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姐姐可真是心大,伯爺您不過去,她竟一點兒也不覺得難過,不像妾身,恨不得一刻都不離開伯爺才好,」張老姨娘一把年紀,都是做了祖母的人了,說起這種小話來,尚用小婦人的嬌媚之態,而且也不避諱身邊還坐著孫女陶錦珊。
而陶錦珊竟也習慣了張老姨娘如此作態,並無半點不適,低垂著眉眼吃手邊晚食。
她自認自己是嫡女,即便父親是庶出,可祖母張老姨娘有祖父的寵愛,祖父吃住都與自家祖母在一處,老夫人邵氏就算有正室位置又如何,這可是祖父的伯府,因此自小,她便被張老姨娘教導著稱呼她為祖母,而尊稱邵氏為老夫人。
即便父親陶同正糾正過她多次,可她從小被養在張老姨娘身邊,在張老姨娘干預下一直沒改過口。尤其是前年陶同正被外放到了地方上后,一來張老姨娘想留她在身邊,二來她自己也不願去小地方吃苦,便沒有跟著父母去任上,而是留在府中張老姨娘身邊生活,越發聽從張老姨娘的話。
只是她們二人不覺得什麼,老太爺到底還有幾分羞恥心,覺得當著小輩的面,張老姨娘此舉有些不當,雖然他就稀罕她這個調調。尤其是邵氏這些年對他越發冷淡,他心中便更偏愛溫柔小意,服侍他極其用心的張老姨娘。
咳了一聲,老太爺佯裝正色,「婉容,你可想好了,真要同正回京?我知道你想念兒子,可留在地方上再連任兩年,對他仕途才是最好。」
婉容,聽起來是個極其雅緻的名字,可這卻不是張老姨娘本名,是她上位成功后,為了學著別人紅袖添香,磨著老太爺給她改的名兒。她原名卻是喚作張四丫,本是被家裡賣身為奴,後進了伯府成為邵氏的打簾丫頭。
「爺,妾身實在是太想念正兒,他這一去就是三年之多,您再不叫他回京,妾身便要受不住這思念之情了,」張老姨娘委委屈屈地抽噎了下,用帕子沾了下眼角,「而且,誠哥兒都快一歲了,咱還未見過這孩子,再有錦珊也許久未見她父母兄弟了,伯爺就讓正兒回京吧。」
陶錦珊也忙看向老太爺,「祖父,上次父親來信,說弟弟會叫祖父了,我也想父親母親了。」
祖父雖說父親再連任做出好政績,回京才好發展,可她卻覺得祖母說的才對,父親在那窮山惡水的鄉下能有什麼前程,自然還得回京才能有更大的出路,不然怎麼大家都擠破頭進京做官。
本就被張老姨娘磨得快答應下來的老太爺,又被這兩人動之以情的磨了一番,最終決定找關係將陶同正調回京來。當然,最重要的一點,當初他以為二兒子能在地方上做出一番政績來,可現在他卻勉強考績合格,若是再連任三載,也許會有起色,但也許還是績效平平。
因他心愛張老姨娘,便對她所出的二兒子也偏愛了幾分,才為他費心謀慮了一個有發展前途的地方官。
可現在,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到底對老二期望過高了。甚至,他隱隱感覺,若是當初去地方上任職的是老三,都會比老二做的出色,可惜老三一心在國子監,並不想走六部高升的路子。
至於老大陶光啟,老太爺一直都覺得他心氣有餘,能力上卻也不太足夠,尤其他作為伯府世子,已經得了伯府爵位,他的人脈更應該用在老二老三兩個兒子在官場上的發展。
見他答應下來,張老姨娘和陶錦珊對望一眼,喜形於色。
兩人已經期待起來,陶同正回京后,高官厚祿指日可待。
夜色掩蓋下,伯府表面平靜,內里卻風雲浮動。
而相隔數坊之外的皇城中興慶宮主殿。
從陰暗處冒出一個人影,跪在地上,聲音嘶啞請罪,「都是屬下看護不周,請主子責罰。」
祁曄擺擺手,示意他起身,「無礙,左右不是對本王安全有影響。」
這是皇帝兄長從小就放在他身邊保護安全的影衛之一,且今日白日里桃花林中人多,他才叫人離得遠些。
以前,也有過膽大的小姑娘朝自己故意撞過來,他都及時避開或被身邊侍衛攔住,可今日那小姑娘動作太過快速劇烈,自己未加防備才叫她得逞了。
只是,想到那小姑娘矮敦敦的個頭,他就懷疑起她真的是沖自己投懷送抱,尤其他沒看錯,她牙都沒換完,豁牙還沒長好吧?
