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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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小傢伙偷偷出宮這件事,最終以大阿哥挨揍告終,康熙也給了準話,只要九月之前水泥官道能投入使用,就帶著他們一起去科爾沁草原。
一時間,普天同慶,舉世同歡。
胤祈對修路更上心了,每天都要詢問路修到哪兒,聽到城池的名字后還趴在地圖上找那個地方在哪兒,掰著手指計算離終點科爾沁有多遠,他們跟著一起去科爾沁的可能是變大還是變小。
胤禛不知道寶貝蛋能不能看懂,反正看他趴在哪兒鄭重其事研究的模樣很好玩,之前太子已經開始教胤祈認字,他便用地圖上的城名來增加小傢伙的辭彙量。
因為三個小傢伙湊在一起實在是膽大包天,佟佳皇貴妃跟鈕祜祿貴妃和宜妃商量過後,決定將他們隔開一段時間,不讓他們見面,看他們還搞不搞事情。
胤祈不能找弟弟玩,也不能找太子哥哥玩,天天待在承乾宮感覺自己真的變成了蘑菇,於是更加認真的在心裡念叨「路快修好路快修好路快修好」,只要他足夠認真,天道哥哥肯定滿足他的小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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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日初升,晨霧散去,正陽門大街的茶肆酒樓早早就擠滿了人。
今兒恰逢初一,所有的酒樓茶館外都多了個簡易書攤,上面放著幾份邸報一樣的東西,只是上面三個極具風骨的題字不是邸報,而是聞所未聞的「新聞報」。
在行人注意不到的地方,遍布京城的大小書坊也都在售賣這「新聞報」。
能在一大早就出來溜達的都是不缺錢的主兒,看那字寫的實在不錯,便上前詢問價錢,聽到一份只賣十文錢后很是詫異,二話不說趕緊掏錢買下。
許多人被題字吸引過去,買下后就帶著進茶館,要了茶點開始翻看裡面的內容,看到上面有成德的新詞后更是驚的打翻了茶杯,「竟是納蘭容若的詞!」
納蘭容若這個名字一出,書攤立刻被圍了起來,這時不知有誰又喊了聲「竟然還有梁汾先生的文章」,圍著書攤的人更是沸騰了起來。
這時,常駐茶館的說書先生畢恭畢敬的將他的位子讓給一位矍鑠精神的老者,然後點了份茶點坐在下方。
書攤的報紙已經被搶了乾淨,除了提前安排的水軍之外,所有買家都是沖著納蘭容若和顧梁汾而去,報紙拿到手后前幾版看都不看,直接翻到納蘭容若的詞和顧梁汾的文章處搖頭晃腦的看。
老者面帶微笑的掃過坐的滿滿當當的茶館,驚堂木一拍,今兒講的是本朝太宗皇帝皇太極討伐蒙古呼圖克圖汗的故事。
呼圖克圖汗,更為人所知的名字是林丹汗,乃成吉思汗後裔,正兒八經的黃金血脈,也是蒙古最後一位大汗,這位末代大汗曾試圖恢復成吉思汗的霸業,想要統一蒙古而後征討新興的女真族,奈何技不如人,敗於太宗皇帝手下,只得遠遁青海謀求東山再起。
然而沒等他重振旗鼓,便得了天花死在青海大草灘,他的兒子第二年投降后金,蒙古帝國滅亡。
在座的都是八旗子弟,對這段歷史都很清楚,他們先祖打敗蒙古,這是他們引以為豪的光榮事迹,說書先生口才又好,故事張弛有度娓娓道來,只聽的他們不停的鼓掌叫好。
老者不疾不徐的喝了口茶,講完皇太極戰勝蒙古后話題一轉,換到草原風光上,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大草原春夏秋冬四季,風景季季不同,聽眾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換了故事,奈何老者講的實在引人入勝,也都聽的入了迷。
之後就是朝廷撥款修建水泥官道,從京城一路修到科爾沁,馬車走在上面不會顛簸,速度也比泥土路快很多,原本走走停停要大半個月的路程,如今只需要三天就能抵達,實乃天下人之福。
說起水泥路,在座諸位可有的說了,科爾沁的路修的怎麼樣他們不知道,京城的路就在眼皮子底下,這還能不知道嗎?
