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L-X實驗室分中心，在深夜仍然燈火通明。這裡大半位於地下，縱橫交錯的排氣管道和日夜不停的照明裝置讓這裡看起來陰沉、冰冷，給人以壓抑不安的感受。

但在這裡忙碌的研究員們毫無怨言，他們大多狂熱地追隨著實驗室的靈魂——勞倫斯博士，心甘情願地臣服在這位天才人物的腳下。

而此刻，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他們的主心骨勞倫斯博士正大踏步地走進實驗室，腳步有些歪斜，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從她光潔的額頭一路流淌向下，幾滴血液沾在了她碎裂的眼鏡表面。她身上的外套沾滿了灰塵和血漬，而她的表情看起來暴怒至極，看起來如同受傷的猛獸一般令人恐懼。

沒有人敢多看幾眼，儘管勞倫斯博士看起來下一秒就會暈倒在地，但能在實驗室留到現在的人都知道不要自作主張地做任何事，哪怕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關心。博士跌跌撞撞地走進了她專屬的研究室，重重甩上了門。

發生什麼事了？研究員梅麗對蓋博豪斯做著口型。

蓋博豪斯沖她無聲地搖頭，示意她繼續手上的工作。研究室門上的燈變成了紅色，發出一聲蜂鳴。五位核心研究員——本來是六位，但是馬克在奧德莉脫逃事件里倒霉地摔斷了腿，所以被勞倫斯博士開除了——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默契地依次走了進去。

勞倫斯博士那件臟污的外套已經消失不見，她的表情已經不見了方才那種暴怒，取而代之的是幾乎能滴出水來的陰沉和冰冷：「調出分中心已經開發出的所有激光武器的相關資料。啟動生物分析室的光子掃描儀，還有把奧德莉·劉易斯大腦信號的完整波動數據給我。立刻去做。」

研究員們立刻沉默地散開，在半小時里完成了她的要求。勞倫斯盯著屏幕里飛快閃過的文字和圖像，發出一聲怪異的低笑。

她轉過身，臉上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溫和微笑：「做得好，你們真是無可指摘的優秀人才！現在，誰來告訴我，『熔岩『為什麼無法持續發射？還有『皇后』為什麼至今也沒能成功製造出來？莫非我最親愛的忠誠下屬要告訴我，是我的設計存在著什麼愚蠢的缺陷？」

「不，博士，您的設計都完美無缺。」負責激光武器的研究員梅麗說，她感覺到一滴冷汗順著她的脖頸流下，「之前我們的資金都主要投入到了主實驗室的生物研究方面，『皇后』的研發需要大量紅寶石原石，我們暫緩了進度……」

「那麼，已經宣稱技術成熟的『熔岩』呢？」勞倫斯溫柔地說，「然而它現在只是個可笑的激光筆而已，連一隻小鳥都無法殺死。」

梅麗低下了頭：「很抱歉，博士。我想這個缺陷是我們無法解決過熱問題而做出的退讓，但它的輻射威力極大，我想作為武器而言它是一種便於量產的合格產品。」

「解決這個問題，梅麗。」勞倫斯用一種和氣至極的語氣說道，「如果你失敗的話，我想真正的熔岩可以給你一些啟發。解決這個問題，我保證你會得到一切你想要的。」

「給我兩個星期，博士。」梅麗彎下腰，語氣謙恭地說，沒人能忽略她語氣里的顫抖。

「你盡可以去做，親愛的。」勞倫斯微笑著說，她轉向了剩下的人，「聯繫萊克斯·盧瑟。」

她的表情轉回了與往日無常的漠然。

————

「我需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巴里。」超人說。

「我不知道！」巴里語速飛快地解釋，他的頭髮翹了起來，「我只是路過，呃……然後她就從渾身是傷的從天上掉了下來。」

超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多問：「路過？是在什麼位置？」

「我接住她的地方在東南方向的城郊，她應該是在往大都會的方向飛行吧。」巴里撓了撓頭髮回答，指了指枕邊的文件，「她身上帶著這些。」

超人動作輕柔地拿起了那些沾血的紙張。

經過氧化，血跡已經暗沉發黑，讓那些冰冷的鉛字看起來更加觸目驚心。大都會的明日之子沉默地翻閱著人類的野心帶來的罪惡，他的手指攥緊了紙張，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指痕。

超人一語不發地看完了那些文件，小心地用手指撫平每一頁紙上的摺痕。他撫摸著紙張上那些焦黑的孔洞和濺落的血漬，於無言中明白了發生的一切。

「謝謝你，巴里。」他將那些文件放回奧德莉枕邊，低沉地開口。巴里安慰地抬起胳膊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太擔心，超人。」巴里說，「醫生說她是因失血引起的短暫昏迷，估計很快就會醒了。有什麼問題，可以等她醒了再問。」

