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110章

氪星是什麼？

這顆星球位於地球的五十光年之外,它毀滅時發出的光芒還有二十餘年才能傳到地球表面，在夜空中閃爍一個瞬間。

但在地球上，無人不知這顆星球的名字。人人都知道它是超人的來處,超人的故鄉和超人失去的第一個家園。它因為那個穿著紅披風的明日之子而被賦予了特殊的意義，因為這個生活在地球上的氪星人,人們對氪星或是好奇、或是遺憾、或是畏懼,擁有各種想象和解讀。

但那些對此時的克拉克而言都不再重要了，因為他正在一片暗淡的星雲之內,凝視著自己未曾謀面的故土。巨量的氪石碎片擦著他身邊飛過，已經熄滅的紅色太陽所放射出的巨量輻射也依舊留存於此，但超人並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

——因為奧德莉正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淡淡的白色微光籠罩在他們身邊,地球的意志隔著五十光年的距離,依舊庇護著它的孩子。

「它很美。」奧德莉輕聲說，「也很偉大。」

克拉克說不清自己在這一刻的感覺。他只是握緊了奧德莉的手,在這個已經毀滅的世界上,只有她是唯一鮮活存在且真實的事物。

星球爆炸后的無數碎片被引力重新聚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形狀怪異的天體。星系之中的恆星不復存在，行星也隨之消失,只餘下氪星的殘骸靜默地漂浮在原地,像一座龐大的遺迹，和億萬個長眠於此的亡靈。

而克拉克和他的戀人是這座漆黑無光的遺迹之中唯一的造訪者，他們身上的微光隱約照亮了星球表面的傷痕。奧德莉周身溫暖的風閃爍著，讓她看起來像發光的螢火蟲那樣，她握著克拉克的手,緩緩地飛近了這座屬於曾經輝煌萬分的文明的冷寂墳塋。

地表已是碳化的焦土，只有零星的山峰和峽谷依舊留存著毀滅前最後的形態。克拉克從已經無人需要他去拯救的大地表面飛過,忽然認出了在影像中見過的一座山峰的殘骸。

他喃喃道：「這裡是……」

「……阿貢城。」一個聲音輕柔地在他耳邊響起。克拉克轉過頭去，他的奧德莉正微笑著看著他，眼裡閃爍著晶瑩的光芒。

「實驗室強迫你一遍遍觀看你的飛船記錄下的最後影像，強迫你與氪星ai對話，學習那些氪星的文化和歷史。」看見克拉克驚訝的神情，奧德莉微笑著輕輕說道，「所以，在那個宇宙中，我聽著你母星的故事長大……四位神明的諺語、你的祖輩的故事，水晶橋和水晶柱……每一個細節我都記得。」

奧德莉湊近了一些，手指輕輕撫上克拉克的眼角。她說：「如果地球是你的第二顆母星，那氪星就像我的第二顆母星，卡爾。」

克拉克眨了眨眼，直到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在流淚。但與這從眼睛中滿溢而出的情緒不同，克拉克感覺到的心裡那個隱約的空洞卻被填滿了——他依舊是那個被母星遺落在外的人，但屬於卡爾·艾爾的孤獨被人接過了一半，產生的效果卻是徹底消失。

在思維反應過來之前，他的身體已經先一步將奧德莉緊緊抱在了懷裡。

氪星人的神明不是上帝，然而在這個於毀滅的遺址上發生的擁抱之中，他只是感覺到多年前缺失的那根肋骨，終於回到了他空蕩的肋下。

在他們身影之下的廢墟里，一個巨大的「S」型標誌深深地嵌入了地面的裂痕之中，無聲地仰對著暗淡的天幕。

————

……過去多久了？

他在哪兒？

蝙蝠俠在聽著。他在聽自己的呼吸。他還有餘裕……他的體力還未透支。但他的呼吸變得不像他的呼吸了。他聽到了兩重聲音。重複的。粗重的。屬於他的聲音。不。這聲音不屬於他。

「看看吧，蝙蝠俠。」不知哪裡來的怪聲尖厲地說，「你以為這座城市實際是什麼樣子？」

他不聽。他不會聽的。藏好自己。別中了圈套。黑暗是安全的……躲進黑暗裡去。他要走出去……他可以走出去。哥譚需要他。他的家人需要他。正義聯盟同樣需要他。

「蝙蝠俠，來看看吧。」另一個角落裡傳出聲音，「你不知道的故事。關於哥譚的歷史，我們的偉業。」

藏好自己。別發出聲音，別被貓頭鷹發現。

蝙蝠俠重重地喘了口氣，再次轉入了黑暗的角落之中。

在這座龐大的迷宮裡，蝙蝠俠已經失去了時間觀念。他推測自己已經在這個迷宮裡待了超過上百個小時……又或許是更久。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更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他還沒到極限。他必須出去。

