該乾的活兒哪個都不能少,要讓天下百姓都見識到他的勤政愛民,沒事兒就多干點正經事,別聽幾句謠言就跟著惹是生非。
隆禧和常寧安分了大半年,得知這個藉田禮也有他們倆的份兒的時候都驚呆了。
「我們真的要去嗎?瑪嬤放心嗎?不是,三哥真的要出宮嗎?」常寧憂心忡忡,怎麼想怎麼不放心,「三哥上次心血來潮說要巡邊,可把瑪嬤給嚇壞了,他這次又想往外跑,去瑪嬤那兒說過了嗎?」
隆禧:……
「五哥,你冷靜點兒。」七阿哥有氣無力的看著他們家五哥,不知道說他什麼好,「先農壇就在外城,三哥這次連京城都沒有出,這有什麼不放心的?」
「你還小,不懂我們大人要操多少心。」五阿哥絲毫沒有被安慰道,嘆了口氣繼續發愁,「外城怎麼了?外城也不安穩啊!」
先農壇離乾清宮那麼遠,從乾清宮出去要先經過乾清門,再穿過午門,走了老遠走到正陽門,再走老遠才是先農壇。
遠的很吶!
隆禧:……
這孩子被嚇傻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隆禧(撇嘴):我五哥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