「以前陰天下雨路都走不動,遇到水溝連馬都不敢踩,一是怕水,二是怕臟,萬一水裡藏著什麼髒東西,馬蹄子踩進去回府刷幾十遍都刷不幹凈。」最先買到報紙的年輕人嘆道,「現在好了,水泥路不用擔心積水,官府還派人將下水道全疏通了,那些天是真臭,臭的爺都不想出門,好在淤泥清出去后就好了,現在的京城可比以前乾淨的多。」
「誰說不是呢,我阿瑪說自從修了水泥路,他上朝的時候都能多睡一會兒,還是皇上聖明。」另一個年輕人也跟著感嘆,「既然從京城去科爾沁的路也變成了水泥路,趕明兒爺也能抽時間去那兒玩玩,爺長這麼大還沒去過盛京呢。」
兩個人不著痕迹的對視一眼,眸中噼里啪啦火光閃爍,察覺到對方的眼神后又很快錯開,撇撇嘴跟看到什麼髒東西一樣。
倆人一個是赫舍里氏,一個是葉赫納拉氏,分別收到索額圖和明珠的吩咐出來造勢,索額圖和明珠不和,赫舍里氏和葉赫納拉氏關係也好不到哪兒去,兩個人年紀相仿,本就是針尖對麥芒見面就吵架,這會兒接到同一個任務,自然是卯著勁兒想壓對方一頭。
茶館中都是熟客,對他們倆也都熟悉,眼看著兩個人又要吵起來,拉的拉勸的勸趕緊讓他們分開。
他們都是一個圈兒里的人,水泥路這東西不光那倆人熟悉,他們也熟悉啊。
四九城裡好玩兒的東西幾乎都在外城,他們家裡有長兄光耀門楣,又沒輪到補差事,沒事兒就呼朋引伴去外城玩,對水泥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我們府上那匹蒙古馬性子可傲了,自從上過水泥路,就開始催著我出門跑馬,簡直笑死人。」
「我家的馬也是,這些馬可真有靈性,他們也知道水泥路新鮮,跑過水泥路后都不肯再走泥土路了。」
「京城的泥土路那麼臟,不光馬嫌棄,爺也嫌棄。」
「阿克敦剛才說要去科爾沁,什麼時候咱們哥兒幾個一起去,反正來回帶玩兒只需要半個月,還不會耽誤京城的事兒。」
「說的跟你有什麼事兒要干一樣哈哈哈哈。」
葉赫那拉氏的博西勒哼了一聲,敲敲桌子將這群人從幻想中敲醒,「路還沒修好呢,現在說有什麼用?」
「路沒修好怎麼了,我們提前商量不行嗎?」赫舍里氏的阿克敦分毫不讓的反駁道,「又沒拉著你去,你急什麼嗎?」
「你哪隻眼睛看見爺急了?」博西勒一拍桌子站起來,渾身冒火怒目圓睜,「不就是科爾沁嗎,能跟皇上一起出巡塞外才是榮耀,自己巴巴的跑過去也不嫌丟人。」
「博西勒,你是不是又想打架?」阿克敦面前的桌子也被拍的震天響,一腳踩在板凳上怒道,「爺聰明能幹,箭術高明百步穿楊,遲早能跟皇上一起出巡塞外,你一個連兔子都射不中的傢伙,哪兒來的自信覺得能被皇上選中?」
「消消氣消消氣,都是兄弟,怎麼還吵急眼了?」剛拉過架的人趕緊站起來再把他們拉開,在茶館中打架鬥毆不好,被九城兵馬司的人發現了回家都得挨板子。
一群小爺鬧騰的不行,忽然不知誰說了句,「聽說裕親王最近在準備組建新軍,被選入新軍的人不用等下次,今年就能跟皇上一起去科爾沁。」
話音一落,鬧騰的場面瞬間靜止,博西勒振臂高呼拔腿就跑,「爺現在就去報名,你們誰要是不報名,以後就別出現在爺跟前,爺不跟沒出息的人一起玩。」
「混賬,這話應該是爺說才對,你他娘的站住。」阿克敦咬牙切齒的追上去,鞋子跑掉了都不管,生怕被死對頭趕在前面搶了風頭。
剩下的人面面相覷,「咱們也去?」
雖然他們家裡都有長兄能光耀門楣,但是身為從小跟長兄接受一樣教育的八旗小爺,誰還沒個陪駕御前的夢想?
這還等什麼?趕緊跑啊!
幾乎只是眨眼的時間,茶館的人就跑了乾淨,方才說書的老者看著他們的背影拍下驚嘆木,結尾句說的蕩氣迴腸,「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就是聽眾都跑光了,說的再好聽也沒人聽。
老者替那些小爺們把茶錢付了,朝原本坐班的說書先生打了個招呼,然後笑眯眯的趕下一場,太子爺教的這最後一句還真挺有氣勢,難怪非讓他如此結尾,若是那些小爺將這一段故事聽完,猛然聽到這一句,只怕會氣的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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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場景不只發生在正陽門大街,幾乎所有閑散八旗子弟經常喝茶的地方都出現了這種場面,太子爺派人準備了好幾種故事,在滿人面前講一種,在蒙古人面前講一種,在漢人面前講一種,在滿蒙漢混坐的茶館中再講一種。
別管茶館酒樓里坐的是什麼人,總之都能將他們的熱血調動起來,他那麼多托兒可不是白找的。
出乎意料的是,其中有幾個故事就在報紙的前兩版印著,但是直到說書先生把故事講完,底下的人全都跑光了,也沒人注意到說書先生們講的故事就在報紙上。
最後還是外城那些看熱鬧的讀書人發現異樣,這新聞報不只有納蘭容若和顧梁汾的大作,前面的幾篇遊記水平絲毫不比後面的水平低。
更讓他們痛心的是,說書先生的故事沒有講完,新聞報上印的故事也是半截兒,就停在高.潮迭起的部分,讓人抓心撓肝想知道後面發生了。
這新聞報的東家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下一次售賣是什麼時候,就這麼沒頭沒尾的賣一次,簡直讓人恨不得拽著賣報的人晃悠:你們有本事賣,有本事把故事寫完啊!