他的雙腿像灌了鉛那樣沉重，因為他一刻不停地在迷宮內行走和潛伏。肌肉中的乳酸堆積讓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需要用意志和本能進行對抗，而他的精神更是搖搖欲墜。

他已經太久沒有合過眼了，在托尼·斯塔克的豪宅里和戰友們舉杯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又或許它並不存在，只是他在黑暗中獨自幻想出的某種安慰。

不。別被動搖。

他上一次看見陽光是什麼時候？他為什麼會置身此處？

打起精神，布魯斯。相信自己。

蝙蝠俠再次扶著牆壁停了下來，費力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他的萬能腰帶被收走了，沒有道具，沒有鉤索，沒有任何飲水或者食物補充。他的神經焦渴得開始抽搐，他的體力下降得越來越迅速了。

一股陰冷的風擦著他的臉頰吹過，蝙蝠俠寒毛直豎，再次藏進了黑暗之中。黑暗是安全的。相信黑暗。別被貓頭鷹發現……

「你微不足道，蝙蝠俠。」貓頭鷹的聲音說著，「聽聽這故事吧。看看前面，和後面。」

集中精神，布魯斯。別聽。想想自己為什麼在這兒。蝙蝠俠在腦海中梳理起了自己在陷入迷宮之前的經歷。

在拒絕了氣女的幫助——也許這是他在這件事中做的最錯誤的一個決定——之後，他研究了那個奧德莉送來的利爪。

研究的結果令人毛骨悚然。他——或者是它，體內含有某種自愈因子，讓它永生不死。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它從韋恩塔頂端墜落後筋骨俱折，卻依舊能在幾分鐘后重新活蹦亂跳地奪路而去，衝進了下水道中。

而基因檢測結果則更為離奇。基因匹配的結果顯示，這個利爪是……夜翼，迪克·格雷森，他所收養的長子，馬戲團的孤兒——的曾祖父。

他沉默地盯著檢測結果。

疑點越來越多，哥譚，這座他昔日以為了解得清清楚楚的城市，忽然向他展現出了自己比黑暗更加黑暗的一角。而他必須趕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阻止它。無論幕後黑手是什麼人……無論貓頭鷹法庭是什麼東西。

然後，蝙蝠俠離開了蝙蝠洞，走進了哥譚的下水道中。那是氣女遇到利爪的地點，如果從那裡出發，他可以找到蛛絲馬跡，把貓頭鷹法庭給揪出——

砰！

在黑暗之中，他被人擊昏過去。當他醒來時，一群像夜梟那樣的聲音正在他的頭頂上方尖利地發出笑聲：「歡迎來到迷宮，蝙蝠俠！」

回憶到此為止。

之後的時間裡，他不斷徘徊……又不斷地回到原點。同一座巨大的貓頭鹰鵰像矗立在燈火輝煌的房間中央，迷宮周圍的高牆上寫著一個個名字。噴泉的水聲潺潺流淌，引誘著迷途之人乾渴的神經。

但他不能去喝。很可能有毒——他相信那水裡百分之一千有毒。

回到黑暗裡，布魯斯！

又一陣風吹過他的耳畔。為什麼有風？它們來了嗎？蝙蝠俠抬起了頭。一切都沒變，潺潺的噴泉，巨大的貓頭鹰鵰像，牆上的名字——

不是這兒！他要找到出去的辦法！

蝙蝠俠再次轉身，蟄伏進了陰影里。他再次從一個不同的方向走進了迷宮之中——他要出去，活下來，找到真相，把哥譚拯救出來。

……

不對，不是這條路。

奧德莉抿著嘴唇，停在了一個死胡同前。她後退一步，微微閉上了眼睛。白色的身影再次化作一陣模糊的風，迅疾地順著迷宮之中的甬道前行。

奧德莉和克拉克是在即將回到大氣層的時候收到了聯絡的——準確來說，只有她收到了。通訊那頭的人是阿爾弗雷德，他的聲音帶著些許疲憊，但依舊語氣禮貌而剋制地問她是否知道蝙蝠俠的行蹤。

蝙蝠俠已經失去消息103個小時了——也就是說他在奧德莉離開哥譚不久后就失去了消息。羅賓們在哥譚四處調查，幾乎將整個下水道系統翻了個底朝天，除了再次把福爾摩斯找了出來之外別無所獲。

把守鐵路線的五個幫派通通被紅頭罩招呼了一遍，最後，來自耳語會的一個連番傷筋動骨的小頭目說出了一句：「蝙蝠俠走的時候和氣女一塊兒！」

奧德莉的確未曾想到，在她短短離開地球的幾十個小時期間，哥譚的事情就急轉直下到了這個程度——就在阿爾弗雷德聯絡奧德莉的當口，數不清的貓頭鷹利爪從城市的角落撲飛而起，開始了它們的獵殺計劃。

「我去幫忙阻止這些殺手，小莉。」克拉克眉頭蹙起，低聲說道，「你能找到布魯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