可再想想她清楚地沖自己叫曄哥哥,跟以往又想拉近自己關係的某幾位閨女一樣的叫法,又覺得也許她就是跟她們一樣。
不過,左右自己態度擺明了,看那小姑娘今日模樣,想必不會再靠上來了,除非她臉皮厚重不知羞恥,如以往的某高官的女兒一般一次次獻媚自己,后連累她父輩朝堂被呵斥,丟盡臉面。
祁曄並未放在心上,如同往日一般在桌案前看了段時間書文,便洗沐歇下了。
只是,很快他便陷入了一片夢境里。
如同白日里桃花林中一般,一樣有個白嫩的小姑娘抱著他脆生生的叫著,「曄哥哥,曄哥哥,我們去玩滑梯呀?」
小姑娘梳著簡單的髮髻,上面戴了一個疑似銀飾的頭飾,下面頭髮披散在肩部,身上居然穿著露出白皙胳膊和腿的裙子,笑顏如花,笑的厲害了離得近了便可見那未曾長全的豁牙。
分明是白日里那個小姑娘模樣。
他大驚。
四顧之下,發現周圍卻不是白日桃花林,而是一個全然陌生奇怪的地方,他自己穿的也是極其清涼,周圍人來人往皆是短衣短裳,天氣似乎十分炎熱。更有一樣樣他從未見過的奇怪物件擺放在四周。
小姑娘還在脆生生地說笑著,拉他往前走,而他竟隨了她的步子,到了一處高高傾斜的東西前面,就見小姑娘撒開他的手,從一側樓梯上爬了上去,而後站在高高地台上,在他自以為驚懼的目光中,笑嘻嘻地朝自己搖了搖手,大聲喊著,「曄哥哥,我來啦,要接住灼灼哦~~」
伴隨著尾音消失,夢裡的他竟然自發走到了那傾斜光滑處等待著,且微微彎腰張開了雙臂,等小姑娘俯衝直下,接住了她的小身體,還將其抱起來轉了幾圈,惹得小姑娘咯咯笑個不停。
再然後,就是一匹匹像是馬又不像是的懸挂坐騎上,那個叫灼灼的小姑娘跟自己各坐一匹,四周響起不知道什麼器樂奏起卻很快樂的曲子,他們在慢慢轉動。
轉了一圈又一圈,直讓他覺得驚恐,隨著一股天花亂轉的眩暈感,他捂著胸口噁心嘔吐掙扎著從夢中醒轉過來,「嘔~~」
「殿下,您這是怎麼了?來人,快來人,王爺身體不適,快去叫太醫來~~」
隨著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下人焦急的聲音,祁曄趴附在床沿,乾嘔了幾聲,便按住額頭痛苦□□出聲。
身體圓滾滾,年過四旬的大總管福全急切地跑進來,扶住祁曄的身體,「殿下,您要不要喝口水?已經去叫人找太醫了。」
祁曄現在只覺得頭暈疼的厲害,心口也噁心乾嘔,擺擺手,表示不想喝水,「頭疼,暈,想吐,」但卻吐不出來,難受的緊。
今日晚間值班,隱在暗處的景二半跪在塌前,也極其擔憂,今日若是景三在就好了,他懂些許醫術,「要不,屬下給殿下揉一下額頭?」據說這樣可以緩解頭疼。
福全卻制止他,「別,你那手糙不說,你也不懂的醫,萬一給殿下揉壞了怎麼辦,哎呦,殿下一向康健,怎忽然就發起疾來了?難道今日晚間吃了什麼不幹凈的吃食?可老奴一直伺候著,沒試出來不對勁啊。」
祁曄緊緊鎖著眉,頭一次覺得福全這長了年紀后,越發嘮叨了,就算知道他擔憂自己,也忍耐不住說了句,「福全,你且閉嘴。」
福全忙緊緊閉上了嘴,一個勁朝外看,憋住了才沒去埋怨太醫怎還未到。
好在,難受了一陣子后,祁曄覺得好些了,眼前漸漸清明起來,又等了小半刻鐘,今日晚間值班的張太醫抱著醫箱急匆匆進來,福全趕緊讓開位置,將張太醫扯過來,「張太醫,快給殿下看看,剛才殿下頭疼噁心難受的厲害。」
氣喘吁吁一路小跑過來的張太醫差點被他這一下子給拽倒,還是景三眼疾手快扶住了,「福總管莫憂,我這就給殿下看診,」說著,將脈診墊放到晉王腕下,便凝神把脈。
福全緊張地盯著張太醫,見他老神在在不慌不忙的樣子,干著急。
等了小半柱香后,張太醫才鬆開手指,捋了下鬍子,才不疾不徐地開口,「殿下可是夜間發了噩夢?臣觀,殿下是受驚精神緊張所致。」
祁曄道:「是做了些不好的夢境。」
因祁曄不喜房中有人值夜,除了護佑他安危的暗衛隱在暗處,伺候的下人都是在耳房歇下等候傳喚,因此福全也不知道祁曄先前竟然是發了噩夢,是聽到值守的小內侍叫人才披了衣裳跑過來,不由道:「殿下怎好端端發起噩夢了,您從小就沒發過噩夢。」
而且,這一發噩夢竟然如此嚴重,福全急問張太醫,「那怎麼治?快給殿下開藥啊,這才入夜沒太久,殿下還得休息入眠才好。」
張太醫道:「莫急,我這就為殿下開方子。」
福全心疼祁曄還不時按壓一下額頭,看張太醫這不急不緩的樣子,便催促他,「快開,開了好熬藥給殿下服下。」
作者有話說:
PS:後來,灼灼掐腰:聽說有人第一次見到我,晚上做了個夢也夢到我,就給噁心醒了,我就那麼叫你噁心?
晉王:福全!!你個大嘴巴!!