太子爺在酒樓里聽著侍衛彙報,將茶杯推遠笑的前仰後合,斷章大法的威力,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是那麼驚人。
今天才是第一天,照這架勢,二大爺很快就能召集到足夠的人手,九月份的全家出遊大有希望,現在只盼著汗阿瑪能說服那些年輕人的家長,別讓家長鬧事兒就好。
從古至今,總有些家長腦袋有什麼大病,皇權制度的一大好處就是,只要皇帝手握實權,他想幹什麼就沒人能攔住。
最多就是被罵的慘了點,名聲壞了點,若是再得罪些小心眼的文人,甚至還能被安上各種莫須有的黑料遺臭萬年。
死後的事情誰知道呢?他和老四都知道哈哈哈哈!
福全被太子提醒過,特意在王府里騰出一片地方放桌子,還不能表現的太明顯,就算已經做好準備登記名冊,也要讓那些小爺們覺得是倉促之下的做法。
他已經見識到太子的搞事能力,猜到今天可能會有很多人會過來,但是他沒有猜到會有那麼多人,王府門外烏泱泱一堆,年前閱兵都沒那麼多,京城閑賦的八旗子弟已經那麼多了嗎?
二大爺有些恍惚,看著管家安排這些年輕氣盛的小爺們登記名字籍貫,心中竟是有些后怕的感覺。
他們才入關幾十年,八旗中就有那麼多無所事事的年輕人,這還是在北邊依舊打著仗的情況下,如果以後無仗可打,八旗中子生孫、孫生子、子子孫孫無窮盡,那麼多無所事事的年輕人誰來養活?
難怪皇上寧可頂著宗族長輩的彈劾也要破掉舊規矩,實在是規矩不破不行,朝廷每年就那麼多收入,花銷卻在不斷增多,沒有閑錢養那麼多人,軍中吃空餉是重罪,八旗子弟吃乾飯就能不管不問了嗎?
不行不行不行,肯定不行,他這次堅決站在皇上那邊,為了祖宗留下的基業,舊規矩必須破,沒法補差的八旗子弟都要想辦法自食其力,誰都別想什麼都不幹只領俸祿。
福全的性子說好聽點是寬厚溫和,說難聽點就是沒主見,當年太皇太后不選他當皇帝,除了康熙出過痘之外,也有兄弟二人性格不同的因素。
可是這次,福全難得的堅定主意要干一件事,看著眼前的人頭攢動,頭皮發麻甚至有種看到鋪天蓋地的蝗蟲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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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城的酒樓里,太子和老四揮退侍衛,坐在臨街的位子旁低聲交談,「孤覺得二伯這次肯定嚇的不輕,之前聽他說話就覺得他沒把這件事情當回事兒,感覺旗下沒有多少閑散子弟,就算把所有的人都召集到一起也沒有多少人,這下可好,京旗的小爺們全跑他裕親王府去了。」
那麼多人衝過去,他可別臨時掉鏈子,要是裕親王被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嚇的緊閉大門,那可就好笑了。
「二伯優柔寡斷,不讓他親眼看到,他也狠不下心讓這些養尊處優的小爺們干體力活。」胤禛皺著眉頭說道,「若非親眼看到,我也不敢相信現在的京城就已經有那麼多閑散子弟。」
他登基的時候特意查過汗阿瑪怎麼處理這些閑散子弟,只是他記得當時似乎並沒有那麼多人閑著,是他記錯了嗎?
四爺有些懷疑自己的記憶,他記得汗阿瑪在位時「盛世滋生人丁,永不加賦」,可是現在人是不是多的過分了?
「二哥,你不覺得人多的有些過頭嗎?」四爺眉頭皺的更緊,不敢確定的問道,「難道在你我回來之前,這個世界已經發生變數?」
「有這個可能,但是最大的可能是,這次把以前那些謊報名冊的人也激了出來。」太子冷笑一聲,握緊拳頭關節咔咔作響,「以前只聽過偏遠地區有黑戶,沒想到連京旗都有,真是令孤大開眼界。」
黑戶?勞改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17(蹦蹦跳跳):誇我誇我誇我,太子哥哥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