「什麼問題？」一道聲音輕輕地響起。巴里和超人同時轉過身，病床上的金髮女性睜開了眼，正看著他們臉色蒼白地微笑。

「你感覺怎麼樣？」超人飛到床邊問，巴里則用一種對他自己來說堪稱緩慢的速度小步挪到了床邊。

「比我想象中還疼。」奧德莉眨眨眼，用調笑的口吻說，「有點像在做夢。你們好。」

她的目光轉向了巴里，而巴里在她的注視下耳朵一點點紅了起來。

「呃，我是巴里·艾倫，把你送到醫院的人。當時你從天上掉了下來，我又剛好路過。」巴里語無倫次地說，「碰巧我認識超人，超人又碰巧在附近——」

奧德莉輕輕笑了一下。「謝謝你救了我，巴里。還有你，超人。」

超人挑起了眉頭，但沒提起這二人實際上認識對方的事，而是語調嚴肅地直切正題：「你今晚潛進了勞倫斯的家裡。」

「是的。」

「這很危險，你可以先告訴我。」

奧德莉沒有說話，平靜地看著他。巴里左右看看，清了清嗓子：「我突然想起來我今晚還有工作安排——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他沒等到兩人回答，逃也似地離開了病房。他太緊張了，巴里懊惱地想，這個奧德莉和閃點宇宙的氣女完全就是同一個人，不管是語氣還是神態。

面對這樣的奧德莉讓他根本沒法用對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態度相處，萬一他不小心表現了出來那就糟了……萬一呢？

「我不能，卡爾。」奧德莉溫和地說，「勞倫斯被保釋了，她隨時可能回到家裡。你是一個超級英雄，如果被撞見潛入公民家裡會被抓住這一點大做文章。」

超人只覺得一種無由來的惱火充斥在他心裡。無論是奧德莉自作主張的行動，還是勞倫斯做下的那些罪行，都讓他感受到一種無能為力的痛楚和憤怒。他語調有些生硬地開口：「你知道我不在乎那些……」

「謝謝你，卡爾。但這個世界總是這樣的。政客、學者和民眾，他們往往決定著輿論。我不希望有人因此攻擊你。」奧德莉說。

她抬起手輕輕勾了勾超人垂在身側的手指，但她又迅速將手收了回去：「當你被打壓時，你的敵人就會被抬高起來。你應該受所有人愛戴。請別生我的氣。」

超人沉沉嘆了口氣。他不知道奧德莉怎麼可以對他如此溫柔耐心，究竟是因為他是超人，或者是因為她心裡的卡爾是他，又或許二者兼備？

無論是哪個，都不能讓此時的他感到高興。

超人臉上嚴肅冷淡的面具緩緩碎裂，露出真實的、難過和痛心的表情：「我沒有生你的氣，奧德莉。我在生我自己的氣……我只是不想看到你為此受傷。」

「我本來可以不用受傷的。」奧德莉垂下眼睛，笑了笑，「如果我想給她造成不可逆的損傷……或者我願意做出一個大動作……我可以把她的住所夷為平地，或者將她的骨頭生生扯斷，抽走她體內的氣體……如果我想，我就能做到。但我沒有。你知道為什麼的，卡爾。」

「……」超人的語氣有些乾澀，但他還是堅持說了下去，「你沒必要這樣……你應該以你自己的安全為重。」

「我不覺得這樣的傷算什麼。」奧德莉又笑了起來，「而且，我覺得有些事是不得不去做的。」

「你覺得這些資料值得你為之送命嗎？」超人難過地說，「你流了那麼多血……你本可以……」

「本可以請求你的幫助？唔。」奧德莉沒有接話，反倒是另起了個話題，「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今天白天，我在這家醫院裡做全面體檢……做頭部核磁共振花了整整兩個小時。換了一台儀器、三個醫生，差點驚動了主任。我想克拉克一定很疑惑究竟怎麼回事。」

「呃……克拉克？」超人說。

奧德莉輕輕笑了起來：「你認識他嗎？他是一個非常可愛的人，是我重生以來的第一個朋友。嗯，總而言之，對我的腦部掃描成像失敗了四次。」

「為什麼？」

「機器只能轟鳴著顯示出一團模糊混沌的圖像，看起來不像腦組織，倒是像一團雲。今晚，勞倫斯在攻擊我的時候憤怒地指責我是一個怪物。從定義上來說，也許我的確不再是人類了。」

「你當然不是怪物！」超人下意識地回答，「沒有人能改變你本身。」

「謝謝你，卡爾。是的，我當然不是怪物……我就是我。你看到了，我也會受傷、會疼痛，虛弱無力地躺在病床上，從八千米的空中掉下來。」

奧德莉微笑了起來，她的臉頰呈現出一種失血過後的微微蒼白，但眼眸依舊鮮紅如火：「但我被命運賦予了這樣的能力，所以有些事情註定只能由我去做。沒有人比你更能理解了。」

超人低下頭凝視著她。他們無言地對視，彼此之間都對同一份崇高的理想懷有熱忱的期待。這份期待像火焰一樣跳躍在超人的心裡，自他穿上披風的那一天開始，直到今天也不曾熄滅。

他俯下身，輕輕地擁抱了一下奧德莉。他低聲說：「是的，奧德莉……沒有人比我更能理解了。」

同一時間，在離醫院並不遠的大都會小巷裡，一個健壯的男子被人拖進了黑暗中。他下意識地奮力掙扎了起來，接著一雙手捂住了他的嘴，一把刀無聲地捅進了他的胸口。

鮮血如泉湧出，洇濕了他胸口的布料。男子半睜著眼發出幾聲艱難的呵呵聲，抽搐了幾下，終於不動了。

一張證件從他的口袋裡掉了出來，落進了地上的積水中。接著，另一隻手將它撿了起來，拭去了它表面的血跡和水漬。

小巷外，都市的霓虹燈璀璨奪目，在不同顏色的燈光旋轉照射下，隱約可見證件表面的幾行小字：

大都會監獄

看守員0158

湯姆·威爾遜

他們無聲地離開，沒有人注意到這裡所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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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